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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以大度的姿态来挫败公孙天成的挑拨离间之计,玉旒云自以为是高明,实际正中公孙天成下怀——
的确,公孙天成初来西瑶时对结盟有着“上策”、“中策”和“下策”。当他觉察到牟希来已经和樾人有约在先时,就立刻转“上策”为“中策”。后来又注意到段青锋频频请玉、石二人出外“游览”,估计太子殿下也放弃了当初“通杀四方”的鸿图大计,选择了玉旒云作为盟友。看情形,西瑶和樾国的盟是结定了,无非是同玉旒云或者是樾国的另一什么集团而已,决定的关键就是西瑶内部的争斗是牟希来获胜,或者段青锋获胜。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楚国都毫无益处可言——若两者之一胜出,自然同樾国合作,纵有些须摩擦,还是矛头直指楚国;若然两者和解,同时与樾人结盟,则楚国无翻身之地。
这时就没有再使用原先“下策”的必要了。公孙天成考虑,唯一对楚国有利的,是借用西瑶两政治集团内部矛盾使其国内动荡,届时自顾且不暇,当无法协助樾人——而若能顺藤摸瓜,找出牟希来在樾国的盟友,挑起他同玉旒云之间的争端——这自然是上佳之策,不过,老先生并没有对这一条抱太大的希望,他可不想似段青锋一样,叫齐了所有的名角儿,最后控制不住。掂量自己的手腕和精力,再考虑剩下的时间,他决定只在段青锋和牟希来身上下功夫。
于是,这边怂恿了张至美去绿窗小筑演戏,那边就又到牟希来府上拜访。太师府的人说牟太师正和各部大人商议要事,没空接见。公孙天成就笑笑:“我不急,我等他。”
下人道:“那你就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传一声,看看今天你等着等不着。”
公孙天成道:“要这样,不如我和你一同进去,若是能等着,我就在那里等,等不着,我就转出来,省得你多跑一趟,怎样?”
下人只知道这老先生古怪,姑爷成天念叨,老爷也曾经“热情款待”,自己便懒得麻烦,领了他朝里走。
两人才到书房的院里,就听见牟希来在里面怒骂:“你且看看你自己的下属,一个关和,一个蓝沧,竟然都成了太子的人!你这个礼部尚书,是不是要等太子把礼数都颠倒过来,你才会发现?”
礼部尚书因为理亏,不敢有半句分辩。公孙天成拉住了太师府的下人:“看来你家老爷正在火头上,等等再通报吧。”那下人当然不想找骂,却不知道自己正陪着公孙天成在门外偷听。
只听牟希来继续训斥道:“兵部是卓思远的天下,他是怎么个打算,咱们管不了。但是你们其他人呢?你们都是怎么看着自己的下属的?”
“他们都不是什么要职,”有人嗫嚅着回答,“庶民都是做不了要职的——柳成舟是看粮库的,汪必达是打铁的,太子得着他们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们也没想到……”
“混帐!”牟希来道,“什么叫看粮库的?什么叫打铁的?民以食为天,粮库就是国家命脉,而铁器——”
当然就是指的精良的武器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装备高人一等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胜算也大一些。牟希来书房里聚集的都是朝廷要员,这个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晓得。有一个就道:“不是说他们没有用……太子得着他们,难道还能造反么?江山总是太子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咣”的一声响,显然是牟希来摔了茶杯:“江山当然是太子的,我几时说不是了?西瑶的江山姓段,咱们都是段家的臣子。决不能让栗佤族的人抢走这大好河山!”
栗佤族。公孙天成知道西瑶建国之前的历史。这族原本控制着茶马道,而莽族段氏就垄断海上交通,如今段氏为王,连茶马道的生意也都接管了。牟希来这样说,莫非栗佤族又要夺权么?
“太师又怀疑老太后?”一人道,“她当尼姑都当了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有和栗佤族的人有任何交往。就算她有为本族人争权的私心——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老人家还不知道能再康健几年,怎么会这时候来惹事?”
牟希来气乎乎的在里面踱着步:“你们这群人怎么只看眼前?你们怎么不看看老太后是怎么控制着太子的?现在太子这样对她言听计从,将来还不都把江山拱手让给栗佤族人?”
“太师多虑了。”众官员道,“老太后吃斋念佛,哪里控制太子了?这不才传懿旨下来要办法会?我看太子是年轻心急,结果好心办坏事,这次的事跟老太后扯不上关系……”
“你们是猪油蒙了心么!”牟希来斥道,“老太后为什么突然间要办这个法会?宫里要办什么大事,总得提前两个月预备,现在却是三天之内就要把法会准备出来——你们说太后贤德,有哪一个贤德的主子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她分明是用法会的名义叫皇上回宫,好强迫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在座的官员自然都体会到仓促准备法会的辛苦,心里也犯嘀咕,但对牟希来的话还是不信:“太师,为什么几十年来你都跟太后过不去呢?”
