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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建瑭、李嗣肱齐声道:“你如果真有奇计,愿听指挥!”李存审于是引兵趋下博桥,令史建瑭、李嗣肱分道巡逻,遇有梁卒,立刻擒来。自己分麾下为五队,统令衔枚疾走,沿途遇着梁兵,无论是做侦探的,或是做樵夫的,一概拿住,带回下博桥。

史建瑭、李嗣肱,也抓得一二百人回来。李存审命一一杀死,只留下数人,断去一臂。让他们回去报道:“你们为我转达朱公,晋王大军已到,叫他前来受死!”断臂兵奔回梁营,当然依言禀报。刚好朱温引来杨师厚兵,助攻蓨县。

朱温听着断臂兵的报告,却也是胆颤惊心。即与贺德伦分驻营寨,相隔里许。贺德伦也很是戒备,派兵四巡,慎防不测。不想到了日暮,营外忽然火起,烟雾冲霄,接连是噪声大作,箭镞齐来。贺德伦忙命亲卒把守营门,严禁各军妄动。

外面乱了一两个时辰,到天色昏黑,方才散去。贺德伦检查军士,又失了一二百名。有人说是变起本军,却不知真伪。偏是朱温营前,又有断臂兵突入。并大呼晋军大至,贺军使的军营,已经失陷。朱温惊愕异常,立命毁去营寨,乘夜逃走。天昏不辨南北,竟然迷路,枉自多走了二三百里,这才到达贝州。

贺德伦听说梁主逃回,也立刻退军。不久后,贺德伦再遣侦骑去探明虚实。侦探返回梁营,报称晋军实际上并没大出,不过令先锋游骑,先来示威。贺德伦听着,虽然有着三分惭愧之色,但毕竟是朱温先逃,便聊自解嘲。只是朱温闻知之后,叫他如何忍受,不免又忧又恚。于是病又加剧,不得已在贝州养病,令各军陆续退归。

晋军计却大敌,欢声雷动,众人都称李存审善谋。当时,李存审听说朱温亲自带兵来到,与贺德伦分营驻扎,便知朱温已经堕入计中。于是将前时俘斩的梁卒,从尸身上剥下衣服,令游骑穿着,伪装成梁兵,三三五五,混到了贺德伦营前。贺德伦虽有巡兵四察,但他们以为是本营士卒,于是不加查问。

那些冒充梁兵的晋军,就在梁营前放火射箭,喊杀连天,乘间又抓住了几十个梁兵,依着李存审的密计,把他们断臂之后放走,令他们去吓唬朱温。朱温被他们一吓,果然远逃,连贺德伦也立足不住,拔营退去。李存审仅仅用几百个晋军,吓退了七八万梁兵。

朱温一病数十日,好容易有了起色,便自贝州来至魏州。博王朱友文,自东都过来拜见,请朱温还都,朱温于是启程南归。朱温回到洛阳,不久病体少愈。刚好博王友文,新创食殿,献入内宴钱三千贯,银器一千五百两,便就在食殿开宴,召宰相及文武等人侍宴。酒酣兴发,泛舟九曲池,池塘并不很深,舟船又大,本来是没有什么危险。不料荡入池心,突然遇到一阵怪风,竟然将舟船吹翻。朱温掉入池中,幸亏侍从竭力捞救起来,差点溺死。转而乘小舟抵岸,累得拖泥带水,惊悸不堪。

时方初夏,天气温和,急忙换了衣袍,进入大内。从此心病愈甚,夜间常常失眠,常常令妃嫔宫女,通宵陪着,还是觉得惊魂不定。那燕王刘守光屡陈败报,一再求援。朱温因病不能兴兵,对近臣说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想太原余孽,猖獗至此。我观他志不小,必为我患。上天又想夺走我的余年,我若一死,诸儿均不足与他匹敌。恐怕我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到这里,哽咽数声,竟然晕了过去。近臣急忙呼救,才得苏醒。从此总卧床上,常不视朝,内政因病也不能理,外事更是无暇过问。

