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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珂素来厌恶康义诚的为人,但没有马上杀了他,暂且宽赦了他。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都被部下所擒拿,向李从珂投降。
李从厚到达卫州以东,遇到了石敬瑭。李从厚大喜,便向他询问保存社稷的大计,石敬瑭道:“听说康义诚向西讨伐,怎么样了?陛下为什么来到这里?”李从厚说道:“康义诚叛变离去了。”石敬瑭垂头长叹了好几次,说道:“卫州刺史王弘贽是位宿将,懂得很多事情,请您等我和他商量。”
于是石敬瑭就去问王弘贽,王弘贽说道:“前代天子流亡的也不少,然而都随从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得随从的人有所依恃和希望;现在主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五十骑兵跟随着他自己,我们虽然有忠义之心,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石敬瑭回来,到卫州的驿馆去见李从厚,把王弘贽的话告诉了他。
弓箭库使沙守荣责备石敬瑭说:“公是明宗爱婿,与国家义同休戚,今日主忧臣辱,理应相恤,何况天子蒙尘播越,所恃惟公。现在公误听邪言,不代为设法,反而想去附逆贼,出卖天子!”说至此,沙守荣即拔出佩刀,欲刺杀石敬瑭。
石敬瑭连忙倒退,部将陈晖,急忙上前救护石敬瑭,拔剑与沙守荣交斗,约有三五个回合。石敬瑭牙将指挥使刘知远,引兵进入驿馆,接应陈晖。陈晖胆力愈奋,格去沙守荣手中刀,把他一剑劈死。
刘知远见他已死,索性指挥部兵,在李从厚的面前,将李从厚随骑数十人,杀得一个不留。李从厚已吓做一团,不敢发声。那刘知远却麾兵出驿,拥了事敬瑭,驰往洛阳去了。
这时,洛阳的太后命宫内诸司的人到干壕迎接潞王李从珂,潞王李从珂把来使遣回洛阳。过去,潞王李从珂从河中罢官回洛阳,李嗣源让他归居私第,王淑妃曾经多次派孟汉琼去安慰他。孟汉琼自以为对李从珂有旧恩,来到渑池,见到李从珂之后,想有所陈诉,李从珂说道:“各种事情都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孟汉琼自己到了随从臣吏之中,潞王李从珂即下令把他斩首在路边。
李从珂即到达蒋桥,百官在路上列班迎接。李从珂传命,因尚未拜谒明宗的灵柩,还不能接见大家。冯道等人都上书劝进大位。李从珂入宫谒见曹太后、王太妃,又到西宫,伏在明宗棺柩上痛哭,自己陈说进诣朝廷的原因。
冯道率百官来谒见,李从珂答拜。冯道等人又上书劝进,李从珂立即告诉冯道说道:“我这次来,是逼不得已。等候皇帝还朝,先帝灵寝行礼完毕,理当还守藩镇的服制,各位明公突然讲到这样的事,很没有意思!”
随后,太后下令废李从厚为鄂王,委任李从珂主持军国大事,暂且以书诏印施行政令。百官进诣至德宫门待罪,李从珂命他们各还其位。初五,太后命令李从珂即皇帝之位;次日李从珂在明宗灵柩前即位。
李从珂从凤翔出发时,答应入洛阳以后给军士每人赏钱一百缗。到了洛阳,询问三司使王玫,府库中的虚实如何,回答说有数百万库存。接着派人查实,金钱和布帛不过三万两、匹;而赏军的费用预计需要五十万缗。
李从珂发怒,王玫提请聚敛民财来补足,收集了几天,只得数万缗。李从珂说道:“军队不能不赏,百姓不能不体恤,这事怎么办为好?”宰相建议,可以根据房屋来筹措,不论是自己居住的或是租凭居住的,预借五个月的租金,李从珂当即同意。
王弘贽把李从厚从驿馆迁居到州署。李从珂派王弘贽的儿子殿直王峦,前往卫州毒杀李从厚。王峦到卫州谒见李从厚,李从厚问他要干什么,王峦不答。王弘贽几次进酒,李从厚知道其中有毒,不肯喝下去,王峦即把他勒死。
李从厚为人性情宽厚,对于兄弟敦诚和睦。虽然他曾经遭到李从荣的忌恨,但是还是以坦白的心怀对待他,终于避免了祸患。继位以后,对李从珂也没有什么嫌隙。而朱弘昭、孟汉琼一伙人横生猜疑、离间,李从厚听从了他们,所以招致了祸败。孔妃此时还在宫中,李从珂让人问她说道:“李重吉现在哪里?”于是把孔妃连同他四个儿子一起杀了。
数日后,石敬瑭来朝晋见。李从珂改年号为清泰,实行大赦。随即斩杀了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诛灭他的家族。
有官吏搜敛民财,只收得六万。李从珂发怒,把输财稍迟的人都关进了军巡使的狱中,昼夜督催。以至于犯人没把牢狱都住满,有人上吊、投井而死。军士在市场上游荡,脸上显得很骄傲。百姓聚在一起责骂道:“你们这些人为皇帝打仗,立功也不容易。但是让我们百姓挨鞭子、受棍杖,还要出钱作你们的赏金,你们还扬扬得意,难道你们就不知愧对天地吗?”
