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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
尹秋大喊一声,抬腿就朝孟璟跑去,却见一道绳索忽地自孟璟身侧的阴影里快速袭来,一下就将尹秋的脖子给缠住,顺势将她拉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满江雪猛地掷出匕首,无比准确地将那绳索割断,同时揽住尹秋的腰,霎时又将她抢了回来。
匕首有灵,下一刻又朝主人飞来,满江雪抬手接住,目光投向那片阴影,语调微沉:“出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一道低低的哼笑,有个身着黛蓝粗衣,头戴斗笠的女人缓缓行了出来。
看见这人手上提着的那把大刀,尹秋一惊,小声同满江雪说:“是那天拦路的那个人!”
女子嘴角微微翘起,与两人相对而视,说:“啊,又见面了。”
正是紫薇教四大护法之一,温朝雨。
见是她,满江雪面色有所缓和,但仍是冷淡道:“又是你,阴魂不散。”
“满江雪啊满江雪,”温朝雨轻叹,伸手按着孟璟的头,“连你也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知道她话中所指为何,满江雪捏着匕首,淡淡道:“你该庆幸,我放了你一马。”
温朝雨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说:“算你聪明,知道拿晚疏来压我,不过我已经查清了,她带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留在姚定城,并没有跟在你后头,这回你拦不了我了。”
“话说这又是个什么人?”温朝雨看了一眼孟璟,“还劳驾你们兴师动众出来找他。”
“把人还来。”满江雪并不想与她多说。
“没问题,”温朝雨将目光落在尹秋身上,“但你得用她来交换。”
满江雪“唰”的一声将匕首伸展开,显出凝霜剑的本貌,从容道:“闲话少说,放还是不放。”
以温朝雨对满江雪的了解,她知道满江雪的举动意味着绝无商量的可能,然而温朝雨却只是笑,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给这孩子喂了毒,解药被我藏在了别处,你要是杀了我,他也得死。”
闻言,孟璟瞳孔一缩,又开始激烈挣扎起来。
“换言之,”温朝雨又说,“只要你将我们紫薇教的小教主还给我,待我们离去后,自会有人将解药送到你手上。”
从温朝雨初次现身起,尹秋就对她印象不好,此刻听说她对孟璟下了毒,禁不住气道:“你、你是坏人!我才不跟你走!”
温朝雨无比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会?姐姐可不是坏人,姐姐和你爹爹可是至交好友,按理说,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比你身边这位还要亲近好些。”
她居然是爹爹的好朋友?尹秋先是诧异,尔后又冷静下来。
“你胡说!”尹秋缩在满江雪身后,探出头睨着她,“师叔和我娘是同门师姐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你的话没有可信度,别骗我了!”
温朝雨眸色微动,似是在惊讶于尹秋这般年幼,心思却很细腻,便露出受伤的表情,说:“你随姐姐去一趟紫薇教,那里也有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到时候你不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么?”
尹秋说:“你们到处滥杀无辜,是坏人!我只喜欢师叔,不喜欢你们!”
温朝雨被她训得啼笑皆非:“嘴皮子还挺厉害,倒是像你爹,但你要说杀人,我可告诉你,你喜欢的这位师叔,她杀过的人加起来,怕是比整个紫薇教还要多,你信不信?”
尹秋当然不信,捂着耳朵道:“我不想听你说话!”
·
并无剑拔弩张气氛的对峙下,满江雪对她方才所言表现得很平静,只是皱了下眉:“你称她为小教主?”
温朝雨说:“教主要接她回去,收她为养女,自然是要当做未来的小教主培养的。”
“荒唐,”满江雪嗤笑,“尹宣不过一介普通教徒,南宫悯岂会将他的女儿视为己出。”
“教主的心思么,我也猜不着,”温朝雨说,“可你别忘了,尹宣乃是我家教主的义弟,她也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真相如何也与眼下无关,满江雪,拿主意罢。”
满江雪不咸不淡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死在晚疏面前,我没意见。”
温朝雨又笑了起来,神色有些玩味:“别再玩这些故弄玄虚的把戏了,我虽打不过你,但也不至于命丧你手。”
满江雪已无心情再与她口头周旋,正欲动手,却是忽地动作一顿,目光看向温朝雨的背后,弯唇道:“是么?”