这年岐、蜀不和,经常交战。蜀主王建曾将爱女普慈公主,嫁给岐王从子李继崇。岐王因是亲戚相关,经常遣人来求货币,蜀主无不照给。接着又要巴、剑二州,蜀主王建怒道:“我待遇李茂贞,也算情义兼尽。奈何求货不足,又来求地,我若割地给他,便是弃民。宁可多给货物,不能割地。”于是又发给丝茶布帛七万,交来使带还。

李茂贞因求地不成,屡向李继崇说及,有不平之意。李继崇本来就嗜酒使气,夫妻之间常常吵嘴,至此更加益反目。普慈公主暗中派遣宦官宋光嗣,用绢书禀报蜀主,要求回归成都。蜀主王建便召公主回去,留住不遣,用宋光嗣为閤门南院使。

岐王大怒,与蜀绝好,遣兵攻打兴元,被蜀将唐道袭击退。岐王又派彰义节度使刘知俊,及从子李继崇,发大兵攻蜀。蜀命王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出兵搦战,被刘知俊等杀败,奔逃到安远军。刘知俊等进兵围攻,蜀主倾国来援,大破岐兵。刘知俊等狼狈退回。不久刘知俊被岐将进了谗言,兵权被夺,举族迁往秦州。三年后,秦州被蜀所夺,刘知俊因为妻小被掳,便背岐投蜀去了。

那朱温连年抱病,时发时止。他虽然已逾花甲之年,只一片好色心肠,到老不衰。自从张妃死后,篡唐登基,始终不立皇后。昭仪陈氏,昭容李氏,起初统都以美色得幸,渐渐的色衰爱弛,废置冷宫。此外后宫妃嫔,随时选入,不是没有丽容,只是朱温喜新厌旧,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多多益善,博采兼收。

甚至儿媳有色,他也下令入侍,与她们苟且。博王朱友文,颇有才艺。虽是朱温的假子,却很是怜爱,比对亲儿还要优待。朱温迁都到洛阳,留他驻守汴梁。朱友文的妻子王氏,生得貌美似花,被朱温涎羡,便借着侍疾为名,召她来到洛阳,留陪枕席,王氏也不推辞,曲意奉承。但只有一个交换条件,令假翁承认,就是梁室江山,将来须传位朱友文。

朱温既爱朱友文,又爱王氏,自然应允。偏偏暗中有一个反对的雌儿,与王氏势不两立,存了一个你死我活的意见。这人就是朱友珪的妻子张氏。张氏姿色,也很妖艳,但是略输王氏一筹。王氏未曾入侍之时,她早已得到了朱温的专宠,等到王氏应召进来,其翁的爱情,一大半移到王氏身上,渐渐的把张氏冷淡下去。张氏含酸吃醋,很是不平,因此买通宫女,专伺王氏隐情。

一日朱温屏去左右,专门召来王氏入室,对她说道:“我病已深,恐怕不起。明日你往东都,召朱友文前来,我要嘱咐后事,免得延误。”王氏大喜,即出来整顿行装,此日启程。这个消息,有人瞧透机关,连忙报给张氏。张氏即转告朱友珪,边说边哭道:“官家将传国宝付与王氏,带去东都了。要是被他们夫妇得志,我等统要死了!”朱友珪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见爱妻哭泣不休,不由的泪下两行。

正在没法之际,突有一人插口道:“欲要求生,须早用计,难道相对哭泣,便没事吗?”朱友珪愕然一看,却是仆夫冯廷谔,把他呆视片刻,扯他到了别室,谈了许多密话。忽然从崇政院遣来诏使,他得报之后,急忙出来接受诏旨,才知被派出去任莱州刺史。他愈加惊愕,勉强定了神,送回诏使。回来告诉冯廷谔,冯廷谔道:“近来左迁官吏,大多被诛。事已万急,不行大事,要死在目前了!”

