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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饵以前听过一种说法,无论风势多猛,风暴中心都能维持短暂的平静,实际上却暗藏汹涌。
对于到专业机构实习这件大事,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然而,陈经理一番揣测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试问,谁愿意站在风暴中心等待?
答案应该是没有人。
眼看着努力付诸东流,焦饵竟然一点补救的念头都没有。
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焦饵看得透彻,她不想被动地搅入狗血大戏的剧情,即使这部剧中的主演是她的好朋友李彤,她也选择主动避让。
“陈经理,我退出。”焦饵语气坚定,“上周叨扰了您好几天,我衷心说声抱歉。”
“我不批准。”陈经理拒绝道,“你朋友犯的错,后果不该由你承担。”
焦饵固执己见:“您就把我当成一个利己主义者。不管您将来是否接受李彤的孩子到蓓蕾学校康复训练,我都不再过问和参与。”
陈经理面子上挂不住,脸色登时变得阴郁。
“按理说,你出身于戏曲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传统文化的精髓,怎么没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实习协议在你眼里,连张废纸都不如?”
焦饵后退两步,后背紧靠展示墙。
她双臂舒展,摆出半圆的造型,将墙面粘贴的成功案例简介圈在臂弯覆盖的范围内。
“以上这些孩子,在您创立的学校里学会与别人正常交流,渐渐融入社会,您和其他老师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陈经理十分精明,已经猜到焦饵接下来的请求。
“你想以你离开为条件,让我接纳那女人的孩子在这里完成训练到康复的整个过程。”
焦饵摇摇头:“您误会了。”
“你说那么多戴高帽的话,用意何在?”
“我想推荐我最信任的哥们到您的学校做义工。”
“那个冲泡奶茶的小伙子?”陈经理眼眸泛起的阴翳比先前减淡了许多,“我们缺一个哄孩子高手,他行吗?”
忆起童年往事,焦饵心头的压抑感骤然消散——裴南樯领着一帮年龄不等的孩子,串完东家串西家,没有他搞不定的纠纷,更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矛盾。
“他是我们家属院的孩子王。有他在,孩子们会乖乖听话。”
“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和健康儿童是两码事。”
“您放心,他能胜任。”焦饵自信满满,“我读特殊教育专业,接触了不少专业书籍,他也很感兴趣,于是我每天给他科普。”
陈经理仍然拿不定主意:“实习生变成义工,好像挺划算,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讲道理行不通,惟有摆事实一条路可走。
焦饵索性点开手机,搜索裴南樯的百科资料,展示给陈经理看。
“棠川市评剧院青年演员,年度大戏《水浒传》燕青扮演者,国家文艺人才百人工程重点培养对象。”陈经理被裴南樯的简历吓到,拒绝得更加直截了当,“我们庙小,请不起这尊大佛。”
“很遗憾。”焦饵收起手机,指了指员工休息室方向,“陈经理,会计邓姐回办公室了吗?我付完违约金,立马走人。”
陈经理最后一次挽留:“你真的不考虑继续留下?我们学校近期人员变动大,急需人才。”
焦饵淡淡笑道:“谢谢您的器重,我决定的事情不会再做更改。”
“不用付违约金,那只是一种普遍的约束。对你,我可以搞特殊。”陈经理挥挥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蓓蕾学校刚创立那会儿,有师范生来实习,借我这里当跳板找工作,我不得已才加了一条违约金赔付条款。”
“好吧。没能帮您我很抱歉,如果您需要,我会推荐其他同学来校实习。”
“暂时不需要,实在人手不够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您留步。”焦饵转身走向电梯间,不出几秒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立即顿住脚步。
她折返至蓓蕾学校门口,立于陈经理面前。
“陈经理,我网购了一批训练器材,预计后天就能到本市,联系人写的是您的名字和手机号,请注意查收。”
话音未消,焦饵已然跑进电梯间。
不等陈经理反应过来,她快速钻进下行的电梯,朝陈经理粲然一笑,电梯门便关紧了。
她怅然若失,转过身抓紧电梯内部的扶手,轿厢光滑如镜的墙面映出她还未收回的笑容。
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你做到了,焦饵!
走到写字楼外的广场,她拨通裴南樯的手机,开门见山地汇报结果。
“我又当了一回逃兵。”
裴南樯似乎早有预感。
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平静:“没关系,中午饭还没吃吧?你回茶室,我也从评剧院直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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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焦饵虽是女人,眼泪却比男人还少。
裴南樯六岁那年,连生几场大病,病愈之后走路不稳,总是摔跟头。焦饵比他小半岁,却主动扮演大姐姐的角色。
他摔倒,她扶他起身,吹吹伤口,鼓励他继续锻炼。
一次又一次的跌倒,换来裴南樯膝盖上密布的疤痕。也正因为有焦饵的鼓励和搀扶,他才能战胜心魔,勇敢面对各种难题。
说起来,两人流眼泪的次数,焦饵是屈指可数,而裴南樯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某段时期几乎是泡在眼泪里过来的。
如今,他们都已长大,裴南樯再也不用焦饵搀扶。
但他说哭就哭的独门绝技,可以用在塑造角色上,焦饵却越来越不知道流泪是何种滋味了。
此时此刻,她趴在灯塔知航招牌下方的桌子角,一手挥舞着苍蝇拍,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虚拟苍蝇,另一只手却躲在桌下狠狠拧自己的大腿,寄希望于疼痛能够激发出她久违的眼泪。
裴南樯推门而进,怀抱高高一摞崭新的书籍。
“焦焦,看我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焦饵敷衍地“嗯”了一声,动也不愿动。
“焦叔叔不是说过嘛,即便没客人进店,你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裴南樯把怀里的书搁在靠墙的长条桌上,疾步走到焦饵身边,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好烫,是不是昨天跟我在公园待着吹凉风发烧了?”
“不是,我心里有火。”焦饵坐直,拧大腿的手放于胸口,缓缓向下顺气,“南樯,你能帮我泄火吗?”
裴南樯的脸瞬间红透。
他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状态怪怪的焦饵。
“咱们学不了武侠小说,练功走火入魔那种我想想都冒冷汗。”他端起茶盘,“焦叔叔把新茶藏在壁柜最上面一层的第六格,我去给你冲一碗败败火……”
“你哪儿都不许去!”
焦饵扑进裴南樯怀中,鼻子酸酸的,眼眶随即湿润。
很快,她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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