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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茂松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给他留了门,小院里一片静寂,黑灯瞎火的,都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进了西屋,擦亮一个火柴看了看,怕吵醒她,也就没点灯,干脆又擦亮一根火柴照亮,走到床前,摸黑脱了衣裳上床。
床上的人却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样了?”
“反正是不太好。”姜茂松拉开被子躺进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凉,她的身体暖暖的,姜茂松顿时回想起出门前那些绮念,他迟疑了一下,怕扰她睡觉,可她暖暖的身体抱在怀里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冲动。
姜茂松在君子和流氓之间略一犹豫,果断选择后者。
他身上的凉意却让田大花从睡意中清醒了几分,推他,抗议:“喂!”
他不说话,温存地,牛皮糖似的,该干啥干啥,坚决彻底执行自己的决定。
于是田大花第二天清早在某人怀里醒来的时候,就又来了起床气,半夜扰人清梦,没睡足啊。
放在前阵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在家,索性就继续睡懒觉,可现在公爹和平安都在家里呢,她也要脸啊,再说好歹得起床弄饭,得看着平安晨间练拳。
姜茂松看着她拧眉眯眼的样子,笑。
笑完了赶紧陪着小心说:“你再睡会儿,我起来看着平安练拳,再煮点粥就行了,平安要问,我就说你有点不舒服。”
田大花瞅了他一眼,决定暂时原谅他,那就再睡会儿。
姜茂松披衣下床,穿好衣服便掩上门出去。平安这孩子自制力不如石头,石头这个年纪自己能主动起床练拳习武,平安这孩子,你要不去叫他,他有时就不肯起了,耍个小赖。
“平安。”姜茂松在平安住的东厢房门口敲了一下,里边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姜茂松转身去洗脸刷牙,几分钟后平安便也起来了。
“爸,早。”平安揉着眼睛说,“我先去围着村子跑一圈,回来再扎马步练拳。”
姜茂松含着牙刷点点头,平安便顶着一头抓乱的头发,也没洗漱,拉开大门跑出去了。
姜茂松刷完牙,进了厨房,看着灶台上放着几个红薯,琢磨田大花应该是打算今早煮红薯粥的,就洗了红薯,切做小块,动手做红薯玉米粥。
他不会做菜做面饭,简单煮个粥、炒个鸡蛋,倒还完全可以。
于是一边煮粥,姜茂松就一边盘算着,干脆再炒两个鸡蛋吧,别的,就算是田大花经常炒的小咸菜,他恐怕也炒不出该有的味道。
锅里的红薯煮开,他便拿水瓢舀了半瓢水,一勺玉米面放进去搅匀,倒进锅里搅了两下,等锅再一次烧开,就抽掉锅底的木柴,靠着锅底火热的木柴灰,红薯也就完全软烂了。
姜茂松以前也跟他周围许多男人一样,君子远庖厨,觉得做饭钻厨房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从什么时候来着,田大花忙,忙上班忙家事忙孩子,他不知不觉也就随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比如煮粥,择菜,可并不喜欢,也不觉得光荣,不光不觉得光荣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世界上大约极少有男人喜欢做家务的吧?以前就是觉得家里忙不过来了,他也有责任帮一把,现在……
清闲自在的家居生活,他顺手做一顿早饭,让媳妇多睡会儿,感觉就是个很自然的事情。只不过以姜茂松在人前保持的形象,他是决计不肯让外人看到他烧火做饭的。开玩笑,要是让他那些老战友,或者他的兵,看到他蹲在厨房里烧火做饭,还不得惊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所以有一次夫妻两个正在厨房做饭,一个炒菜一个烧火,警卫员固定从城里来给他送文件和报纸,敲门一喊首长,姜茂松立刻把手里的烧火棍一丢,背着手装作没事人,让田大花憋不住光想笑。
平安跑步回来,推开门扬声问:“爸,今早做的什么饭?”
“玉米面的红薯粥。”
“嗯好吃,我喜欢。”平安跑过来,擦着脑门上的汗说,“对了爸,村北的六爷爷家好像出什么事了,我跑步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哭,有好几个人往他家去了。”
姜茂松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心说,六婶……走了?
六婶儿说起来也年过六旬了,年龄不算大,可这个年龄去世也很正常,毕竟这年代长寿的人依然少。
六婶这些年跟吴翠芬分家之后,便跟六叔老夫妻两一起生活,姜根保在城里也不能日常照顾,听说身体一直不算好,本来就生病。从去年秋后姜根保被打成“走资派”,后娶的小寡妇二话不说离了婚,六婶气急担忧之下病加重了,病得断断续续拖了这么久,全靠六叔和村里人帮忙照顾。
这几天六婶忽然病情加重,大家心里也都有数,都估摸着怕是不行了,昨晚四叔把姜茂松叫去,还叫了村里几家的平辈晚辈,也就是看着他们家跟前没人,去帮忙照应一下,另外也有商量后事的意思。农村办丧事,常常是整个宗族的事。
四叔做了这么些年村长,从壮年村长,到现在老资格的生产大队长,办事是办老道了的,整个村子都是本家,村民也厚道,四叔把姜茂松找去,就是想跟他讨个话,六婶这事情,怎么办?
