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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的生活习惯,姜茂松才一动,怀里的人就跟着醒了。
“你再睡一会儿。”姜茂松翻身下床,一边穿上衣服,一边看着她说:“家里就咱们俩,一大早上又没事做,你继续睡吧。”
床上的人却又来了起床气,姜茂松看着她拧眉嫌恶脸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家媳妇怎么这么有趣。
这女人每次晚上要是有啥事跟他不高兴了,或者,那什么,晚上他多纠缠了一会儿,她困了恼了,早晨起来大概就会这么个样子,起床气伴着残存的睡意,看在姜茂松眼里却有点像撒娇。
换个心情换个状况,他不忙她也不忙,晨间的农家小院宁静清幽,耳边听得见清脆婉转的鸟叫声,就剩下两口子独处,怎么就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至于昨晚上“离婚”之类的话题,姜茂松决定,选择性遗忘,先哄住了再说。
他又不是第一次跟自家媳妇打交道,这女人,有些事不能跟她太较真,因为你肯定较不过她,你只能避开,顺着,再不济就是耍赖。
他起身出去,洗漱收拾整齐了,便先进了东屋,去奶奶灵前点了三支香,拜了两拜,他不信鬼神,无神者啊,可他并不抗拒这种寄托怀念的方式。
姜茂松恭恭敬敬地把香插上,心里嘀咕着:奶奶,您得再帮我一次,保佑我把媳妇哄回来。
一转身,田大花也进来了,站在他身边合手拜了拜,停顿片刻,便先转身出去了。
她收拾一下去厨房烧火煮粥,一把白米一瓢水,两口人,第一次煮这么少的饭,引着柴枝,她等着锅开了以后就抽出火旺的木柴,留下锅底红旺旺燃着余火的木炭,靠这个余温就能把米粒煮烂了。
她起身去屋后,屋后一片小菜园,新种下的秋菜才出苗,园边种了几行玉米,留着吃鲜玉米的。田大花掰了两个青绿的大玉米棒子,一边走一边剥去几层外皮,只留下一两层薄皮,回来后便随手埋进锅底火热的木炭里。
走出厨房,便看到姜茂松在院子里锻炼身体,他脱了上衣,只穿着军裤和背心,高大的身材像是比年轻时多了些肌肉——这么一比,就让人嫌他年轻时太瘦。
他的晨练,小院子里也不适合跑步,大抵也就是伸手弯腰踢踢腿,打两下军体拳或者做做俯卧撑。田大花撇撇嘴,瞧不起他,马步扎得还不如平安,跟石头就更不能比了。
“媳妇儿,过来一起锻炼。”
田大花的表情:嘁。
姜茂松锻炼了一会儿,就去打水浇菜,半边院子里开辟成了小菜园,茄子辣椒小葱扁豆,碧绿的韭菜畦和架上的丝瓜,刚入秋的季节里长得十分喜人。
山里水源少,好在老祖宗把村子安在群山环绕的山窝里,地下水虽然位置低倒也能打出来,以前用水要到村口去挑,几年前田大花花钱请人在家里打了一口压水井,姜茂松引水,压水,压水井嘎吱嘎吱地响,接满一桶就倒进菜地的小水沟里,这一行小葱浇足了,就把前头的水口堵上,再把下一行菜畦的水口挖开。
他做这一切,田大花就懒洋洋没精打采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啥也不想干。以往这个时候她大约在扫地浇菜或者洗衣收拾,现在除了弄口吃的喂饱自己,别的似乎都没兴趣,相对于以往的大家大口,她的日子似乎变得随性起来。
奶奶送下地以后,她这几天大部分都是这个状态。姜茂松知道急不得,这女人性情固执得几十年如一日,只能陪她慢慢改变。
“大花,在家吗?”
“哎,在。”
田大花答应一声,起身去拉开门闩,四婶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看见她便笑道:“大花呀,我听说你跟茂松侄子都在,就过来看看,这两天新腌的红薯藤咸菜,配粥好吃,你不嫌弃就给你点儿。”
“哎,四婶,我正想吃这个呢,今早煮了白粥,配这个正对味儿。”
“是四婶啊。”姜茂松从田大花身后探身出来,笑道:“四婶可真早。”
“四婶进来坐。”田大花接过碗,闪身先请四婶进来,四婶也没多客气,进门便径直进了东堂屋,见奶奶灵牌前已经上了香,便合手弯腰拜了拜。
田大花把腌红薯藤装到自家的碟子里,把碗洗了,却跑去厨房顺手盛了一碗熬得喷香粘稠的米粥。
“四婶,我今早熬了米粥,给你家小孙女盛一碗尝尝。”
“哎呦,怎么送点儿红薯藤来,还端一碗白米粥回去,大花你这叫四婶可不好意思了。”
“四婶,就是锅里的饭,我又不好专门送去,你送啥来我不都没客气?”