朱友珪于是改装微行,暗中来到左龙虎军营,与统军韩勍密商。韩勍见功臣宿将,往往诛死,心中正不自安,便奋然道:“郴王早薨,大王依次当立,奈何反欲传给养子?主上已经老悖淫昏,有此妄想,大王应该早图为是!”于是韩勍派牙兵五百人,随从朱友珪,杂入控鹤士之中。混入禁门,分头埋伏。

待到夜静更深,斩关突入,直至朱温寝室,哗噪起来。侍卫四处逃避,单剩了一个老头儿。朱温急忙起身,怒视朱友珪道:“我原疑逆贼,悔不该没有早日杀却!逆贼逆贼!你忍心害父,天地岂肯容你?”朱友珪怒道:“老贼当碎尸万段!”冯廷谔即拔剑上前,直迫朱温。朱温绕柱而走,长剑刺中柱子三次,都被朱温闪过。奈何朱温有病在身,加上年老,三次绕柱,眼目昏花,一阵头晕,倒翻床上,冯廷谔抢步急进,刺入朱温腹部。朱温一声狂叫,呜呼哀哉了。时年六十一岁。

朱友珪见血流满床,即命人将席裹了尸体,塞入床下。朱友珪秘不发丧,派供奉官丁昭溥,带着伪诏,驰往东都。令东都马步军都指挥使均王朱友贞,速诛朱友文。友贞不知是假,即诱入朱友文,把他杀死。朱友文妻子王氏,还没有上路,已被朱友珪派人捕杀。一面宣布伪诏,说是令朱友珪主持军国大事。

第二日,丁昭溥从东都回来,报称朱友文已经被诛。喜得朱友珪心花怒开,弹冠登极,再下了一道矫诏,称其父遗命,传位次子。于是将遗骸草草棺殓,准备发丧,自己即位柩前。特授韩勍为侍卫诸军使,值宿宫中。韩勍劝朱友珪多发金帛,遍赐诸军,取悦士心。诸军得了金银财宝,乐得取养妻子,束手旁观。

匡国军闻知内乱,都向节度使告变。时值韩建调任镇帅,置之不理,被军士所害。杨师厚留戍邢魏,也乘隙驰入魏州,驱出罗周翰。朱友珪惧怕杨师厚势力,只好将罗周翰迁去宣义。特任杨师厚为天雄军节度使。

护国军节度使朱友谦,少年时是石壕大盗,原名朱简,后来归附朱温。因与朱温同姓,改名友谦。朱温篡位之后命他出镇河中,加封冀王。他闻洛阳发哀,已知有异,对群下道:“先帝勤苦数十年,得此基业。前日变起宫掖,传闻甚恶,我备位藩镇,未能入扫逆贼,岂不是一大恨事!”又有洛使到来,加他为侍中中书令,征他入朝,朱友谦说道:“先帝晏驾,现在何人嗣立?我正要问罪,还待征召?”

来使回报朱友珪,朱友珪即遣韩勍等率兵去攻打河中。朱友谦举河中投降晋王,并向晋王求援。晋王李存勖亲自统兵赶来,大破梁军,韩勍等人逃了回去。这朱友珪的生母,本是亳州一个营娼,从前朱温镇守宣武之时,经过亳州,与该娼生下一子,取名友珪,排行第二,弟兄们大多瞧他不起。

糊糊涂涂的过了半年,梁乾化三年元旦。朱友珪朝享太庙,接受群臣的朝贺,大赦天下,改元凤历。均王朱友贞,已代替朱友文的职位,做了东都留守。又加官为检校司徒,令驸马都尉赵岩,带诏书去东都。朱友贞设宴款待赵岩,说道:“君与我是郎舅至亲,不妨直告,先帝驾崩,外间多有传言。你在内廷供职,见闻比较确实,究竟如何?”