这个时候,李从珂把存放金帛财赋的仓库中所有旧物以及各道的贡献之物,乃至太后、太妃所用的器皿、服饰、簪环全部拿了出来,也才只有二十万缗。李从珂很是着急,枢密直学士李专美正在夜间值班,李从珂责备他道:“你是以才干闻名的人,不能为我谋划完成这件事,你留着才干何用?”
李专美谢罪说道:“为臣很蠢笨,陛下是提拔任用得过份了。然而军赏不够充分,不是我的责任。我思考过,自长兴年间以来,赏赐很频繁,士兵因此而骄纵。接着又兴建了皇帝都陵墓和出兵征战,国家的财帑早已枯竭。虽然有无尽之财物,但不能满足骄卒之心,因此,陛下在国家危困之中才能够拱手而得天下。说起来国家的存亡,并不专靠厚赏,也在于修治法度,建立纪纲。陛下如果不改革前朝覆车的老路,臣担心只能是困扰百姓,国家的存亡很难预料啊。现在国家财力只有这些,应该根据所能得到的平均分给大家,何必非履行当初所许诺的不可呢!”。
李从珂认同了他的说法,于是下诏:禁军在凤翔归附的,从杨思权、尹晖等各赐马二匹、骆驼一匹、钱七十缗,下至军人赐钱二十缗,那些在京城的各赐钱十缗。军士贪得无厌,仍不满意,便造谣说道:“去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生菩萨指故主李从厚,一条铁指新主李从珂。
李从厚当下大封功臣,冯道、李愚为宰相,仍守旧职,任命凤翔判官韩昭胤为枢密使,刘延朗为副使,房暠为宣徽北院使,随驾牙将宋审虔为皇城使,观察判官马裔孙为翰林学士,掌书记李专美为枢密院直学士。康思立调任邢州节度使,安重霸调任西京留守,杨思权升任邠州节度使,尹晖升任齐州防御使,安重进升任河阳节度使,相里金升任陕州节度使。加封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为齐国公,宣武军节度使驸马都尉赵延寿为鲁国公,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封北平王,青州节度使房知温,封东平王,天平节度使李从曮仍回镇凤翔,封西平王。
李从珂和石敬瑭都是由于勇武善斗而服侍在明宗李嗣源的左右。末帝李从珂是李嗣源的养子;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二人彼此不和。现在,李从珂即位为皇帝,石敬瑭不得已入京朝拜,安葬完明宗以后,不敢提出归还镇所。
石敬瑭久病之后很疲弱,曹太后和魏国公主几次替他说情;而从凤翔来的将佐大多劝说末帝李从珂把他羁留洛阳。只有韩昭胤、李专美认为宣武节度使赵延寿正在汴梁,逼近洛都,为了避免赵延寿的疑惧,不应当猜忌石敬瑭。李从珂也看到石敬瑭很削瘦衰弱,因此也不担心他,便说道:“石郎不但是内亲,关系密切,而且他从小与我共经艰难;现在我做了天子,不依靠石郎还能依靠谁呀!”便仍任用他为河东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返归镇所后,暗中谋划如何保全自己。李从珂喜欢访查咨询外边的事情,常常命令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等轮换在中兴殿庭院值班,有时同他们谈论到深夜。
当时,石敬瑭的两个儿子任内使,曹太后则是石敬瑭之妻晋国长公主的母亲,石敬瑭贿赂太后的左右,让他们暗中侦查李从珂的密谋,不论事情的大小他都能知道。石敬瑭常常在宾客面前自称病弱不能领兵为帅,希望朝廷不要猜忌他。
当时,契丹族频繁侵扰北部边界,守卫的禁军大多设防在幽州和并州,石敬瑭与赵德钧都请求增兵、运粮,日夜相继不断。朝廷下诏向河东有积蓄的人征借菽粟,下诏令镇州输纳绢五万匹给总管府,用来购买军粮,率领镇冀的人车一千五百辆运粮供给代州;又下诏令魏博开市购粮。当时水灾、旱灾使得百姓饥饿,石敬瑭派人督催缴纳严厉紧急,崤山以东的百姓流离失散,开始露出大乱兆头。
石敬瑭率领大军屯驻忻州,朝廷派使臣赏赐军士夏衣,传布诏书加以抚慰,军士多次呼喊万岁。石敬瑭害怕,他的幕僚段希尧请求杀了那些带头呼叫的,石敬瑭命令都押牙刘知远斩了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作为此事的警示。李从珂听说,更加怀疑石敬瑭。
李从珂任用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领兵屯驻代州,用来分散石敬瑭的权力。李从珂在自己的生日千春节置酒设宴,晋国长公主上寿祝贺。李从珂问道:“石郎近日何为?”公主道:“敬瑭多病,连政务都不愿亲理,每日只是卧床调养,需人侍奉。”