牟希来气得直跺脚:“你们且不要再跟我较真这个。我叫大家来,就是想大家一道想一想对策。你们都有何看法?”
众人显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原来段青锋背后还有一个老太后,公孙天成想,难怪牟希来一行去找武德帝告状也没解决任何问题。听他们的意思,这老太后在西瑶还有举足重轻的地位。玉旒云和石梦泉这几天来去匆匆,不知是不是已经见过老太后了?我要去会会这幕后的大人物吗?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一切的事情都如牟希来所说是太后所策划的,那么太后早已选择了玉旒云作为结盟的对象,我即使见了她,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那么现在该如何应对?
“皇上的本意是要跟樾国的赵王爷结盟。”有人试探着说道,“赵王爷是想要造反的,这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我们提供兵器给他,帮他造反,他就不收西瑶商品的关税,这好处的确大。不过太子殿下跟玉旒云结盟,玉旒云是樾国皇帝跟前的红人,通过她叫樾国皇帝减免我国的关税,岂不更容易?总比造反要简单吧……”
樾国的赵王爷要造反!公孙天成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原来还有这些隐情!这岂不是天要助他!那么他哪里还需要在这里促成西瑶内部党争?只要把赵王谋反的消息叫细作去樾国境内广为传布,到时赵王不得不改变计划提早起事,而樾帝也不会坐以待毙,樾国必然大乱。此后不管北方江山是否易主,都会元气大伤,楚国就能得到修养生息的机会,甚至能够彻底铲除敌人——未想到如此轻易就找到了扭转乾坤的关键!
公孙天成感觉看到了楚国是希望,没必要再继续偷听下去了,朝那家丁拱了拱手:“你家老爷看来有机密事要商议,我不便在此。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家丁奇怪地看了看他,暗想:这也有道理,若是叫老爷知道我领个人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听了这么久,还不得打掉我一层皮?总算这老先生还有点儿良心,不想害死我。于是赶忙道:“那我送先生出去。”
出了太师府,就急匆匆回到五洲馆,叫随从磨墨,他提笔写了两句诗:“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写罢,叫随从立刻起程送回凉城去。“这信要交到程大人的手上,”他吩咐,“不过,他周围可能有奸细,所以你行事要小心。最稳妥的方法就是通过他的亲随小莫把这封信交给他。”
随从答应了,他又叮嘱:“千万记住,这封信事关樾国的大变化和我国的前途,一定要叫小莫交到程大人手里。”
随从不敢耽搁,立即动身。而他一走,公孙天成又写了第二封信,这一封是写给远平城杀鹿帮辣仙姑的。也有同样的两句诗,请她设法把这两句诗传到樾国去。
这封信,他请五洲馆的人员代为交给“民信局”传送。那五洲馆的人听了,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西瑶重商,便是寄信也成了生意,不似贵国只有民信局一家垄断。我国许多大商号根据自家生意的路线,做邮驿生意,去东海的走义友商号,去南海的走成观商号,往西方天竺诸国的有悦德商号,而先生的信去往北方,那么送到泰和商号是再好不过的了。”
公孙天成无心跟他罗唣,道:“那么就送到泰和商号吧。”
五洲馆的人仿佛偏要显示自己服务周到,还不就此住口,道:“其实先生既下榻于此,就可以使用官邮,比民信快,又不容易丢,岂不两全其美?”
公孙天成有些不耐烦了,道:“不必了,这是私信,还是走民信为上。”
五洲馆的人好心没好报,嘀咕道:“私书附递多的去了,摆什么廉洁!”其实他哪里晓得,公孙天成就怕这样的书信走了官邮被拦截下来,那便坏了他的大事。
原本信一出手,他就可以离开西瑶。不过公孙天成考虑,自己原是为了结盟而来,若就此离开,难免使人生疑,须得多留数日,假装继续争取盟约——玉旒云是樾国领侍卫内大臣,樾帝的亲信,不知她同赵王的实力孰高孰下。但现在她身在千里之外,总不能插翅飞回国去救驾。她消息得到的越晚,准备得越不充分,她同赵王之间的斗争也就愈加坚苦卓绝,对樾国的损害也就愈加厉害。
这样计划着,他就继续在五洲馆里消闲,有时独自品茗,有时和别国的使节谈天,见到玉旒云和石梦泉进出,就同他们微笑招呼。玉旒云总是还带着那种“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态度,殊不知人家老先生的唱本早就改变了——其实,公孙天成从来就没有唱本,他只有一个目的,究竟怎么来达到,完成到什么程度,都是一边做一边决定的。这就是老先生比这几个年轻人棋高一着之处。
忽忽就过了两天,次日即是孝文太后法会之日。五洲馆中的各国使节都接到了邀请,因为事出仓促,大家都忙着准备礼品,不亦乐乎。公孙天成自然也要做些场面上应景的事,他决定手抄一部《心经》为礼,便宜又得体。
约莫到了黄昏的时候,抄写完毕,在院子里欣赏夕阳,就看见玉旒云同石梦泉走了进来,他笑道:“两位大人总是早出晚归。早晨就是要品尝特色早点,晚上莫非又要去看戏么?”
