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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元十年,八月二十这一天,也就是字条上曾提到的“三日之后”。
天还未亮,萧蔻就神思清明的起身,待梳妆完毕后,只静静的端坐在前殿上等待着。
说是梳妆,其实也算不上。
她的周身只有素淡的白衣和束发的玉钗,虽然并未有损她的容貌,但添了几分柔弱的气质,看起来倒是还有几分病气的样子。
若竹曾特意问过她,这样会不会太素损了气势,怕是到时会少了些威严,难以服人。萧蔻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这样的打扮就很合适。
毕竟,她今日要做的是控诉亲生父亲罪行的元妻嫡女,若是周身华贵妆容精致,又有何说服力?
柔弱可怜,病气未消,才最能引人同情。
如兰从殿外进来,提醒道:“公主,大长公主的车架已经进了宫门。”
萧蔻点头应过,从软塌上起身,一双水眸线条温和,干净又无害。
细看之下,其中的眸色却是有几分的违和的坚毅。
既然姑母长公主到了,那便说明是时机到了。
她不需要去深究为什么柏衍能请得动孀居已久的姑母长公主,也没有必要去深究柏衍的目的,或者是姑母长公主的目的。
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萧蔻再是清楚不过。
萧宏登位以来,做的孽实在是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虽是血亲,却走到了你死我活的这一步,何其可悲。
难过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眸中神色已经恢复至平静。
回头看了一眼殿中的景象,眸中有些湿气,她只暗示自己,不能哭。
哽咽着启唇道:“走吧。”
若是顺利,也许还能再回来这里,若是不顺利,这一去怕是永别了。
睁大了眼眶将泪意收回,萧蔻掩去眼中的留恋,脚下再未有停顿。
*
太极殿中,正在开着例行的朝会。
皇帝萧宏靠在身后的龙椅上,眼下浮肿泛着青黑,一看便知其乏累。
但他神色并未有不适之象,反而看着像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十日前,贵妃又为他寻来两名出生时辰至阳的女子,供他采阴补阳。
加之这些时日国师也说他体内纯阳之气大有进益,益寿延年不在话下,更是让萧宏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就连柏衍长身玉立的站在殿下首位,皇帝也觉得不再如往常那般的碍眼。
龙椅上的皇帝不专心,殿下的朝臣也各自在走神。
有皇帝带头,朝中的集会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很快便会散去,习以为常的众人照常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时间,好早些下了朝,去寻自己的乐子。
不想,就在朝会几乎快要结束的时候,大长公主萧宜却突然到访,为今日的朝会添了些不同之处。
大长公主自出生便聪慧异常,及之渐渐长大,对朝中之事独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比之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皇惊喜之下,甚至亲自教养,每日带其上朝,毫不避讳。
只是可惜了,终究在这样以男子为尊的世道里,生为了女子。
朝臣之间隐隐有私语之声,对大长公主的到来,一时分辨不出个所以然。
龙椅之上,萧宏听说孀居已久的皇姐,竟如此突然的来了朝会,惊诧之余便是不满的情绪。
他正了正坐姿,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启声吩咐道:“请大长公主进来。”
很快,大长公主萧宜便进到了太极殿中。
照顾在侧的萧蔻一起进来时,也并没有引来多少侧目。与这些朝臣而言,长公主萧蔻年纪尚轻,最是喜爱新鲜的年纪,不过是一道来凑凑热闹罢了。
待行礼时,柏衍站在前排,稍稍偏过头,便看清了萧蔻今日的这身行头,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也不知是满意还是觉得差强人意。
龙椅上的萧宏一脸的关切,径直询问萧宜:“皇姐今日怎么突然来了朝会?”
