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樾国那边的一场大变乱在暗中酝酿,楚国这边也不安闲。虽然知道玉旈云被招回京城暂时不会有重燃战火的威胁,但是胡喆始终是心腹大患,此人不除,程亦风食不下咽、寝不安身,就连到了朝会上,有时都浑浑噩噩——靖武殿里当上大学士的都是老臣,个个看他这个年轻人不顺眼,所以见他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就格外厌恶他。

杀鹿帮的人将此看在眼里。他们在京城已有一段时日,好吃的都吃过了,好玩的也玩过了,毕竟不是那种富贵闲人,哪怕是竣熙把他们当座上宾供着他们玩乐,他们也很快就觉得无趣,思念那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尤其管不着除了偷过胡喆的一葫芦酒之外,就没做过别的案子——毕竟,竣熙请他们在礼部接待外省大员的迎鹤馆里住着,如此身份却跑出去随便偷些东西成什么话?他闷得快生出毛病来了。

不过这一天却偶然找到了乐子——

一大早的时候迎鹤馆里就来了一大群新客人——全市来自全国各地的道士,原是胡喆被公孙天成挫了锐气之后,依然要如期举行那斗法大会,所以道士们就从四面八方而来。迎鹤馆除了接待杀鹿帮这批太子的特殊客人之外素来还没有接待过三品以下的官员,如今竟然来了几十个形状各异的道士,管事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说要先请示过礼部,而道士们却吵着要立刻入住,且叫嚣着要把迎鹤馆中现有的客人赶走,一来二往,两边就吵了起来。杀鹿帮的人闲来无聊,就看个热闹。

道士们都气势汹汹,不过迎鹤馆里也颇住了几个地位显赫的封疆大吏。双方谁也不肯让步,有几个到时当场就掏出符咒摇铃作法,扬言要将妨害他们的人咒死。杀鹿帮的众人看着既可气,又好笑。邱震霆道:“可怜程大人一条心地要为这个狗屁不通的朝廷卖命!”

大嘴四却比手划脚念念有词。猴老三不禁问他做什么。大嘴四即道:“我学学道士们的法术,好给他们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听到门外一阵鼓乐齐鸣——有唢呐有胡琴有锣鼓铙钹,简直比人家娶媳妇还要热闹,迎鹤馆里的众人不由都朝外看去,就见吹打班子开路,符咒布幡飘扬,又来了一队道士,先有两列青衣小道士打头,后面神气活现一个黄衣中年道人,脸扬得对面的人只能看到他的鼻孔。

看到牛逼就不顺眼,猴老三巴不得巷子里可以蹿出一条狗来,他好驱使着去咬着道士一口。不过人群密集——里面吵架的和外面围观的,再加上这一队道理,迎鹤馆门口水泄不通,就算是有恶狗,也挤不进来。

黄衣道士来到了迎鹤馆中,将拂尘一甩:“无量寿佛!诸位道友有礼!”

迎鹤馆的管事人从早晨到现在一个脑袋已经变了两个大:“道长,我要先问过了礼部才知道你们能不能住在这里——就算礼部说可以,我这里也住不下了,所以……”

“无量寿佛!”那黄衣道士打断了,“贫道胡奉玄,乃是三清天师的师弟。这里是皇上手谕——凡参加斗法大会的能人异士皆由迎鹤馆负责接待,不得有误。”说时,果然拿出一封圣旨来了。在场的无论有关无关,赶紧跪下。杀鹿帮一行所喜躲在后堂才免了这羞辱。邱震霆啐了一口:“跪猪跪狗也不跪着王八蛋皇帝!”

既然有圣旨,迎鹤馆的管事人也不好再阻拦,那些官员们即使口中嘀嘀咕咕地咒骂,还是不得不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别家。邱震霆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偏不搬,倒看看这牛鼻子能把老子怎样!”

“大哥!”辣仙姑劝道,“咱们是太子的客人,如果和妖道的人起了冲突,他们必然要把账算在太子和程大人的头上。来硬的岂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

邱震霆一想,的确有理。“不过这帮牛鼻子实在可恶!咱们左右无事,就算不能帮程大人除掉妖道,想办法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好的。”

“就该这样!”管不着道,“老五,上次樾国那臭丫头在棉衣上下的痒药你能配出来么?咱们现在就去每一间房的铺盖上下药。”

“一时之间我上哪里去配那个?”辣仙姑道,“但是假如二哥你妙手空空可以偷一罐蜂蜜,然后每张床的枕头下面涂一点,满床蚂蚁也够他们施展半天法术的了。”

管不着拍手叫好,立刻就办。其余人就回去收拾行李。不久,管不着把所有的床铺都处理了一回,回来和众兄弟会合,出去另投客栈。

他们离开迎鹤馆的时候,见胡奉玄一行也浩浩荡荡要走。但是看方向却不是去往皇宫。邱震霆等人互相望了望:莫非妖道在京城还有别的巢穴?几人心里都有默契:左右无事,且跟去瞧瞧!