发觉她突然表露出来的胜券在握,温朝雨心中起疑,下一刻,便感到一股劲风直冲后背而来,她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将孟璟提在手中,侧身朝一旁掠去。
银白剑光紧跟而来,带着强烈的杀气,眨眼间就逼至眼前,温朝雨又是一躲,将孟璟移到身前做挡箭牌,瞧着乍然现身的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说:“失算,你还真的一道来了。”
只差一线之隔,剑尖就要刺入孟璟的胸膛,季晚疏适时收了手,眉目含着怒意:“放开他!”
温朝雨纹丝不动,略带嘲讽地说:“不过一个病小子,倒被你们宝贝成这样,难不成是来历不小?”
她只知季晚疏之前带着一个孩子躲避教徒追杀,却并未见过那孩子的相貌,也就不知道自己手上这个就是孟璟。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恍然道:“明白了,这就是那农户两口子的小儿子,普普通通么,既然你们这么不愿意交换人质,那就算了,他死了便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人。”
有满江雪和季晚疏两人在,温朝雨心知自己不但没有胜算,还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她们联手诛杀,言毕便将孟璟朝季晚疏一抛,脚底抹油般地破窗而逃了。
季晚疏单手将孟璟一接,又随手将他一扔,冷着脸跟着温朝雨的背影追了上去。
她二人将将消失,陆怀薇便带着弟子们赶了来,见了屋内的三人便眼前一亮,喜道:“师叔!我们正巧路过,听到里头有打斗声,原来是你们!”
满江雪说:“来得正好,把他带回去。”
尹秋本想去扶一扶孟璟,但见陆怀薇来了,便默不作声地站去了满江雪身边。
弟子们七手八脚地除去孟璟身上的绳索,陆怀薇检查了一番孟璟的状况,见他并无伤势,才松了口气,扭头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跑过来时,瞧见两个人离去,后头那个看着像是季师姐。”
满江雪便交代了一番事情经过。
听闻乃是温朝雨要拿孟璟交换尹秋,弟子们都很意外。
“竟是那位……”陆怀薇说,“得尽快回驿站去,找个大夫看看他中了什么毒。”
她说罢,扶着孟璟站起来,孟璟却又是将她一推,首当其冲便朝尹秋骂道:“你这个灾星!害死了我爹娘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
尹秋百口莫辩:“我……”
饶是好脾气如陆怀薇,此刻听了这话也不由地正色起来,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小师妹被你伤成那样,还惦记着你的安危出来找你,要不是你自己乱跑,怎会被人抓住当做把柄威胁师叔?”
连一旁的弟子们也都忍不住说教起他来。
“找了你一上午,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是啊,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少说两句罢,还不清楚中了什么毒,可别急火攻心加快毒素蔓延,万一危及性命,我们一时还不知该怎么救你。”
在孟璟眼中,他们说的这些话都只是维护尹秋罢了,无人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他的感受,他们只会指责他,怪罪他,批评他不懂事。
孟璟越想越气,胸口一阵涌动,喉头很快浮上一股腥甜。
他后退几步,遥遥指着尹秋,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被人下毒!再说我跟你们无亲无故,用不着你们管!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偏生这灾星触我霉头,叫我被她的仇人抓住喂了毒,你们还一个劲地说我不对!我何错之有?!”
陆怀薇一时竟有些语塞,这男孩已经认定尹秋是罪魁祸首,又经历此番惊险,更是加深了对尹秋的成见,他正在气头上,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一片鸦雀无声中,只有孟璟急促的呼吸声较为明显,陆怀薇思忖一番,决定好言好语哄他一哄,却听满江雪开口说:“那你便说说,你要如何。”
唇边溢出丝丝血迹,孟璟拿衣袖揩了揩,恶狠道:“我当然是要杀她报仇!”
