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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接下来便是治丧。
阳信长公主便算不得正经皇室,但一般宗室待遇还是有的。
这公主的丧事,礼部早早便准备好了,只是如今阳信长公主自己横插一杠,竟是留下遗言要昭宁公主摔盆,事情便有些尴尬了。
这自古以来,也没有在室姑娘给出嫁姑母摔盆的道理,这事儿,于礼制不合。
天子虽应下了长公主,但朝中守礼的臣子们却显然有别的意见。礼法乃是大事,不可乱也。开了这个头,以后民间也纷纷效仿,这世道只怕是要乱。
说到底,这背后是个女子继承权的问题。
阳信长公主的灵柩便停在公主府中,白幡已经挂起,因还未正式报丧,此时也没什么吊唁的人,只有朝廷派来的人在一旁守着。
秦氏已换上了素色衣裳,这会儿正帮着镇国公穿戴官服,低声说道:“今日朝堂之上只怕会议及长公主的身后事。”
镇国公轻“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道:“兴许。”
秦氏便絮絮道:“长公主过身前,一直喊着老寨主,叫人听了心酸。老寨主英雄一世,岂料最后竟是绝嗣了。”
镇国公回过神来,叹道:“回首已是百年身。说起来咱们与长公主相识也有半辈子了,自失了夫婿独子,她性子越发沉默孤僻,却不知为何,同昭宁竟十分投契。”
秦氏神情一顿,忧虑道:“昭宁她,倒是有些本事。只是本事太大,总叫人不安心。老爷这回上朝,陛下面前,可想好怎么回了?”
镇国公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淡然道:“先看看陛下的意思再说。”
秦氏系好玉带,道:“也是。咱们家同昭宁的关系,左右都尴尬。”
镇国公拿起官帽,叮嘱自己的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照顾好韶卿就好。今日九川先生还要来看他的伤,你好生招待着。”
秦氏点了点头,送走了镇国公。
朝堂之上,天子看着殿中站着的文武百官,道:“阳信长公主薨逝,后事也该操办起来。长公主生前属意昭宁公主摔盆,朕也答应了下来,只是如今朝中有许多人反对,事涉礼法纲常,朕一时也难以决断,便与众卿家商量,诸位意下如何?”
说罢,他见两班臣子只互相看看,无人上前回话,便当先点了礼部尚书道:“韦爱卿,你执掌礼部,你先说。”
礼部尚书扶了扶官帽,出列行礼道:“微臣以为,此事不可。前所未有之事,若开了先例,只怕会乱了宗法。”
殿中有许多人点头附和,当然也有人出列反驳。
反驳之人道:“死者为大,既是长公主的心愿,又如何能够罔顾?”
天子一看,果真是个武将。
两边便就着这个问题吵了起来。一时朝堂之上便如那菜市场,沸沸扬扬,各说各的道理。
天子抬手,一旁的内侍高声喊道:“肃静!”
总算争吵声停了下来。
身居高位的九五之尊沉吟片刻,又问道:“顾卿,你是元羲的舅舅,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顾钦本本分分持着朝笏,上前回话道:“礼法之事,却也有特例。当年昭烈皇后过身,便是昭宁公主摔盆。”
“顾大人此言差矣。昭烈皇后乃是公主的母亲,公主为之摔盆,多少也有道理可讲。”
“我记得朱大人方才是说女子不可续香火承宗祧,因此不可摔盆。”
“这如何一样……”
眼看着便要吵下去了,都是说烂了的词,天子没耐心听,他已听明白了武安侯的意思,便又去问旁人:“几位宰辅是什么意思?”
方才几位宰辅方才可是未置一词,这会儿他便索性挑明了问。
苏相当先一步站出来道:“此乃天子家事,外臣不便置喙。”
尚书左仆射李大人紧随其后:“臣也是这个意思。”
这两位重臣的态度很明显,此事乃天子家事,陛下自决便是。
到了中书令沈南英,却是另一番姿态了:“臣却觉得,天子无家事。如今此事既已拿到朝堂上来议,又涉礼法之争,便是国之大事了。几位大人如此争论也没个结果,陛下不若问一问昭宁公主本人,她是个什么意思?”
一旁苏相听了这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原以为他会回避此事,随他们一道置身事外,竟不想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叫人意外。
陛下先前已答应了阳信长公主,如今只怕有了别的想法,如此方才借着部分臣子的反对把此事拿到朝堂上来议。中书令身为天子亲近的重臣,不可能看不出这点门道,然而他却还是主张询问昭宁公主的意思,莫非,他是想帮着昭宁谋夺长公主的遗产?