于是就远远地跟着那一队耀武扬威的人马,不时出了京城,来到了西郊的龙源山——这山其实是忘忧川的发源之地,而忘忧川又横贯京城,因此该山得名“龙源”,在山间泉源之处还有楚太宗皇帝的题字。可是今日到了这里,却见山下一座新修的宏伟山门,上面写着“白云观”。

“他娘的,原来牛鼻子们也占山为王了!”邱震霆道,“这哪里还有天理?”

“可不是!”猴老三道,“占山为王是咱们的本行,他们占了皇宫不说,又到咱们的行当里横插一脚。”

“嘻!”辣仙姑笑道,“皇帝本就是个草包,所以牛鼻子才能占了他的皇宫。但是论到做山贼,牛鼻子如何是咱们的对手?给他点颜色瞧瞧!”

大家知她足智多谋,多半已经有了打算,于是就听她安排。辣仙姑因让大家聚首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讲了一回。众人皆拍手称妙,于是从包袱里取出最体面的衣服来换上——辣仙姑和猴老三扮成富商夫妇俩,邱震霆因为身材魁梧,所以扮成个保镖,管不着是帐房,而大嘴四因为能说会道,就装是个二老板,专门和人谈生意。五人假装游山玩水,迤俪上了龙源山。

没多时就看到了白云观。在绿树掩映中,飞檐如鸟翼般斜插出来,再行近些,便可看到新粉的墙壁,一带白石墙裙,下边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不过几处基石上分明地凿着“祈星阁”的字样,原来这里本是历代楚国皇帝斋戒沐浴等待钦天监观测星辰预告来年吉凶的地方,竟然也被元酆帝赐给了胡喆的党羽。这位天子的昏庸可见一斑。

不过杀鹿帮的人却不晓得其中细节,径直上前意欲进观。不过门前的小道士却把他们拦住了:“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来到了这里,自然是来烧香的。”大嘴四天花乱坠地吹嘘“他家老板”怎么信奉太上老君,怎么要为道观捐钱,等等等等。一边说,众人一边朝门里望了望:恁大的道观竟没有一个前来参拜的人,实在有点古怪。

看得出那小道士压根儿不想让他们进去,不过五个人又说有笑的同时,就渐渐朝内逼近,等小道士发觉时,他们已经到了观中。小道士无法,只有调头抛开去找人。而杀鹿帮的豪杰们就四下里打量。

院当中一个黄铜镏金大香炉。管不着神偷圣手,见过的宝贝多了,瞧着香炉有一丈多高,金灿灿地耀眼,暗道:这得镀了多少金子上去?昏君有钱给道士,还不如给我们杀鹿帮的弟兄!

辣仙姑也注意到这香炉了,内中清烟袅袅,不是一般檀香发味道,皱着鼻子吸了两下:倒也不像是有毒,但就是不知烧的是什么。

邱震霆正有保镖的架势,负着手周围观望,就看到胡奉玄从太极殿侧的耳房里绕了出来,朝他们拱手道:“无量寿佛,居士们纳福。蔽观本来不接待外人,但几位虔心来此,请到后面用茶吧!”

“当家的,”辣仙姑推了推猴老三,“人家这是找咱们化缘来了呢!”

猴老三才“哦”了一声,那边大嘴四已经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是五十两的,猴老三看得直心疼。辣仙姑就暗暗踩他一脚,低声道:“不成才的,你现在是扮阔老儿,难道给人家几个铜板不成?”

胡奉玄看了银子,态度稍微稍微好了些。不过显然他因着胡喆的关系已经从元酆帝处得了不少的好处,兵部稀罕这区区五十两。他向众人报上道号,大嘴四也胡编乱造地介绍,说他家老爷叫“李劳枝”,他是二掌柜叫“李劳叶”,什么“兄是枝弟是叶”,兄弟同心,创下一番事业好比大树好遮荫,云云,实际是背地里做人家“老子”“老爷”占便宜。胡奉玄也没听出来,攥银子在手,把几人引到后面用茶。

邱震霆故意落在后面,跟管不着低声道:“你且瞅个空儿,看看各间房里有什么古怪。”

管不着手痒都一个多月了,哪还要大哥吩咐。找个小道士问茅房在哪里,便闪开一边去了。

余下四人都跟着那胡奉玄来到后面——这个庭院,比起竣熙的东宫花园来竟毫不逊色,有亭台楼阁池塘假山——塘上还修了九曲桥,连着个八角凉亭。胡奉玄把四人引到凉亭里坐。不时,有小道士奉上茶来,清香四溢。但辣仙姑警醒,微微笑着,道:“风景很好,茶就不用了。我们老爷挑剔得很,从不喝外人的茶。”众人经她一提醒,也知道是怕人下药,纷纷笑着附和。