玉旒云冷笑:“不错,我正是要去看戏。那出《大青河之战》实在精彩之至,叫人百看不厌。”
公孙天成知道她是明明被气得半死,还要硬充大度。并不点穿,只笑道:“大人真有雅兴。可惜老朽年纪大了,要不然这么好看的戏,老朽也要多看几场。”
玉旒云又是一声冷笑,对自己暗道:不和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一般见识。因举步往前庭去。
然而这个时候,猛然听得背后一阵风声。她和石梦泉都是生死线上往来的人,立刻就识出这是利器划空之音。回身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柄钢刀正朝他们这边斩下。石梦泉立刻一把推开了玉旒云,以空手入白刃之势直朝钢刀上抓去。
黑衣人愣了一愣,变斩为削,想逼退石梦泉。然而石梦泉变招极快,立刻化实为虚。黑衣人此一削便落了空。不过他也不含糊,不待招式使老,立刻抽手往回,将刀当胸一横,避开了石梦泉的一掌。跟着,他抖动手腕,舞出万朵刀花,寒光霍霍,直叫人眼花缭乱。
只是石梦泉并不被他的这些虚招所迷惑,以静制动,看准了他的空门,迅速地一招击出。这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拿住了脉门。石梦泉喝一声“放”,他的钢刀就脱手而飞。那边玉旒云轻轻一纵,迎着刀身落下的方向跃起,轻而易举地就将这利器握到了手中,挽个花儿,架在他的脖子上,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瞪了她一眼,猛地头一歪。待玉、石二人意识到他服毒自尽要捏住他的牙关时,他已经七孔流血而死。
两人互望了一眼:何处来的刺客?他们拉下黑衣人的面罩,很是陌生。
如果是楚国武林中人追杀到此,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制住,也不该立刻自行了断。这究竟是什么人?
公孙天成显然是方才是受到了惊吓,面色土灰。玉旒云忍不这刺他一句:“怎么?公孙先生向来料事如神,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死期么?”
公孙天成这才恢复了常态,整了整衣衫,道:“这杀手分明就是冲着大人而来,跟老朽的死期有什么关系?多承大人赞老朽料事如神,若大人不弃,老朽倒愿意为大人占一占死期,未知意下如何?”
口舌之争胜不过他。玉旒云知道当务之急是查出这个刺客的身份以及其幕后主使。当然,还要把尸体处理掉。她即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将尸首拖到了后院花园的假山中。
两人剥下了刺客的黑衣仔细搜查。看夜行衣下服装的式样和质地都是西瑶本地之物,得不着任何的线索。直摸到了腰间才发现一面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泰和”两个字。
这是什么组织?两人都觉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接着,同时一拍脑袋:“哎呀,泰和商号!”这不就是当日用贡品灵芝陷害玉旒云的商家么?其总号设在瑞津,据说西瑶境内有十几家分号。据段青锋所言,他当时只是假扮苦主,其余的一切都是赵王安排好了的。如此看来,这泰和商号的背后黑手不是西瑶皇室,而是赵王。
两人心底不觉陡然一凉:赵王的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了么?