李从珂道:“我记得他身体一向很好,为何骤然衰弱?公主既然已至京,不如在宫中多留数日,由他去罢。”公主着急道:“正因为他需人侍奉,所以今日入祝,明日我便辞归。”李从珂不待她说完,便作醉话道:“才行到京,便想西归,莫非是想与石郎一同谋反吗?”公主闻言,不禁俯首,默然而退。
次日醒来,刘皇后入谏李从珂,说他酒后失言。李从珂即位后,曾追尊生母鲁国夫人魏氏为太后,册立正室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刘氏素性强悍,颇为李从珂所畏。她听了李从珂的醉语,一时不便进规,待至次日,方才入谏。
李从珂已经忘记此事,由刘后述及,方模模糊糊的记了起来,心中也觉自悔。李从珂当下召入魏国长公主,好言抚慰,并说昨夕过醉,语不加检,不要介怀。公主自然谦逊,一住数日,方敢告辞。从珂进封她为晋国长公主,且赐宴饯行。
毕竟夫妇情深,远过兄妹。公主还归晋阳,即将李从珂的醉语,报告石敬瑭。石敬瑭益加疑惧,即致书二子,嘱令将洛都存积的私财,悉数运来太原。只托言军需不足,取此作为接济。于是都下谣言,日甚一日,都说河东将反。
李从珂时有所闻,夜与近臣议事,说道:“石郎是朕至亲,本无可疑。但谣言不靖,万一失欢,将来如何对待?”群臣都不敢接话,彼此支吾半晌,便即退出。学士李崧,私语同僚吕琦道:“我等受恩深厚,怎能袖手旁观?吕公智虑过人,有无良策?”
吕琦答道:“河东若有异谋,必然会连结契丹为援。契丹太后,因为李赞华投奔了我国,屡次请求和亲。只因我们拘留了番将,未尽遣还,所以和议未成。今若送回番将,再给他们厚利,岁给礼币十余万缗,谅契丹必然从命,河东想造反,也无能为力了。”李崧答道:“这原是目前好计,惟钱谷皆出三司,须先与张相熟商,方可上奏。”说着,即邀吕琦同往张府。
张相就是张延朗,明宗时曾充三司使。李从珂篡位之后,命他为吏部尚书,兼同平章事职衔,仍掌三司。张延浪听说李、吕二人来访,当即出迎。李崧代述吕琦之计。张延朗说道:“如吕学士所言,不但足以制约河东,并可节省边费。若主上能够采纳此计,国家自可少安。至于应送契丹的礼币,但令老夫责办,定可筹措齐全,请两公速即上奏。”二人大喜,辞了张延朗。次日入内密奏,李从珂也以为然,令二人密草国书,往遗契丹,静俟使命。
二人应命退出,李从珂召入枢密直学士薛文遇,与他商议此事。薛文遇道:“堂堂天子,如果屈身侍奉夷狄,不觉羞耻吗?何况虏性贪得无厌,之前日日求嫁公主,我们已经拒绝!汉成帝献昭君出塞,后悔无穷,后人作昭君诗:‘安危托妇人。’这事岂可行得?”李从珂不禁失声道:“非卿言,几乎误事!”
次日,李从珂急召李崧、律珂入内。二人以为李从珂是要看国书,于是带着草稿入见。不料李从珂在座,满面怒容。待二人行过礼,便叱责道:“卿等当力持大体,辅佐天下承平,奈何出和亲下策!朕只有一个女儿,年纪还小,卿等想把她弃诸在沙漠吗?且外人并未索要,你们想以财帛输纳契丹,试问二卿究竟是何意?”
二人慌忙拜伏道:“臣等竭心报国,并非敢为契丹打算,愿陛下明察!”李从珂余怒未息,李崧只管磕头不止。吕琦只是拜了两拜,便即停住。李从珂瞋目怒道:“吕琦强项,还视朕为人主吗?”吕琦抗声说道:“臣等为谋不妥,但请陛下治罪。若多拜即可邀赦,国法就没什么用了!”李从珂被他一驳,这才怒色稍缓,令二人起身,赐酒压惊。二人跪饮,拜谢而退。
不久,李从珂即降吕琦为御史中丞。朝臣窥测意旨,哪敢再言和亲。忽由河东呈入奏章,却是石敬瑭自称羸疾,乞求解除自己的兵柄,或者把自己迁去他镇。李从珂看完奏表,也知道并非石敬瑭的真意。但是此事出于他自己所请,李从珂乐得依从,便打算将石敬瑭改为郓州镇守。
李崧、吕琦得知之后,连忙上书谏阻,还有刚刚升任枢密使的房暠,也力言不可。薛文遇却道:“俗语有说得好,在道旁筑房屋,三年都不能成。此事应该由圣上独断专行,群臣各为自己打算,怎肯尽言!臣心想河东移镇要造反,不移镇也会造反,不如先防备为是!”
李从珂大喜道:“卿言正合朕意。前日有术士说,谓朕今年应得贤佐,谋定天下,想必是应验在卿的身上了!”李从珂即命学士院草制,改命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特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出镇河东,又令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促催促石敬瑭速移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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