胡奉玄并不勉强,陪坐一边同他们闲聊。大嘴四试着套他的话,但除了知道他过去和胡喆在东海修道之外,一点儿疑点都问不出来。反而胡奉玄一时问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一时又问他们到凉城来干什么,还扯起这个“社会”那个“道场”——邱震霆深知大嘴四当时说的虔心信奉,不过随口编造,若这样盘问下去,恐怕露出马脚——留着这道士在此碍事!他使了个眼色。大嘴四就道:“呵呵,道长请自便,我们就在这里清静清静。”

胡奉玄点了头,瞥了他们一眼,转身欲走。而这时,就见开头的那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叫道:“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邱震霆等四人心里都是一凛:莫不是管不着长久不干那勾当身手变差了,已经被人发觉?那可就要准备动手了。大家都暗暗准备拉架势。

胡奉玄问:“什么不好了?”

小道士道:“外面来了个恶女子,要寻咱们的晦气呢!”

胡奉玄道:“还有这种事?”因对邱震霆等道:“失陪,贫道看看再来。”即匆匆而去。

杀鹿帮诸人相互望望:什么恶女子?咱也瞧瞧去!便跟在胡奉玄后面,绕回太极殿前来。

果然老远就听见女人的声音了:“你说你这里是清修之地,不做污秽之事,为什么不准我搜查?若是心里没鬼,让人看看又有何妨?”

“呵!”大嘴四已经听出了这是崔抱月的声音,笑道,“这婆娘果然够恶,嗓门儿快赶上咱大当家了!”

辣仙姑却听出玄机:“崔抱月会到这里来,显见这道观有古怪。咱们看看去——反正大家都来看热闹,二哥也不用怕被发觉。”

大家走到前院,果然见到陈国夫人的崔抱月,手持长剑,后面跟着十来个乡民,个个怒视着胡奉玄。后者却是泰然自若的模样:“无量寿佛,既然是清修之地,怎容你们刀枪棍棒地胡闹?”

崔抱月柳眉倒竖:“呸!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些乡亲们的女儿被你们观里的道士绑了去。你这是什么清修之地,我看就是贼窝!”

胡奉玄道:“女居士不可含血喷人。说贫道的徒儿绑了人家的女儿,人证何在?物证何在?拿不出来,贫道可不能容你们玷污这清净地。”

乡民们怒道:“闺女们都是在你们道观附近失踪的。”还有一个道:“我女儿跟我上山打柴,我一转头,她就不见了。我分明看到一个道士慌慌张张溜走。追他没追上,但亲眼见他跑进这白云观来了。你们还要抵赖?”

胡奉玄道:“无量天尊!你休得胡言。只凭你一人眼花,就诬赖他人。要是今天容你们搜查,那就亵渎神灵。徒儿们何在?给我摆出阵来!”

他一声令下,太极殿内跑出三十多个小道士——手里拿的可不是桃木剑,寒光闪闪,真是杀人的利器。脚下“啪啪啪”跑得迅速,霎时就围着崔抱月摆起了八卦阵。乡民们有扛着锄头要上来帮忙的,被崔抱月喝住了:“大家退后,看我来收拾这些贼道士!”

胡奉玄冷笑道:“口气还不小,倒看看今天是谁收拾谁!”说时,手一挥,随着他袍袖“呼”地一声,小道士们手中的剑就齐唰唰一抖,龙吟嗡嗡,万朵剑花朝崔抱月攻了过去。

崔抱月毕竟是女镳师出身,功夫可不含糊,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呛呛呛呛”兵刃相交之声不断,将攻到自己近前的杀招尽数化解。接着,人在原地一转,长剑画了一个圈儿,将身边的小道士逼退了,冷冷道:“这都要杀人灭口了,还说不是贼窝?”

胡奉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上门挑衅,贫道哪有任你摆布的道理?徒儿们,不要怕这恶妇,快快摆出‘三十六天大阵’!”