是自己不小心泄露?是孝文太后的奸计?还是……一时之间理不出个头绪。
“要不要去泰和商号探个究竟?”石梦泉提议。
“也好。”玉旒云想:也是时候看看赵王是怎么和西瑶人搭上线的。
两人就向五洲馆的人打听了临渊城中泰和商号的所在,趁着暮色悄悄来到了跟前。这条街在临渊最繁华之地,店铺鳞次栉比,泰和商号和别家比起来并没有惹眼之处。其时搬运工人已经到了放工的时刻,商号门口都是排派着队领工钱的人。尚有一辆板车停在路当中,有一个工人正把最后的三袋粮食扛进商号中去。
玉旒云心生一计,拣了一枚小石子朝工人的队伍中丢了过去。有人被打中了,“阿唷”叫了一声,登时和旁边的人起了摩擦。大家你推我搡,那扛粮食的左闪右避,就是进不得门去。玉旒云就又扣了几枚小石子,朝那扛大包的甩了出去。这次准确无误,全都打在了粮食包上。里面装的乃是面粉,四下飞溅,门口的工人、工头顷刻都被笼罩其中,咳嗽不止。算帐发钱的气得破口大骂:“还闹!还闹!粮食都叫你们糟蹋了。”
“够他们闹一会儿的了。”玉旒云看见商号里有管事模样的人跑了出来。“走!”她招呼石梦泉,“咱们进去!”
两人便绕到了后巷,轻身一跃,上了泰和商号的屋顶。因为天还没有全黑,不敢轻举妄动,只隐身在屋脊后,静静地看着下面。
显然前街的骚乱吸引了许多的人,有维持秩序的,有事后补救的,有看热闹的,都朝着正门跑。两进的庭院,眨眼间后进就跑得不见了人。玉旒云这才蹑手蹑脚地揭开身下的瓦片,朝房内张望。
这一间似乎是库房,里面光点着灯,并不见人。两人又悄悄翻上正屋,揭瓦望望,堂内也是空无一人。再下来,到东厢,才听到人声了。底下一人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有人回答说工人打闹,撞坏了面粉袋子。这人就道:“这点儿小事,还要翻天不成?你去跟他们说,谁再吵吵,我就叫他在外面把面粉一点一点地拣起来,不拣得石头路上看不出白,就不许走。”他的手下应声而去,不时,外面的吵嚷声果然小了下来。玉、石二人都可听见屋内清晰的算盘声了。
他们屏住呼吸,希冀可以听到一点儿关于赵王关于阴谋的蛛丝马迹。然而,那房中人只是不停地在算帐,两人直呆了一柱香的功夫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外面的骚乱平息了,有人前来回报。算帐的只是“恩”了一声,问道:“上了门板没?”
回说:“没,有贵还没回来。”
算帐的人“哦”了一声。
回话的揣摩老板的心思,似乎是怕他怪罪自己的同伴,连忙道:“应该就回来了。”
算帐的道:“那么就给他留着门。”此后,又不发话了。
玉、石二人心中都着急,不知怎样才能试出泰和商号的虚实。也许不得不铤而走险了,玉旒云想,如果赵王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编什么理由也骗不过他,只有和他撕破脸来。因悄声对石梦泉道:“你回去五洲馆,把那刺客的尸体带来,丢在门口给他门看看。”
石梦泉大约知道她的用意,是想制造些混乱让敌人露出马脚。然而这也是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拉。因略略犹豫地道:“你就不怕这泰和商号中还有高手?”
玉旒云轻蔑地一笑:“如果还有高手,刚才怎么不派了来杀我们?我看那草包就是泰和商号里的第一高手了。”
石梦泉虽然觉得她的决策有些轻率,不过非常时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点头答应。不多时,就扛了那个刺客的尸体来,放在泰和商号的正门口,又回到房上同玉旒云会合。其时天已黑透,并没有人见到他的行踪。
没一刻功夫,果然底下就慌乱起来了。有人匆匆地跑来报讯:“有贵死在门前了!”算帐的闻言,一惊而起,急急跟着出去看状况。玉、石二人就在房上潜行。
到了第一进的院子里,外头的人已经把尸体抬了进来。玉、石二人现在可看到,那算帐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秃头,在满院灯火的照映下,他的头顶显得油光锃亮。
众伙计中有哭的有闹的,七嘴八舌地道:“好好儿的出门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撞了鬼?哎呀,好像是被人毒死的人!他和什么人有仇吗?”
玉旒云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泰和商号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其真正的任务所在,这也不希奇。
秃头掌柜负着手,绕那尸体走了好几圈儿。众伙计都道:“掌柜的,报官吧!”
秃头掌柜摇着亮晃晃的脑袋:“不行。这要报了官,捕快齐来检查,把事情闹大了,谁还敢上门做生意?有富,你快带几个人把有贵抬到柴房去,明天偷偷运出城去安葬。”
“可是掌柜的,”伙计们都道,“死了人,不能不报官。说不定是那百运商号上个月跟咱们抢生意不成,就生了歹心呢?一定要请大老爷老查个清楚才行。”
“我又没说不查!”秃头掌柜道,“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有荣,你赶紧去报衙门出事了,悄悄带大人到商号里来——千万记住,不要被旁人发觉!”