毕竟昭宁公主很快就会嫁入沈家,两人将是一家人,如此帮她也在情理之中。但以沈家的地位身家,有必要这样做吗?有大皇子在,这些都不过是蝇头小利。
还是,他终究对大皇子射伤自己儿子一事不满,故而与陛下唱了回反调?
苏相兀自思索着,那头沈南英察觉到他的眼神,却是转过头来坦然问道:“苏大人以为如何?”
被问的人愣了片刻,方道:“沈大人说得亦有道理,本官觉得,问一问昭宁公主,也是应有之理。”
陛下如今骑虎难下,若是昭宁公主体贴上意自己请辞,便也没那么多无谓的争执了。这位殿下可不像世人看上去那般浅薄,在讨好陛下这一道上又颇有造诣,或会以此邀宠。
兴许沈大人如此提议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谁又说得准呢。
天子想起先前便问过元羲此事,当时她在君前,是一副无可无不可但凭君父安排的态度。是以这回,他一直未问过元羲的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是,元羲的意见不重要。
元羲便是愿意推拒此事,在那些人眼中那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指示。他面对的阻力,始终来自朝堂之上那些念着清风寨旧恩的臣子们。
如今两位重臣都觉得需问一问元羲,他稍一沉吟,便叫人传她上殿。
元羲一身素衣,发髻之上簪了白花,裙裾生花走在两班臣子之间,紫绯绿青的各色官服中,这一袭白色素衣格外惹眼。
元羲走到御前,额手向天子行叩首大礼,天子便当着众臣的面问了此事。
却不想,当时还态度随意的女儿,这回却是另一番姿态:“儿臣与阳信姑姑并不亲厚,只当初与姑姑同在大慈恩寺清修,方才亲近起来。儿臣当初安慰姑姑之言,不想姑姑竟一直记得。如此,儿臣自不好辜负姑姑之意了。儿臣愿为她摔盆。”
她这番言辞,说得甚为恳切,叫人一下子便觉是她重情重义,非贪长公主之家财。
朝臣们听了心中却是各有想法。
御史中丞第一个站出来道:“公主当为天下人之表率,此举却是乱了宗法,还请三思。”
元羲看过去,笑了笑道:“杜大人此言,莫非是说阳信长公主乱宗法?”
那杜大人一时便呆了,他不好指责一个刚死之人,只得道:“阳信长公主当时只怕是病糊涂了,方才留下这样的遗言。”
元羲眉头一簇,道:“杜大人这般视大殷律于无物,却是何故?大殷律中明文规定,遗嘱具有一定效力,人死之前可通过遗嘱对自己的身后事进行安排,若是以后人人都以死者立遗嘱时人已糊涂为由拒不执行,那各地衙门只怕官司断不完了。”
她说完这些,又上上下下打量那杜大人,漫声道:“御史中丞作为三司之一,如此儿戏大殷律,实在叫本宫失望。”
指责御史中丞儿戏律法,便如指责和尚亵渎佛经一般,实在是十分难堪的攻击,元羲这话叫这位杜大人气得涨红了脸,偏却反驳不得,只得讪讪退下。
“公主这般执拗,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又有宗正寺卿接了御史中丞的棒,站出来义正词严指责元羲。
宗正寺掌皇室宗族之事,最重宗法,如何肯叫昭宁公主做下此等扰乱宗法之事。
元羲奇道:“天下人笑本宫什么?本宫守信践诺,为父尽孝悌之义,如何可笑了?都说仁义礼智信,诸位眼中只一个礼字,是忘了义和信吗?”
她说着,便向天子拜道:“非儿臣要争这个名头,实在是儿臣不忍心辜负阳信姑姑一番心意。且君无戏言,儿臣也不能陷父皇于不义。”
好家伙,一下子就把那些反对之人钉在了陷君王于不义的耻辱柱上。
那宗正寺卿全无一合之力,当即败下阵来。
元羲却是并不在乎这个对手,她的对手,从来不是朝堂之上的一二臣子,而是这个世间的礼法规则。
她看向两班臣子,道:“诸位大人所虑,无外乎本宫看中长公主的家财。然而本宫在乎的,却是长公主的心意,是父皇与长公主的结义之情。父皇如此看重长公主,本宫身为父皇长女,为长公主尽孝,于礼法而言,又有何不妥?本宫要维护的,是死者的尊严,是遗嘱的效力。都说死者为大,可长公主尸骨未寒,便有人敢把她的话置若罔闻。本宫也是公主,本宫也怕百年之后留下的遗嘱不算数了。真到了那时,本宫可是会死不瞑目的。也不知各位怕不怕?”