“三十六天大阵?”邱震霆莫名其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辣仙姑、猴老三和大嘴四皆不知道。其实若公孙天成在此,就可告诉他们,这无非是道家对于仙界的传说罢了,三十六天指的是“圣境四天”“四梵天”和“天界二十八天”。“圣境四天”分为“大罗天”、“玉清境清微天”、“上清境禹余天”和“太清境大赤天”;“四梵天”则分为“贾恋天”“梵度天”“玉隆天”和“常融天”;至于那“天界二十八天”又有“无□□四天”“□□四天”“欲□□四天”,繁复无比——说白了,就是道家神仙依据品级居住的场所。这个“三十六天大阵”应该就是从道教修炼传说中演化出来的。

不过正是因为杀鹿帮人皆不知道其中奥秘,看到胡奉玄口中念念有词,便有些惊异。崔抱月在圈中只见小道士们一边念咒,一边忽左忽右忽进忽退,好像在做法一般,不晓得这搞的什么名堂,提剑准备后发制人。

邱震霆看得一跺脚:“他娘的,虽然这姓崔的女子臭脾气有些讨厌,但她替这些村民出头,总算有份侠义心肠。咱们杀鹿帮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待俺来助她!”说着,爆喝一声,振臂跃入战团去。

这可急坏了辣仙姑:虽然他们乔装打扮而来也不过是为了暗中捉弄捉弄胡奉玄。不过既然道观大有古怪,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罪证将胡喆也一并扳倒了。如今动起手来,再要调查就困难了。

她思念间,邱震霆已经来到了崔抱月的身边,大掌一伸,就把跟前一个小道士的手腕拿住了,一使劲儿,将人家手里的剑夺了下来,噼里啪啦一阵打,将旁边的几个小道士都逼了开去。小道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只听邱震霆骂了一句:“娘的,这玩意儿不趁手!”就又把长剑丢开了,赤手搏击。

胡奉玄瞪着眼睛:“这……这……”

辣仙姑晓得非赶快圆谎不行,急忙好整以暇地走上了前去,道:“哟,这就是他看中的那个姑娘么?没想到咱们阿黑不声不响,竟喜欢泼辣的!”

胡奉玄盯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辣仙姑笑道:“道长方才不是问我们为何来到京城么?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错,可是生意早就做完了,我家这保镖阿黑却老是找借口不肯走。我们二叔套了他半天话,才知道他是看中了京城里的一个姑娘,究竟姓甚名谁就不得而知了。今天看他这架势,想来看中的就是这个泼辣女子。在道长的宝地成就一桩美满姻缘,这功德可大了!”

胡奉玄一听:这叫什么理由?可辣仙姑笑盈盈的,一点儿也不像撒谎的样子。那边邱震霆拳头虎虎生风,不多一刻就把“三十六天大阵”打了个七零八落。他就有心把辣仙姑怎样,也不敢轻易下手。

这时,崔抱月也认出邱震霆来了,两人从平崖一路南下,途中争执不断,是老冤家了,这时怒道:“你这山贼,到这里来搅什么局?”

邱震霆道:“少罗唣,俺来帮你的。”说时,手上仍旧不停,不断地将小道士的长剑缴下来,边缴边扔,满天白光乱舞,都飞出了院墙外。

崔抱月不领她的情,道:“谁要你帮?一边呆着去,别碍手碍脚的!”

邱震霆可是好久没和人痛痛快快地动手了,才不理会崔抱月,兀自抢夺小道士的兵器。

胡奉玄越看越觉得辣仙姑的解释是胡掐,气急败坏道:“各位居士,你们到蔽观来究竟有何企图?蔽观跟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如何伙同这恶女子上门滋事?若再这么胡闹下去,贫道可要报告顺天府了!”

报官?辣仙姑心中闪了一下:原来的戏现在已经没法再唱下去,与其拖得久了,被他们怀疑到程大人头上去,还不如就赖在这个姓崔的女人身上,再做其他打算——反正,若不是她突然杀出来,也不会破坏了咱的计划!

想着,她劈手朝胡奉玄的脖子上砍了过去。这道士不知她突然发难,赶忙闪避。而辣仙姑晃的却是虚招,把胡奉玄骗过之后,她即呼道:“大哥,这伙道士太难对付,我来帮你!”便也跃到圈中去了。

邱震霆不知她用意,自己正打得畅快,好是奇怪。而辣仙姑凑到跟前,低声道:“大哥,别给程大人添麻烦。假装落败,一等到二哥出来,咱们就先撤!”

邱震霆一愣,明白了过来,直恨自己逞一时英雄误了大事。当下,接连晃了几个虚招,仿佛不敌,其实却步步朝门口退去。

辣仙姑朝猴老三和大嘴四叫道:“你们两个是木头么?还不快来帮忙?”

两人听言,也呼啸一声,跳到圈中。

胡奉玄只道他们真和崔抱月是一伙,也顾不上考虑为何邱震霆突然功夫变差了,只狞笑道:“好哇,早就觉得你们古怪,果然来者不善!徒儿们,不要怕他们!恶贼气数已尽,给我统统拿下!”