伙计有荣答应了,立刻飞跑出门。秃头掌柜便又道:“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谁敢朝外泄露半句,立刻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伙计们战战兢兢,眼见着尸体被抬走了,也只好各自散去。秃头掌柜身边只剩下一个管事模样的,陪着他回后进来,边走边说道:“有贵的身手并不差,但看这样子竟没交手几招就……”掌柜横了他一眼,他赶忙放低了声音,玉、石二人便听不见了。
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光景,伙计有荣带着人回来了。莫非还真的去衙门里找了官差来?玉旒云和石梦泉探头张望——来人并没有穿官服,带了两个随从各自打着灯笼,其上也没有官府的字样。然而这人的举手投足都官威十足。玉、石二人认出来了——这是西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牟希来牟太师啊!
任是天大的命案也不须劳动太师大驾。果然!果然!玉旒云咬着嘴唇望了望石梦泉:太师是和赵王狼狈为奸的,自己的行踪显然是由他泄露给了赵王的耳目。不知西京里现在是何情形?
石梦泉心中焦虑何下于她?但是面上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只是镇定地望着她,仿佛是说: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附耳于瓦上,房内的对话就一清二楚。只听牟希来道:“柴掌柜,当初结盟之时已经说好,盟约要一年后才生效。在此之前,我双方当假装互不相识。你今日却把老夫找了来,岂非言而无信?”
秃头柴掌柜道:“若不是太师背约在先,我岂会出此下策?”
牟希来愕了愕:“什么‘背约’?你把话说清楚!”
柴掌柜冷笑道:“自然是要说清楚,否则我请太师大人来做什么?请问,你既然已答应了同我樾国的盟约,为何又偷偷请了楚国使节来议盟?”
“哪有这种事?”牟希来失口否认。
柴掌柜“哼”了一声,道:“五洲馆中住的公孙天成这个人,难道不是楚国的使节么?”
“公孙天成?”牟希来假装想不起来这个人,思索了片刻才道:“他是东海蓬莱国的使节,前来商讨珍珠生意一事。柴掌柜怎么会说他是楚国人?”
柴掌柜嘿嘿冷笑道:“太师,你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啦。”
牟希来被他逼得退了一步:“五洲馆中各国使节都登记在册,他在册子上登记的就是来自蓬莱国,他也曾到我府上商讨珍珠生意一事,我如何说瞎话?”
柴掌柜道:“不错。这位公孙天成的确是以蓬莱国使节的身份入住的。不过,蓬莱国的使节为什么要给楚国远平城的齐国夫人写信呢?”说时,丢出一张纸来,正扔到牟希来的脸上。
牟希来草草扫了一遍,已然变了颜色,还强自镇定,道:“这封信里叫齐国夫人把两句打油诗拿去贵国传播开,虽然是有些诡异,不过也看不出什么害处。何以见得此人就是楚人?又何以见得是来跟我国结盟的?”
“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柴掌柜念了出来,“太师高才,怎么会连这两句的隐喻都看不出来?‘肖’字加‘走’字就是‘趙’,‘树阴’为‘樾’,后有‘鹊巢鸠占’,意思就是说赵王爷要造反。”
啊!房上的玉、石二人都吃了一惊,仔细把这两句石一推敲,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赵王要篡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新闻。赵王和西瑶人联手,这也早就由段青锋告知了。只是公孙天成……事情变得迷雾重重,两人好生不解。
牟希来道:“赵王爷要造反?这是什么谣言?”
“什么谣言不紧要,”柴掌柜道,“是谁传给这个楚国使节知道的?”
牟希来道:“柴掌柜这一问就是指我等故意要同赵王爷为难了?赵王爷同我国的盟书上明明只有铸箭和火炮的技术两项,可没有提到帮他改朝换代,我们从何传起?”
柴掌柜道:“太师不必砌词狡辩了。赵王爷为何要铸箭和火炮的技术,大家心照不宣。我看是你西瑶出尔反尔,想转和楚国结盟,所以故意要坏赵王爷的好事,挑起我樾国内部的争斗,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玉旒云想,孝文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让樾国内部斗争起来,不过那得在灭楚之后。如今这局面,定是公孙天成这老狐狸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赵王谋反的消息,所以写了这封信想使我国产生动乱。谁知阴差阳错,这信竟然落到了赵王部下的手中。
她这样想着,突然又起一念:从头至尾还未提到我跟梦泉,莫非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
“柴掌柜,既是盟友,如何相互猜忌?”牟希来道,“我西瑶国家虽小,但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这些事端多半是那些想破坏我两国盟约的小人搞出来的。此信既然已经被贵国截获,我们只消把这写信的人除掉,就万事大吉。深夜在此争吵,既伤和气又惹人怀疑。”
“除掉?”柴掌柜道,“你说的倒简单?我方才派了个手下去一探虚实,却已经遭了毒手了。”
原来那杀手的目标是公孙天成!玉旒云和石梦泉互望一眼,他们竟在不经意间救了对头的性命。两人心中同时又是一喜:看来赵王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可不是么——如果牟希来有心告发,他们碰面的第一天,消息恐怕就已经传到泰和商号了,哪里还的到此时?