满江雪眸色平淡地看着他:“那便动手。”
还以为她也会出口责骂一通,却不想她竟怂恿自己动手,孟璟顿了顿,又哼声道:“我年纪小,但不傻,你们都护着她,没等我出手,就已经被你们先拿下了。”
满江雪说:“很好,那你现在做个抉择,是跟我们走,还是即刻离开。”
孟璟十分不屑,抬腿便朝门口走去。
“你想好了,”满江雪的声音又响起,“你身上的毒无人可替你解,一旦你选择离开,就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孟璟果然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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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与对话,令尹秋忽然回想起了当日客栈里那一幕。
那时她误以为满江雪要将她卖进青楼,打算跳窗寻死,彼时的满江雪也是如眼下这般,表现的冷漠而又镇定,不阻拦,不挽留,只是道出个中利害关系,让人自己做决定,不多加干涉。
尹秋顿时得出了结论:满江雪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不论是温朝雨那样的大人,还是尹秋和孟璟这样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态度良好尚可商榷,可若是任性妄为,她也不会轻易留情。
总的来说,是个冷热参半的脾性。
孟璟心中为难,既不想毒发而死,又不想抛下自尊求人,到底是孩童心性,又无主见,好半晌也没能给得了确切的答复。
等了一阵不见孟璟发话,满江雪不再多说,便带着尹秋行出了内堂。
一行弟子见状也紧跟上她们的脚步,与孟璟擦肩而过,陆怀薇纠结少顷,见满江雪走得决绝,便也跟了上去。
几人行到大门外,孟璟这才醒悟过来,下定决心冲他们喊道:“等、等一下!”
满江雪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我还没有给爹娘报仇……”孟璟声线发抖,表情却坚定,“我还不想死!”
满江雪未置可否,只说:“想活命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璟注视着她:“什么条件?”
满江雪说:“云华宫有云华宫的规矩,尤其忌讳同门弟子互相残杀,今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但往后你若再犯,我云华宫不会收你,若你入了宫门还这般行事,动辄对旁人大打出手,定会按照宫规严惩不贷。”
孟璟对尹秋怀恨在心,这事满江雪管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既想进入云华宫,不论他心中如何作想,至少表面上不能再对尹秋当众打骂,否则还不等满江雪亲自发落,宫里也自会有人处置孟璟。
云华宫到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地方,任何门派广收新弟子都是为了扩张实力,天底下可怜人何其之多,流离失所的孤儿更是数不胜数,武林门派从来不是专做善事的避难所,要的是可栽培的后浪,若不是那夫妇俩临死前有所恳求,以季晚疏的心性,根本带也不会带他回来。
孟璟听着满江雪这番话,怎么听都觉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找尹秋的麻烦,然而心中悲愤却也无可奈何,现下他只能忍气吞声,活下来才行。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得起。
“好……我答应你。”孟璟强压下怒火,尽量自然地说。
满江雪未再言语,只向陆怀薇投去一道视线,尹秋转头看了孟璟一眼,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便也不想再惹他动怒,只好安安静静跟着满江雪的步伐而去。
“这便是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陆怀薇拉过孟璟,言语很是温柔,“你尽管放心,入了云华宫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不会有人欺负你,但你也不可欺负别人,你也听见师叔刚才说的了,宫里严禁同门互相斗殴,谁要是敢欺负你,师兄师姐们会站出来帮你的。”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安抚起孟璟来。
孟璟被他们说的眼眶泛泪,终是忍不住心头那一股无处倾泻的伤痛,失声痛哭了起来。
亲眼目睹父母被杀,又被迫辗转一个个陌生的地方,从姚定城来此的路上,季晚疏对他态度冰冷,也不管他困不困,饿不饿,渴不渴。
季晚疏说要上路就必须立即上路,她说要睡觉就必须马上睡觉,分毫不顾他还是个小孩子,承受不住马背上的颠簸,这一路身心俱疲,来到青罗城后又发生了这些插曲,孟璟伤心极了,只觉这里的人,只有陆怀薇还算友善,便一头扑进陆怀薇怀中,哭得震天响。
陆怀薇叹口气,也不再过多劝诫,待孟璟缓解了几分情绪,几人便一齐赶回了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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