小道士们被邱震霆一通乱打,晕头转向,听着师父在后吆喝,又觉眼前多了这么些人,只道若是不拼死打,恐怕就要没命,纷纷向杀鹿帮诸人围拢。崔抱月恐怕乡民们受了拖累,高声呼道:“各位乡亲,快快离开!”心中又恨邱震霆等横插一脚,坏她大事,对杀鹿帮诸人怒目相向:“你们这些土匪,究竟有何企图?”

可不能跟她打起来!辣仙姑想,那样就彻底穿帮了!

正着急呢,见太极殿顶上一人身轻如燕,飞奔而来,正是管不着,显然是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就赶来了。辣仙姑大喜,呼道:“弟兄们,这些牛鼻子够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闪!”话音未落,她自己已率先纵上墙头。

猴老三和大嘴四紧跟在后。管不着也顾不上问缘由,见动上了手,大家又撤了,他自然也跟着先撤了再说。这是几位金兰兄弟多年来的默契,勿须言语。

邱震霆当然也要跟着弟兄们走了,只是旁边崔抱月还挥剑和小道士缠斗不休。丢下她不管,可不是好汉之所为。他即骂了一声粗话,把崔抱月的胳膊一拉,道:“跟我走!”同时一脚后踹,把个挡住去路的小道士踢得飞了出去,自己也闪身出了观门。

众人跑出了一段路,并不见白云观的道士追来,才停下歇歇脚。

崔抱月满面通红,尽是怒气:“狗土匪,还不快放开姑奶奶!”

邱震霆才意识到还拉着人家的胳膊呢,当即松开了手,道:“娘的,以为老子喜欢拉着你。要不是老子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才懒得理你的死活。”

现在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辣仙姑连忙插嘴打断:“大哥,别和她一般见识啦。她搅了咱们的事儿,咱们却帮了她,让她一边儿清醒清醒去。咱们走咱们的。”

可崔抱月却不罢休:“你们的事?你们这伙土匪又能有什么正经事?”

邱震霆见她好歹不识,恼道:“不要左一声‘土匪’右一声‘土匪’。爷爷现在虽然还没有封官,但是只要俺想,明天就叫太子给俺封一个。你赶紧尊俺一声‘邱大侠’、‘邱帮主’,要不迟了,就叫叫俺‘邱大人’了。别以为俺不打女人,你就无法无天!”

崔抱月本来仗义替乡民来找女儿,被搞得这般狼狈,一肚子火也没处发,指着邱震霆骂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你们这群土匪跟贼道士们混在一处做什么勾当我没工夫烦!不过乡民丢了女儿的事我揽下了,你们要再来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婆娘还跟老子嚼文!”邱震霆怒道,“你要充好汉你就充去,老子才懒得管你。不过,老子和弟兄们也有正事要办,你要捣乱,老子也不跟你客气!”

崔抱月“哼”了一声,竟提着剑要往回走。

辣仙姑一看:这还了得!忙上来道:“崔姑娘,有话好说。这些道士这样凶恶,肯定不简单。还是要先查清楚他们的底细……”

崔抱月眯起了眼睛,冷笑道:“查!查!查!乡民们的话是错不了的!那些姑娘一定是被白云观的贼道士抓了去。等你们查出来,姑娘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打着侠客的招牌,却不做行侠仗义的事——简直跟牛鼻子没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邱震霆怒喝了一声。

崔抱月把眼一瞪,却不惧他。

辣仙姑真是既着急又好笑:邱震霆是个爆脾气,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在山寨里是老大,弟兄们对他佩服,没有敢当面顶撞的。自从遇上个不讲理的崔抱月,就吵闹个没完,如今这样,要吵到哪一年去?

便这时,管不着挥着手道:“先停一停,听我说一句再闹——你们知道我在后面都找到什么了么?”

崔抱月不以为然,余人都问:“什么?”

管不着嘿嘿一笑:“也没什么,牛鼻子们挺阔绰的,每个房间都熏得香喷喷的,床上褥子、帐子,窗户上的帘子,都是锦缎的,嘿,想我光顾过不少大官儿的家里,就他们那大老婆小老婆的房间也没这么漂亮呢!”

“这有什么稀奇?他似乎胡喆的师弟,这里原本又是皇家园林,无论怎么奢华都比奇怪。”崔抱月道,“不过我知道他们必然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就是拆了他们的道观,也要把姑娘们找出来!”说时,又要朝回走。

“你等等!”管不着袖子一摔,也不见他怎么伸手抬脚,崔抱月手里的剑就被他拿了过去,“听我说完——女人家这么风风火火的,能成什么事?好好儿向咱们老五学学!”