牟希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柴掌柜,你夜晚把我叫来不会就是兴师问罪这么无聊吧?咱们在此相互怪罪就是到了天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今赵王爷的意图已经泄露,好在还没传过江北去,我们该及时想补救之法才对。你要我做什么,给个明话,我也好考虑。”
柴掌柜道:“好。太师爽快。我想赵王爷的计划既然已经被一个人探知,保不准没被第二第、三个人探知,也不晓得旁的有没有人再往外传递消息的。为了保王爷千秋大计,以防万一,望贵国将所答应的二十门火炮立刻装船由海路运输至我国。”
这就是预备赵王武力造反了?玉、石二人暗暗心惊,二十门火炮用来攻城,哪有攻不破的?
牟希来道:“柴掌柜是要代表赵王爷同我国修改盟书了?”
柴掌柜道:“正是。二十门火炮按照约定由贵国制造,王爷会在一年后来领取。现在只不过是提前领货,太师大人不会交不出来吧?还是太师根本就想毁约呢?”
牟希来道:“笑话,商家重诚信,自然是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二十门火炮虽不是小数目,不过连带西洋人所制的样品在内,我们还交得出来。只是,柴掌柜你单方面修改盟书,给我们带来这许多麻烦,总应该要有所补偿吧。”
柴掌柜冷笑:“补偿?要不是你们……”才想再计较泄密一事,又觉得实在无谓,便道:“太师认为要怎么补偿?”
牟希来道:“很简单,帮我除掉一个人。”他说着,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因为离得太远,玉、石二人看不确切,但注意到柴掌柜身子一僵,仿佛很是吃惊的样子。“太师,你这可是……”
“怎么,”牟希来道,“就许你们赵王爷篡位,却不许我……”
柴掌柜摸着光头笑了笑:“不是许不许的问题。这可不是件小事,我们作为盟友当然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上一帮,但是,这事实在风险太大,和我提前支取那二十门火炮比起来,实在……”
这两国之间事关民生社稷的谈判居然也和菜市场中老太太同肉铺老板间的斤斤计较一般。玉旒云忍不住摇了摇头:却不知牟希来叫这柴掌柜杀什么人?凭柴掌柜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手下,能做什么呢?
牟希来道:“柴掌柜觉得这提议不公平,你又要加什么价码?”
柴掌柜道:“你同我要一个人头,我也同你要一个人头——我就要这个公孙天成的脑袋,怎么样?五洲馆里都是你们的人,下手总不困难吧?”
玉旒云和石梦泉等到谈判的双方都散去了,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五洲馆。他们看到公孙天成的房间亮着灯,但谁也没想去警告老先生他命在旦夕。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虽然就目前看来,泰和商号的人还没有觉察到两人的行踪,不过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了。他们在西瑶的行程决不可再拖下去,结盟的事情必须在明日法会之上就定下来。
“其实西瑶这样摇摆不定的,我也不指望他的兵队能如何。”玉旒云道,“如今看来反正他们是不可能和楚人连成一气。我只是想要他们灌钢铸箭的技术还有火炮。”
石梦泉道:“牟太师答应给赵王爷运二十门火炮,必然从天江出海,由海路运至大青河口,再登岸由陆路运输。这其中有太多的机会……”
“你想抢?”
石梦泉点点头:“火炮一旦运到,赵王爷可能随时起事。他始终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早也是除,晚也是除,不如就借这些火器的威力先把这个隐患给消除。而在我们,究竟是得到那技术本身,还是得到造好的炮,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就不信以我们军械司中工匠的巧思,还模仿不出几门炮来。”
玉旒云嘻嘻一笑:“我也正有此打算。只是我们两个都不习水战,又没有带兵,要抢一船的火炮恐怕有些困难。”
石梦泉道:“这一层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们不能在水路上动手,应该等到上了岸。”
玉旒云一拊掌:“哈,你真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咱们的队伍还在瑞津驻扎着,不知刘子飞那老小子有没有把军中上下搞得乌烟瘴气,正是咱们是收回队伍的时候了。”
石梦泉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情势,并没有想到去瑞津收回兵权,听玉旒云这样说,愣了愣,道:“他们是奉了圣旨接管了军队,咱们要如何收回呢?有一点什么动作被赵王发觉,都会引来大祸。”
玉旒云笑道:“方才回来的这一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牟太师给赵王爷装二十门火炮,要从水路运到我国。我国却是没有出海口的,所以这艘船必然要经过郑国。郑国去年才割地称臣,谁知道他们心里是否真心臣服?如果他们平白地多出许多火器来……”
“你想借机攻打郑国?”