这番话一出,堂上之人皆是一惊,继而集体陷入沉默。
是啊,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日子,若自己那时有所安排,不肖子孙却不当一回事,只怕会从棺材里气活过来吧。
所有指责她的话,都变得站不住脚了。
死者的遗愿,君王也已应承,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推翻这一切。
天子的目光扫过沉默的群臣,在镇国公面前稍稍停留,最终落在了亭亭玉立的女儿身上。
这位一直按着帝心行事的女儿,这一次,有意或者无意,竟是忤逆了他的真实心意。
偏生她望过来的眼神未有半分惶恐和不安。
他眉头一剔,终是道:“元羲所言甚是,朕既已答应了长公主,断无反悔之理。君无戏言,长公主的后事,便遵长公主之意,由元羲摔盆。”
元羲便庄重拜下道:“儿臣尊旨。”
昭宁公主既然已经在堂上了,方才又这般尖牙利齿,其他臣子便也不客气,关于阳信长公主遗产之事,便放到台面上来说。
此时便有人挤兑元羲道:“方才听殿下一席话,已叫下官明白殿下不是觊觎长公主遗产。如此胸怀气度,当真叫下官钦佩,还请受下官一拜。”
说着,便拜了下来。
正常人听了这番阴阳怪气,大多会选择避开这个大礼,高帽子一戴,可不好摘。
却不想昭宁公主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猛人,大大方方受了这一拜不说,还笑盈盈回道:“本宫问心无愧,便受得起你这一拜。本宫虽明言不在乎钱财,却不敢不要钱。方才杜大人说公主当为天下人之表率,本宫想着此事既开了先例,便要开好头。本宫不是为自己争,乃是为天下人争。”
她给自己戴上了更高的帽子。她如今是为天下人争,俨然大义所在,可谓实惠和名头都占尽了,偏生说得理直气壮,滴水不漏,叫人寻不到话柄。
话说到这份上,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即便拿出好几套分遗产的方案来。
这绝户怎么个吃法,总得有个说头。
最后勉强得出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结果,这长公主留下的财产,朝廷与昭宁公主各得一半。
见昭宁公主点头,大伙儿总算松了口气。
这位殿下的嘴皮子功夫,他们今日也是领教了。
却不想元羲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双方议定之后,很快便有了文书,公主殿下拿着文书便同天子道:“方才同诸位大人把此事定下来,是为了形成规制,为后来者做出表率,否则儿臣的坚持便全无意义。儿臣确实不缺钱财,长公主留下的这些,并不会搬入儿臣的府中。”
天子看着言辞恳切的女儿,第一次生出掌控不住她的感觉来,他眯了眯眼,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元羲娓娓道来:“长公主丧夫丧子,孑然一身,方才有今日这番争执。然而人世间,这样的人不知凡几。今春儿臣与长公主在大慈恩寺清修时,也曾听见她感怀身世,她曾同儿臣道,她愿拿出家财,帮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父亲的孤儿,失去丈夫的寡妇,失去儿子的寡母,只是长公主那时身体已十分不好,此事也有心无力。儿臣愿意继承长公主的遗志,为她也为那些孤寡贫弱之人尽一份心。”
天子一愣,道:“你倒是有心了。”
济世救民,也曾是他的宏愿。
元羲微微一笑,道:“长公主留下的钱财,应该用在长公主的遗愿之上。儿臣打算扩充春风堂的规模,在大殷的各处开办春风堂,救济孤寡之人。既是承长公主遗志,儿臣想着春风堂该改名,不若便叫清风堂。儿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为清风堂题字,还请父皇成全!”
说到最后,她已盈盈拜下。
在场所有人也都是乱世里趟过来的,更有从前清风寨的旧部,这会儿也想起从前旧事,想起长公主死前呼唤着老寨主,想起自己曾受老寨主的恩惠。
清风的名头重新提起,如何不叫人感慨万千。
若真如她所言,方才那一礼,她当真受之无愧。
天子却是道:“你这是济世救民的大愿,便该叫济世堂。”
元羲心中一叹,清风的旗不好再举,便见好就收道:“谢父皇赐名,若是能赐下墨宝,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子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朕焉有不成全之理。罢了,你既不要长公主的家财,朕也不好把这些都收入府库,便一并用于济世堂罢。”
惠泽后世,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济世堂在今日定下了大名,而将受其惠的人,还对此一无所知。
镇国公府,沈珏此时正问九川先生一个问题。
“先生可知,昭宁公主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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