崔抱月怒不可遏,劈手来夺剑。邱震霆实在看着她心烦,一掌拍过去,正打在她肩头,同时拿住她云门穴和中府穴。“臭婆娘!”他骂道,“叽叽喳喳没完,耳朵都叫你吵疼了,你是非要叫我破戒打女人么?老老实实先听我二弟说完!”

崔抱月虽然生气,但动弹不得,憋红了脸。

管不着接着说道:“房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这我也看得多了,不稀罕。后来到了一间大房,想来就是姓胡这牛鼻子的卧室了,我得到一件好东西!”

辣仙姑问道:“是什么?”

管不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老五,你还是闪一边去,这可不该你看。”

“为什么?”

辣仙姑才问,猴老三和大嘴四两个早已凑上去看了。管不着把册子打开,两个男人脸上就都露出了古怪了表情。

邱震霆嘟囔声:“啥名堂,老子来……”伸头一瞥,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崔抱月因被邱震霆制住,离得很近,好奇地瞥了一眼,立刻脸红到了耳朵根,怒斥道:“好下流,你们这群淫贼!姑奶奶和你们拼了!”扭过头来,就朝邱震霆的手腕咬了下去。

邱震霆身手了得,可不会被她咬到,手臂稍一使劲,就把她的人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反剪了两手:“呸,什么玩意儿,臭婆娘,爷爷才懒得碰你!爷爷更不是淫贼。他娘的!”

几个男人散开了些,辣仙姑才得到跟前来。管不着还来不及合起那册子,被她一呆板抢了过去。只看一眼,她的脸也红了——这不是一本春宫么!真是要死!窘得不行,只有找她男人出气,上前拧了猴老三的耳朵道:“看!看!看!我让你看!”

猴老三“哎哟”直讨饶。邱震霆、管不着和大嘴四都哈哈大笑。

只崔抱月还骂道:“你们倒有功夫开心!这白云观分明就是一个淫窝,这些道士肯定都是采花贼。你们不去救那些姑娘,接着在这里胡闹吧!看将来老天报不报应你们!”

大嘴四看这女人实在是一本正经得有趣,忍不住耍她道:“你一个大姑娘,懂得咱汉子们的心思么?世上的男人没一个不好美色的,一般人好就好了,找个女人就行。和尚道士可就麻烦了,要不就得做花和尚,淫道士,当真藏个情妇,要不,就只能拿了春宫过干瘾。嘿嘿,这过干瘾的是好人,寻不找春宫的,那才真是淫棍!”

崔抱月被他激得更加生气,若是能自由活动,就要把他踹成肉饼。猴老三听兄弟玩笑,忘了疼,也跟着嘿嘿直乐,辣仙姑见状又发力狠拧他的耳朵:“好哇,你也好美色是不是?我不见你藏这脏东西,想来你是在外面养了情人了?”

猴老三这下“嗷嗷”惨叫:“我怎么敢呐!老婆你不就是美人么?”这一句话,才把妻子逗乐了。

笑了一阵,邱震霆道:“好了,好了。反正这白云观不是个正经地方。他们在绑架小姑娘也好,跟那妖道一起做什么坏事也好,咱不能看着不理。尤其是,这小姑娘若真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咱得回去看看。”

崔抱月这才觉得这土匪说了句“人话”,因道:“正是要回去看看,先把那些姑娘救出来要紧。”

“可现在是光天化日,”辣仙姑道,“方才咱们又和道士们打了一架,他们一定加以防范,再要闯进去,恐怕没什么好处。不如等到天黑。”

余人都觉有理。崔抱月仔细想了想,也不能反对。

辣仙姑道:“既然这些道士都是胡喆一党,咱们方才这一闹,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去搬救兵。还是告诉程大人,让他在城里有所准备——妖道一有动静,就正好也将他拿下”

“程亦风?”崔抱月皱着眉头,“他能干什么?”其实嘴里这样说,她对程亦风这个书生的印象已经有所改变——大青河之前,她只将此人称为“书呆子”,战后才愿意连名带姓地称呼。

邱震霆却以为这女人又发起那自高自大的毛病,懒得理会她,只道:“老五,就你和老三夫妻俩去吧。妖道敢玩花样,有俺在这里等着他!”