玉旒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拿了把剪子轻轻剪了剪烛花,火光在她的眸子里跳动着:“我想要造成郑国攻打我国的假象,到时候离前线最近的部队就是咱们驻扎在瑞津的人马。刘子飞和吕异这两个草包当会奉命领兵东进,而咱们俩个——”她边说边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地图:“咱们两个应该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打猎游玩,恰好就撞到了进发的大军……”
“你想就这样回到军队中去?”石梦泉觉得这个计划实在轻率,“没有皇上的圣旨,就算是士兵肯听咱们的,把郑国攻了下来,回朝之后也回受处罚的。”
玉旒云道:“我知道,所以咱们应该是打猎来到了郑国附近,恰巧听到了开战的消息,又有皇上的圣旨传来……”
石梦泉道:“那我们就得事先通知皇上。即便如此,火炮运到,假装开战,大军进发,圣旨来到——这么多件事的时间都要配合得刚刚好,实在是很困难的。我以为大人此举太过冒险。”
玉旒云道:“时间配合上的确是要多花点精神,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嘛。我想过了,楚国武林的那群匹夫四处活动,咱们要穿过楚国北归,实在是难上加难。倒不如走水路稳妥些。如果我们叫段青锋安排一条商船紧跟在火炮船之后,就可以知道它确切的进港时间。”
“那么给皇上的信呢?”石梦泉道,“公孙天成的信用私邮而被截获,官邮肯定被盯得更紧。”
玉旒云道:“那是在西瑶境内。我们其实没必要这么早就通知皇上,时间隔得久了,谁知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来?我想,应该等到了大青河河口靠港,再由郑国递送到我国。一定进了樾境,就可以按民信急件来递送。赵王虽然广结党羽,还不至于查每一封每信吧?我们把这封信送给你母亲,再由她转给我姐姐——”
“自然就到了皇上的手中!”石梦泉明白了玉旒云的用意。
玉旒云点头:“这封信送出后一两天,边境上就可以出事了。军报是八百里加急递送的,咱们须得保证军报到达朝廷时,皇上已经收到咱们的信,这样他才既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吓个半死,也不会一时慌乱就派别的将领来支援刘子飞。”
石梦泉皱着眉头,将她这个大胆的计划仔细思考,虽然仿佛环环相扣,很是周详,但是只要其中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满盘皆输。他不想泼她的冷水,然而他的责任是替她看清危险。“假如……”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地移动,退出了玉旒云方才画过的大青河口,回到了天江,回到了西瑶,“假如牟太师并不履行诺言,那该如何?”
“你是说假如牟太师不把火炮装船?”玉旒云虚起了眼睛,“那我就让段青锋来给我装。”
“什么意思?”
玉旒云顽皮地将剪刀在虚空中剪了两下,道:“还记得孝文太后这老妖婆怎样批评我大青河之战的策略吗?吃一堑怎么可能不长一智?”
石梦泉知道她这次是做了两手准备,不过,还不不太明白她的具体计划。
玉旒云道:“牟太师要柴掌柜帮他杀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牟太师想对付,又不敢亲自动手,这人的来头自然不小。”石梦泉道,“西瑶一国中怕是除了段青锋之外,就是孝文太后了。”
玉旒云依然“喀嚓喀嚓”地玩着剪刀:“如果这两者再选其一呢?”
石梦泉想了想:“段青锋是西瑶王位唯一的继承人,牟太师若要杀他,那就是自己想做皇帝,虽然他在朝中势力极大,但我看他还没有这个打算。孝文太后是幕后支持段青锋的人,段青锋和牟太师不和,一旦登基,牟太师地位不保,所以他想除掉孝文太后,使段青锋没有后盾,将来自己就可以继续在朝中呼风唤雨。所以二选其一,我觉得他是要杀孝文太后。”
玉旒云道:“我也是这样猜。可是我又想,孝文太后当了几十年的尼姑,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势力,哪怕身边有几位高手,自己又老谋深算,顶多也只是为段青锋出出主意而已。牟太师杀她……为什么是现在?杀了又有什么用?”