山村里大米可算稀罕物,山区不产大米,这年月便只有城里人有粮油供应证,有粮票,才能买到大米。四婶也习惯了田大花一家的为人,就接过碗,说先回去了。临出门时拉着田大花说:
“大花呀,你看,老奶奶九十岁,安安心心走了,你自己要开解开解。你跟茂松也别闷在家里,难得茂松在家住些日子,你们家也没啥农活儿,你陪他出去走走,上山转转。”
“哎,知道了四婶。”接口答应的却是姜茂松,他站在田大花身后,微笑说道:“我今天正打算陪大花上山散散呢,兴许白天就不在家,要是家里有啥事您帮照应一下。”
“哎行。”四婶答应着,拿了碗就走了,回去大概又要跟四叔唠叨,你看人家茂松两口子,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
白米粥,烧玉米棒子,爽口的腌红薯藤,还有自家做的辣炒小咸菜,挺大的木桌上今天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挨边坐着吃早饭,田大花喝光碗里最后一口粥,问他:“昨晚跟你说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
田大花面无表情地看他,不光耍赖,还学会装傻了。
“哦,你说,离婚啊。”姜茂松在她谴责的目光下坦然夹了一根咸菜丝放进粥碗里,笑笑说:“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没门。”
田大花忍不住瞟他。
“媳妇儿,你看,你最是讲理的人,咱们来讲讲道理。”他一边拿筷子搅着碗里的米粥,一边说:“于情于理,这事都不可能。于情,奶奶过世都还没出五七,你这时候就一脚把我踹了,也不怕我去奶奶灵前哭去。再说了,咱们两个儿子,好好的一家人,石头还没娶上媳妇,平安还小才十三岁,你要真把我踹了,那他们两个就该哭了,你不能这样抛弃我们。”
“于理呢,”他喝了一口粥,很欠揍的笑脸看着她说,“于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这事就不可能。你别再跟我说什么离婚娶大姑娘,我有毛病啊,我媳妇这么好,我喜欢她爱她还来不及,我要个大姑娘,清蒸还是红烧?于情于理,我干吗要离婚啊。媳妇儿,这辈子你就别想了。”
田大花无语半天,发现她拿这样的姜茂松简直没办法,看着他,很想揍人的感觉。
姜茂松就在田大花想揍人的目光中,从容喝光了碗里的粥,还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漱口。
他放下筷子,却忽然正色说到:“媳妇儿,你看,你几次说过,你性子强势,你做不到温顺体贴,那我们来讨一下,我要一个温顺体贴的女人做什么,我们这个家,如果不是你,换了我娶的是一个温顺体贴的小女人,我上战场,我军务忙,家里这一大摊子,她撑得起来吗?我真娶个这样的小女人,也别谈什么人生什么事业了,我们这个家,过日子我还不得累死。”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我娶了一个能跟我并肩前行的妻子,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甚至是我在追赶她的脚步。我又不是块石头,我们结婚都二十五年了,虽然分别的时间很多,可我们一起生活也有十六七年没分开了吧,我娶了这么好的女人,我怎么会不爱,怎么会没感情?可是我干巴巴跟你说,田大花我爱你,我真的喜欢你,你信吗?”
“没良心的女人,我们这几年,不是明明过得挺好吗?我对你不够好还是让你哪儿有意见?有你就告诉我,我改,行吧?”
“以前这个家里你总是在忙,总是在操心,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现在他们都大了,该成家该立业,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日子,奶奶如今也不在了,我还正想着,我们夫妻两个,也该好好过过属于我们俩自己的日子了,想着好好陪陪你,咱们总该还有几十年相互陪伴的好日子呢。
“刘师长以前说过,好女人不多,碰上了拿命疼,我就想着,我得好好疼疼我媳妇,好好补偿。好嘛,这个时候你忽然说要离婚,你自己说,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答应?你这一下把我吓的,想死的心都该有了。我平时,大约是个不太去表达感情的人,孩子都那么大了。可今天咱们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们两个走到今天容易吗,你说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行,但是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想都不用想。”
“你这性子,怕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了,我说的这些,你听进去也好,没听进去也罢,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们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好好的过。”
他一夜难眠,真的想了很多。
田大花被他这番话说的,愣怔了片刻,有些出神,他们夫妻两个,好像第一次在这方面交流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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