猴老三和辣仙姑便马不停蹄地回去找程亦风,然而却扑了个空,连公孙天成也没见着——他二人被竣熙请进宫去了。

自然是因为迎鹤馆的风波了——许多官员被赶了出来,心有不甘因此到礼部抗议,而礼部也扛不住这么大一件事,无奈之下,只有来报告竣熙。演见着父亲将要成为五湖四海的笑柄,竣熙一筹莫展。

程亦风也毫无对策。虽然公孙天成说回来程亦风身边时为了帮他解决胡喆并促成大青河和谈,但老先生也一反常态地半条主意也不出,因此上,三人相对只是沉默。这样越坐越心烦,越烦就越疲惫,竣熙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吩咐在东宫花园里摆上茶点,先休息休息再继续。

此时的东宫花园,春花落尽,已全然是夏日的景观——芭蕉成荫,蔷薇绚烂,池塘中的荷花也亭亭玉立含苞欲放。大家走到凉亭中坐下,发现被梅树环抱。这年不知何故梅子熟得迟,现在还是青的,不过看来煞是可爱。让人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且就在这个时候听见花丛深处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唱歌的女子嗓音甚是清丽,这歌曲的调子又十分婉转,伴着花香随风而来,让人感觉是处身世外桃源。程亦风不由心里暗暗赞叹。要侧耳细听那歌词,却不知是什么方言,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竣熙自然也听到歌声了,笑了笑,道:“此间没有外人。那是凤凰儿。”说着,伸手拨开了梅枝,程亦风看见远处盛放的蔷薇中,西瑶少女凤凰儿正独自嬉戏,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亮,乌云似的秀发本来可能梳成了牡丹髻,但嬉耍时都松开了,几支灿烂的蔷薇随意地簪在发间——程亦风久违的灵感这才回来,脱口道:“真是‘钗边烂漫插,无处不相宜’啊!”

自上次竣熙在奉先殿救了凤凰儿之后,这一对小儿女就在东宫里渐渐相熟了起来。虽语言仍不大相通,但竣熙少年英俊,温文尔雅,凤凰儿窈窕明丽,小鸟依人,两人之间倒也无须言语。有时竣熙吹箫,凤凰儿就随乐而舞,有时竣熙抚琴,凤凰儿又用西瑶土话即兴和曲而歌,竣熙读书,凤凰儿就在一旁剪烛花,竣熙画画,凤凰就在案前看着,甚至还时不时顽皮地添上一两笔——若问竣熙贴身伺候的太监就会知道,有一次太子和凤凰儿在书房里拿墨汁颜料闹了起来,两人的脸都弄得像花猫。

少年□□,正如这初夏的花园,烂漫无比。

竣熙此时听程亦风赞美凤凰儿,心里甜蜜得紧,遥遥地朝心上人招了招手。凤凰儿见到了,就翩翩地跑了过来,渡柳穿花,正似仙子下凡一般。到了跟前,她才见有旁人在,灵活的眼睛显出羞赧之色,垂下头来,偷偷看着竣熙。

竣熙眼中无限温柔,介绍道:“这位程大人,这位公孙先生,你都见过了。”

凤凰儿点点头,只抿着嘴轻轻笑,却不打招呼。

竣熙就道:“程大人、公孙先生请多包涵。本来想叫符姐姐教她些宫里的规矩,但符姐姐说本真自然才好,硬是不肯教,让二位见笑了。”

呵!程亦风想,这话也只有符雅才说得出来,成日陪在皇后身边,却敢轻看宫里的规矩,这凤凰儿和太子殿下如此要好,将来做了太子妃,难道不需要学礼节么?可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阵忧郁:凤凰儿这样来路不明的姑娘,怎么可能成为太子妃呢?唉,人说少年□□老来悲,不无道理啊!

若说少年□□,他那个不知姓名的梦中女子,如今在做些什么呢?

竣熙和凤凰儿到了一处,周遭的一切就好像都不存在了,自然不会注意到程亦风走神。他只看凤凰儿在花丛里玩得野了,衣服上沾了草叶,就帮她拈下来。凤凰儿则伸手摘下几颗青梅,要竣熙尝一尝。

“真酸呐!”少年皱起了眉头。凤凰儿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两人正在这里柔情蜜意玩的开心,忽然□□上匆匆奔来一个人。程亦风坐得正对那方向,看得分明,这是符雅。

“符小姐,你……”

还不及招呼,符雅已跑到了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也顾不上跟竣熙行礼,只道:“殿下,不好了,丽贵妃带着许多人往这边来了!”

竣熙一愣:“她来做什么?”

符雅道:“我是哪一家的牌位,敢挡贵妃娘娘的驾问三问四?我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路过景阳宫门口,听她吩咐摆驾东宫,看她带了许多年轻强壮的太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这就赶紧来给殿下报信了。”

“我这里能有什么?”竣熙莫名其妙。

符雅跺着脚:“我又不是神仙,总之防着她些好呀。再说,不是还有凤凰儿么!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叫丽贵妃抓着什么把柄!”

竣熙一拍脑袋:“哎呀,我可不是糊涂了。符姐姐,你带凤凰儿到什么地方去避一避?”