孝文太后年来帮助段青锋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让他暗地里养精蓄锐,表面上花天酒地,预备他登基后出其不意,消灭牟太师在朝中的势力。然而这一次的事件却把两人都推到了明处。石梦泉想,牟太师发觉之后,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杀掉孝文太后,趁着段青锋羽翼未丰,就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将来就好控制他。这样虽然也能解释得通,可是孝文太后的行为……思绪变成一团乱麻。他让自己不要去考虑那么遥远的事,只问道:“就算牟太师让柴掌柜杀孝文太后,以柴掌柜手下的那些人,难道还能对付得了太后身边的高手?”
玉旒云道:“那是柴掌柜要烦心的事,咱们不必劳神。”
石梦泉道:“可万一柴掌柜办不成,牟太师就不会把火炮给他。”
玉旒云笑道:“可不是!柴掌柜办不成这事,就一定会掉脑袋。他的脑袋都掉了,牟太师和赵王爷还结什么盟?”
石梦泉一怔,她又接着说下去:“而公孙天成多半活不过今晚,自然就不会出现西瑶和楚国结盟的事。楚国的使节和赵王爷的手下都死在了西瑶,段青锋结盟不成反结了怨,他还有什么选择?只能跟我合作了。”
她将剪刀的口叉开摆在桌子上,用手划着那个“叉”型,仿佛两条截然不同,又相互交叉的路径:“我不管牟太师和柴掌柜他们两个怎样鬼打鬼,明天法会上我们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看戏。倘若事情朝这边发展,”她指着剪刀的半边:“我们就这样来应付;倘若事情往那边发展——”她指指剪刀的另半边:“我们自然就那样来对付。不管怎么样,我们在西瑶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说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小的剪刀,似乎是希望借助这锐利的刀口为自己杀出一条路来:“没想到西瑶国家虽小,情势竟也如此复杂。我开始想……是不是起初决定来这里,就是错误的呢?”
方才还说得那样胸有成竹,却实际满怀担忧。人前那么不可一世的玉旒云,也有脆弱的一面。她的这一面,大概只有石梦泉见到吧。
来这里的决定是错误的吗?石梦泉想,在战略上看也许是,因为至今他们还一事无成,反而令自己身陷险境;西京的任何消息他们一无所知,自己的行踪却可能早被赵王知晓。
不过,这样一路行来,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在于适之坟墓中的相互依偎,六合居里的把盏言欢,山野之中并辔同行,还有神秘老人家中围坐一桌吃着粗茶淡饭……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有了吧?
所以,即使战略上是错误的,即使等待他们的是吉凶未卜的将来,他也不后悔。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他柔声道,“至少我们对赵王爷的阴谋又多了解了几分,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将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玉旒云点点头:“至少我的围棋技艺又进步了。那个神秘老人邪派高手,终有一日,我要他为我所用。就不知用什么方法可以打动他……他重情重义,假如我能帮他给翦重华报仇……或者我能寻访到翦重华后人的下落——他不是还有个女儿没死么……”回忆起瞎老人讲的故事来,她忽然“啊”地一叫:“梦泉,翦重华是不是曾经做了栗佤族的大祭司?”
石梦泉想了想,道:“不错。”
玉旒云道:“他死了之后,他妻子自刎殉夫,而女儿就跟着栗佤族大王南渡天江。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死,应该是由栗佤族人抚养长大的吧?”
石梦泉道:“当时翦小姐是九岁,六十年过去,如果还活着,已是古稀老妇了,你要到哪里去寻她?”
玉旒云道:“我不要去寻他,我觉得我们已经找到她了——你还记得晋王妃说孝文老太后的身世吗?”
石梦泉当然记得,穆成雪说过,孝文太后是栗佤族的大祭司的女儿。“你不会是说太后她就是……”
玉旒云眼里闪着光芒:“不一定是,但总差不远,年龄、身世,还有她身边的四大高手,我依稀记得,他们争吵时曾经说过什么谁的祖师‘先向翦大王学艺’,大概他们就是翦重华当年在栗佤族做大祭司时传下的弟子吧。”
石梦泉仔细回想,的确是听过这么一句,但是同因不同形的字多得去了,谁知道指的是不是翦重华?“大人,这事要慎重……”
“自然,自然,”玉旒云兴奋地,“明天法会上,我就来试试这老妖婆……怎么早没想到呢……”
正说着的时候,她突然打住。石梦泉本要问“做什么”,但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院子里有响动,怕是杀公孙天成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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