赵岩流涕说道:“大王不问,我也要告诉你。首恶实际上就是朱友珪一人,内臣无力讨伐,全仗外镇出力。”朱友贞道:“我早有此意,但怕得不到援助,如之奈何?”赵岩答道:“今日拥强兵,握大权,没有超过魏州杨令公的,近来又加任都招讨使,但能得他一言,晓谕内外军士,事可办了。”朱友贞大喜,说道:“此计甚妙。”

朱友贞即派遣心腹部将马慎,驰去魏州,拜见杨师厚,并传话说道:“郢王杀君父,天下共知。公若乘机起义,建立大功,正所谓千载一时!”杨师厚还在迟疑,马慎又说均王有话,事成以后,当给犒军钱五十万缗。

杨师厚于是召集将佐,对众人问道:“郢王弑逆时,我不能入都讨罪。现在君臣名分已定,无故改变,果然可行吗?”众人还未答,有一将应声道:“郢王弑害君父,便是乱贼。均王兴兵复仇,便是忠义。奉义讨贼,怎得认为君臣?若一旦均王破贼,敢问公将如何自处?”

杨师厚惊道:“我几乎误事,幸得你的良言提醒了问,我当为讨贼先驱!”于是与马慎说明,令他回去告诉均王,等候好消息。另外派出将校王舜贤,暗中来到洛阳,与龙虎统军袁象先定谋。又遣都虞侯朱汉宾屯兵滑州,作为外应。王舜贤至洛,可巧赵岩自汴梁回来,至袁象先处一起商议。赵岩是朱温的女婿,袁象先是朱温的外甥,当然有报仇意,妥商大计,密报梁、魏。

怀州龙骧军是朱温从前随军,有三千人,推指挥刘重霸为首,声言讨逆,据住怀州。朱友珪命将剿治,经年未平,汴梁戍卒,也有龙骧军参入,朱友珪召令入都。均王朱友贞派人去对众人说道:“天子因龙骧军曾经背叛,所以怀疑你们。你们一旦一到了洛阳,恐怕就将被坑死。均王已得密诏,因不忍心加害你们,特先告诉你们。”戍卒们听了,一起来到均王府前,跪拜请指生路。

朱友贞已预先准备好伪诏,令他们遍阅,随即流涕说道:“先帝与你们经营社稷,共三十余年,千征万战,才有今日。现在先帝都落人入了奸计,你们还能从何处逃生?”说到这里,带着士卒入府厅,令他们仰视壁间悬像。大众望将过去,却是朱温遗容,都跪伏厅前。

朱友贞唏嘘道:“郢王贼害君父,违天逆地,又欲屠灭亲军,残忍已极,你们如果能赶去洛阳,擒取逆贼,告谢先帝,还可转祸为福!”大众齐声应承,惟有请求给与兵械,以便攻打洛阳。朱友贞即令左右颁发兵器,令士卒起来,每人各给一械,大众无不踊跃,争呼朱友贞为万岁,各持械而去。

朱友贞遣使飞报赵岩等人,赵岩、袁象先夜开城门,放诸军进城。一面贿通禁卒,共入宫城。朱友珪得知,慌忙带着妻子张氏,及冯廷谔一起来到北垣楼下,准备越城逃生。偏偏后面追兵大至,喧呼杀贼。自知不能脱走,乃于是令冯廷谔先杀妻,后杀自己。冯廷谔也自杀而思。都中各军,乘势大掠,百官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侍讲学士李珽,均为乱兵所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宣政院使李振被伤。骚扰了一日余,到了深夜才安定下来。

袁象先取得传国宝,派赵岩去汴梁,迎接均王朱友贞。朱友贞道:“大梁是创业之地,何必要去洛阳。公等如果同心推戴,就在东都受册。等乱贼尽除,往谒洛阳陵庙便了。”赵岩回去告知百官,百官都无异议。于是均王朱友贞,即位东都,称乾化三年,追尊父朱温为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母张氏为元贞皇太后,给还朱友文官爵,废朱友珪为庶人,颁诏四方。

此诏下后,改名为锽,进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加封邺王。西京左龙虎统军袁象先为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加封开国公。其余如赵岩以下,各升官晋爵有差。又遣使招抚朱友谦。朱友谦于是归藩,称梁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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