符雅道:“我可不就是来替殿下办这事儿的么?”说时,对凤凰儿讲了几句西瑶话,凤凰儿初时十分害怕的样子,后来才镇定了下来,点点头,示意符雅前面带路。

竣熙看她俩离去,还有些依依不舍,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回过身来,发牢骚地嘟囔了一句:“老这么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公孙天成笑了笑:“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终有登基为王的一天,等到那时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竣熙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丽贵妃不能把我如何,但是凤凰儿要是落到她手里,那就……咱们且宽坐,看看丽贵妃究竟找我什么事。”

大概太子还没意识到丽贵妃想让自己的孩子入主东宫,程亦风想,不要出了纰漏,还是留下来给太子保驾。他看看公孙天成,似乎也是同样的打算。

而君子嘴里说“宽坐”,心思却被心上人带走了,呆呆地望着桌上剩余的青梅出神,不过五、六颗,数过来又数过去。

公孙天成呵呵一笑:“青梅吃起来虽酸,但是下酒却是另一种滋味,殿下可要试试么?”

竣熙被他唤回了神,道:“我看诗中常有‘青梅煮酒’,想来是不错的,倒没有尝试过。”便吩咐太监道:“听见未?拿酒来。”

太监应声即去,竣熙被公孙天成打岔儿提起了话头,道:“先生,古人‘呼煮酒,摘青梅’,可论天下英雄。莫非先生是要点评天下英雄么?”

公孙天成拱手道:“岂敢,岂敢。老朽一介布衣,今日能出入禁宫已经是侥幸,若妄谈天下英雄,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程亦风很喜爱听公孙天成谈古论今,自从平崖的分歧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自在地闲聊了。而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好之后,恐怕就永远不会听到老先生指点江山了吧?他因笑道:“公孙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曲子里不是唱么:‘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英雄不是人人做得,不过却是人人都可笑谈的。”

竣熙听了,笑道:“程大人就是拿自己开胃了——你不就是落雁谷和大青河的英雄么?”

程亦风最怕人家提这个:“落雁谷狼狈逃窜,臣没做‘狗熊’,已要谢天谢地。大青河的英雄嘛,臣看易水寒易副将可以算得一个,邱震霆邱大侠和他的一帮弟兄也都算得,却没有臣的事。”

竣熙道:“程大人过谦了。你虽不曾上阵杀敌,但是运筹帷幄,保我□□寸土不失,正是人人景仰的英雄。”

程亦风连连摇手:“这要折煞臣了,其实是事……”差点儿就把公孙天成的功劳给抖出来。

而公孙天成适时一笑,道:“要老朽说,在大青河只有邱大侠等一班好汉是英雄,旁的都不能算。”

竣熙诧异:“怎讲?”

公孙天成道:“程大人是兵部尚书,又是军中主将,运筹帷幄是他份内的事,易副将虽然当时还职位卑微,但也是一个士兵,斩杀敌人是士兵份内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怎么能算是英雄呢?若不然,岂不是种地的农夫,打渔的渔夫,砍柴的樵夫,读书的秀才——甚至,卖笑的娼妓都要算是英雄了么?所以说,唯有邱大侠和他身边的一班绿林好汉,本可在山野逍遥,可他们却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在远平城重创玉旒云的先遣,做了自己份外的事,才是英雄。”

竣熙和程亦风都是一愕。

公孙天成接着道:“不过,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之所以成天下,就是因为有纲常伦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而且大多数人就应该做那份内的事。大多数不做份内事,却做份外事的,都是鸡鸣狗盗之徒,该当杀一儆百。只有做好了份内事,再做份外事,造福黎民,保守社稷的,那才是英雄。”

“先生说的果然有理!”竣熙点头。

可公孙天成还未说完:“但也不是所有既做份内又做份外事的都是英雄——比如那弄权的宦官,干政的外戚,拉帮结派的大臣——那是祸国殃民的罪人。还有,穷兵黩武的将领——在保家卫国之外,又生出侵略他人的野心,那就是枭雄,不是英雄。”

竣熙听了这话,不由一笑:“先生莫不是拐着弯子在骂玉旒云么?”

“她?”公孙天成拈了拈胡须,正好太监端酒上来了,他和程亦风都陪竣熙饮了一杯,才接着说道:“讲起玉旒云,那就麻烦了。以武将论,她马马虎虎算是个枭雄,以外戚论,她够上了干政的罪名,以女子论,她不守妇道,连自己份内的事都未做好呢!”

竣熙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所言极是。若是玉旒云听到,恐怕要气得立刻发几十万大军过河来了。”

公孙天成道:“太子殿下难道惧她?何况程大人方才不是说‘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么?玉旒云现在正‘失脚’,殿下且宽坐,笑她吧。”

此言一出,三人又是一阵笑,边饮酒,边吃青梅,酸甜甘冽混于一处,果然别有风味。

饮至半酣,前面通报:丽贵妃娘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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