六婶这一辈子,养大了两个女儿和姜根保这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战乱中死了一个,剩下一个嫁得远,就算近,也总是出嫁女了,按风俗只能算亲戚。
按照常理,六婶的身后事当然是姜根保来办,姜根保给六婶送终,可眼下姜根保根本来不了,从被打倒以后,村里人也只知道个结果,人在哪儿他们无从知道,一帮山村里的老百姓,想打听都没法打听。
姜茂松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说。姜根保人在东北的一个农场,也不算坐牢,干校,限制自由,学习改造。他们几个老战友,已经想方设法改善他的处境了,可眼下六婶去世,想叫他回来给六婶送终实在不可能,就算他们有法子让他获得批准,时间上都来不了。
“平安,粥煮好了,你练完拳自己学着炒个鸡蛋,妈妈不舒服随她多睡会儿,她要是醒了,你跟她说爸爸去六爷爷家一趟。”
六婶去世了,姜根保还不在跟前,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又是本家同宗,他得去看一下,好歹尽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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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也没睡多久,平安打了一会儿拳,洗漱完了跑进厨房想炒鸡蛋,刚从角落的瓦罐里掏出四个鸡蛋,一转身便看到妈妈起来了。
“妈妈,你起来了?”平安赶紧跑过来,十分关切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你怎么啦?”
田大花莫名一窘,心里默默把某人埋怨了一遍,笑着说:“没怎么,不碍事的。你爸和你爷爷呢?”
“爷爷刚起床,在他屋里听收音机。我爸出去了。”
平安就把刚才的事情跟田大花讲了一遍,田大花听完点点头,自己走进厨房炒鸡蛋,叫平安先去盛粥准备吃饭。
早饭他们没等姜茂松,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姜茂松才回来,回到家里先去洗了把脸。
“茂松啊,你六婶老了?”姜守良过来问。
“嗯,今天五更的事情。”
田大花去给他热了饭,他一边吃饭,一边就跟田大花和姜守良说起六叔那边的事情。
别的事情都好说,村里一向和睦互助,本家本姓的,六婶的身后事大家都能帮着操办,可说到送丧,总得有人当孝子,六婶自己是有儿子的,只是姜根保现在不能来,姜根保自己也有儿子的,姜铁蛋,现在改了正经的大名叫姜明刚,就在村里好好住着呢。
按照农村的风俗,长子不能给父母送终,那就由长孙代替,只要有长孙,就算还有别的儿子,也没有别的儿子做大孝子的道理,农村在丧事上尤其保持着传统的伦理风俗,讲究长支,长子长孙。
而姜根保又是独子,他不能来,那论理就只能是姜明刚,也就是铁蛋,以长孙的身份摔盆送终。
可是姜铁蛋……他都多少年跟六叔六婶不往来了,跟生父姜根保也早就断了往来。这孩子大名取了个“刚”字,可真没叫错,为人脾气太刚硬,六婶这段时间病重,不是没想过孙子,他们家可就只剩下铁蛋这么一条根了,哪能不想啊,甚至六婶病重,近房妯娌还有人悄悄去劝吴翠芬,说那毕竟是她那么多年的婆婆,她又没改嫁,等于还是姜家门上的人,应该宽容大度,冰释前嫌,去照顾六婶才对。
对此姜铁蛋这些年就是一个态度:我跟他们一家,早就断了往来了。他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姜铁蛋心里的怨恨丝毫没减,也主要是因为他从十四岁带着吴翠芬分家出来另过,后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六叔六婶也没帮衬过。等到后来六叔六婶回味过来,再想笼络孙子的心,再想帮衬照顾,姜铁蛋自己已经立了起来,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听说姜根保在他们分家出去之后,因为姜茂松当时的调解,是付了一段时间的抚养费,也不知坚持付了多久,姜铁蛋这孩子,可以说都是靠的他自己。
这年月日子穷,别人有爹妈管都艰难,何况他一个少年,自己养活自己和吴翠芬,自己成家立业娶媳妇,比别人多吃了多少辛苦,个中艰辛滋味,别人哪能体会。
“那四叔他们现在是个什么主张?”田大花问。
“他们还能有什么主张?”姜茂松苦笑。
村里对这事情的主张很简单,于情于理都该让姜铁蛋回去摔盆送丧,只是没人能说动他,六婶过世后,本家近房都主动上前了,姜铁蛋却压根没去。
山里人心善,传统的想法就是重视伦理血脉,总觉得人死为大,总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是他亲奶奶,人死了不该再念什么旧恶。许多人都都觉得,姜铁蛋应该回去给六婶送葬。
甚至有人觉得,作为亲孙子,作为晚辈,他就应该在奶奶病危时主动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还不去,不应该。用一些人的话说,那怎么说都是他亲奶奶,怎么能跟死人计较呢。
姜铁蛋的处事风格,太刚硬太偏激,现在村里各家长辈们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其实做长辈的,不管有意无意,总还是更加维护“长辈”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为我和姜根保总还是比别人多一份交情,想让我给个意见,帮他们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当初你和我对铁蛋这孩子多少伸过援手,帮过他,加上他们觉得我的身份说话更有分量,我说话他应该能听,就想让我劝劝铁蛋,叫他回去给六婶摔盆送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政委啊,你知道为什么顿顿给你上素的吗?
男主:为什么?肉渣都见不着。
作者君:因为作者鸡骨头兔子胆,不敢写啊。再说了,你是政委,你要有思想自觉性。
男主:…………
对了,声明一下,鉴于出价太低,现收回拍卖作者的决定,免得母上大人说赔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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