隔着数级台阶,萧宜未置一词,反而人先跪了下来。
她一丝不苟的行了大礼,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
虽然萧宜出入朝堂的举动,就好比是在提醒他,自己从不是先皇期盼的继承人。但看着昔日被父皇赞叹的皇姐对自己行跪拜之礼,萧宏心中其实是有些得意的。
再是能干又如何?女子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这样想着,面色才好看了不少。
只是未等他高兴个够,萧宜便突然正色道:“皇上,今日臣姐前来,是为了尸骨未寒的先皇后。”
萧宏脸上的亲和笑意,一瞬间便凝滞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的故意咳嗽了两声,语中满是不在意:“先皇后?怎值得皇姐亲自前来朝会一趟。”
这样的话,无疑是在萧蔻的心里,插了一刀,瞬间血流如注。
她面容上的血色更是不见踪影,僵直的跪着原地,竭力忍耐着内心的愤怒。
母后,这便是你耗尽青春真心对待的人,他真的不值得你的情深义重。
反观萧宜,并未在意皇帝的刻意阻拦,继续说道:“陛下,臣姐不才,在宫中与先皇后有几分交情,明知有冤自然要为她伸冤才是。袁氏贵妃毒害皇后,臣姐手中证据确凿,请皇上宣贵妃前来对峙。”
眼见皇帝又要分辨,萧宜率先语带暗示的开了口:“陛下,只是对峙罢了,众多朝臣作证,自然不会冤枉了谁,若是不来岂不是心虚?只是先皇后逝世为大,天下多少双眼睛在看,万莫让人看了笑话。”
大长公主不愧聪慧之名,果然未雨绸缪的堵住了皇帝的所有借口,让其只能干瞪眼。
这时,朝臣之中有眼色的也一一出列,奏请皇帝宣袁贵妃出来对峙。
太子是下一任皇帝,太子的生母,自然比一个尚不知深浅的贵妃来得更有价值,朝臣又怎会不懂。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能做得太过难堪。
*
一刻钟之后,袁贵妃便到了前殿之中。
“陛下,您为了皇后伤心,都快十日未来看过臣妾了。今日一见,便要治臣妾的罪吗?”甫一进入殿中,她便人未语泪先流,如花带雨的哭诉自己的委屈。
心爱的宠妃哭得梨花带雨,皇帝脸上的心疼哪里藏得住。
萧蔻如隐形人一般站在殿中,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胸中只有恨意滔天。
这让的画面,不知在她的眼前上演过多少次,今日却是格外的恶心。
她这一回没有再听从母后的话,隐忍不发,反而是大步上前走到了袁贵妃面前。
气势汹汹,满面怒色,这样的萧蔻,从未有人有过。
袁贵妃惊慌之下,以为萧蔻是要打她,便抬手做挡,迅速挡住了她引以为豪的脸。以色侍人的人,当然是脸最为重要。
“刺啦”一声响后,上半身蓦的感觉到了凉意。
袁贵妃又是慌里慌张的看了一眼,才发现萧蔻竟然出其不意的撕烂了她的衣裳。
袒露的前胸后背之上红痕满布,配合着惊讶的吸气声,让袁贵妃心中大骇。
她只能双目圆瞪的看着萧蔻,一边不忘狼狈的遮掩着。
萧蔻还是不肯罢休,再度使力将摇摇欲坠的华贵衣料奋力撕碎,更多的暴露出袁贵妃身上的痕迹,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龙椅之上的皇帝先是惊诧,而后瞬间变了脸色,“蹭”的从位子上站起,抬手怒指着争执的两人,显然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台阶之下的朝臣,第一反应是觉得皇帝怕是立刻就要严惩萧蔻对宠妃的无礼。毕竟如今皇后已逝,太子也远在千里之外,没人能保得了这位不得圣心的长公主。
可等他们定睛再看,长公主已经缓步退开了去,皇帝怒指的方向却未变。一脸的惊怒,倒好像是是对着贵妃,而非长公主。
朝堂之上不乏聪明人,脑筋转得快的,转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这袁贵妃说皇帝十日未去看她,可这身上的暧昧痕迹,尚且新鲜怕是昨日才种上得吧!
朝臣精通此事的,不在少数。对于袁贵妃身上这些,十有八九是床榻情趣所致的痕迹,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埋头装作看不明白,也算是给了皇帝遮羞布。
可就算朝臣有眼色,大长公主萧宜却不乐意配合。
她煞有介事问:“陛下,你分明十日未见袁贵妃,可她身上这痕迹,是从何而来?”
大长公主萧宜已经是半百年纪,膝下早有儿孙,自然是不需管姑娘家的那些避讳的,说起话来也是一针见血。
此时的皇帝早已经是脑中充血之状,跌坐回龙椅之上,咬着牙一言未发。
他此时是愤怒的,但他分不清,不知自己是在愤怒袁贵妃给他带了绿帽,还是在愤怒萧宜和萧蔻不给他遮羞布。
皇帝逃避不语,萧蔻自然不容易。
她配合姑母出声,开口质问袁贵妃:“说,与你私通的男人是谁?”
袁贵妃在来的这一路上,设想了无数的对策,都能让她逃脱掉毒害先皇后的罪名。可她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目的竟然与她预料的完全不同。
皇帝一心崇尚至阳女子,早已不与她同房,后宫早就由她一人说了算,更别说现在皇后也死了,皇宫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才会放松了警惕。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就此万劫不复。
皇帝在龙椅之上喘着粗气,几欲都要晕厥过去。朝臣心中有数,便知这件事情,怕是要留给皇帝自己回宫去处理了,也不知这回袁贵妃会想出何种脱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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