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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赵匡胤才回家,他先去见长辈问安。赵母便说:“你三弟昨天在我跟前说了件事,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一个亲戚向老三提起,王饶有个女儿贤惠恭勤,又会弹筝鼓琴,非常不错。”
“彰德军节度使?刚加的侍中,那可是三朝元老。”黑脸赵匡胤立刻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王侍中有意把女儿下嫁我们家三弟?”
赵母摇头:“话下之意,那王家女不是想嫁老三,或是看上你了。”
赵匡胤忙道:“那可不行,王侍中比我位高,女儿嫁赵家已是下嫁……当然不可能做妾;但我已婚娶,结发妻尚在,如何另娶别妇?”
“我也是这样对老三说的。”赵母便道。
赵匡胤拜别长辈,便回自己屋见夫人贺氏,在院子里碰到了三弟,便随口说了两句话,进屋去了。
不料刚见贺氏,贺氏就神色有异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对三弟留个心眼……”
话还没说完,赵匡胤伸手就扇了过去,“啪”地一个耳光把贺氏扇翻在地,骂道:“好的不学,学到了谗言!”他顿时便十分生气,转身出来,见赵匡义还在院子里。
赵匡义忙上来招呼:“二哥息怒。”
赵匡胤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心道:三弟做事常常没有分寸,不过只因年纪还小,到底是我的亲兄弟,本性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门房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赵匡胤问有名帖没有,门房又答:“没有,来的是个女道士,自称是主人的义妹。”
赵匡胤一听,立刻就叫门房请进来见客。但来的是个中年黑妇,皮肤比赵匡胤还白不了多少,她送了一封信,说玉贞观的观主有要事约见。
赵匡胤拆开信一看,果然是京娘的亲笔。
(玉贞观便是玉莲住了好几个月的道观,在东京内城。)那观主号玉贞,其实名字叫京娘,是赵匡胤早年游历天下时结识的一个江湖女子。
那女子装作被山匪劫持,让赵匡胤英雄救美。后来赵匡胤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被几个山匪劫住,因为她武艺很高强;论单打独斗或少数人棍棒斗殴,比赵匡胤也差不了太多,还需要救她?
赵匡胤好意不辞辛苦送她回家,她却非要想托付终身,沿路几度暗示,最后又表明心迹。但被赵匡胤拒绝了,表示只当她是义妹。不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假意又要跳湖唬赵匡胤……结果还是没和赵匡胤好成,赵匡胤以为这事就算了结了;竟不想这女人如此难缠,跟了好几年,跑到东京来建个什么道观,算来她的年龄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出嫁,难道想跟定我赵匡胤?
他是不会娶一个江湖女子的,自有缘故。
赵匡胤寻思了一下,下令仆从备马,然后便进屋找出收藏的几锭金子,拿布包好。
约见的地方在大相国寺斋房,一个道士居然跑到佛寺见客,赵匡胤只觉得非常好笑,京娘做什么道士一定也是胡闹!还有那个道观也不是真正的道教。
赵匡胤把随从人马留在寺外,独自清净地进寺见客。在这大相国寺是不能胡来的,上到官家、大内贵胄下到文武家眷都曾贡献过香油钱,寺庙关系很广,一般人不敢在这里闹事。
再次见到京娘,赵匡胤更不觉得她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了,一个道士,画了眉涂了胭脂,这像是出家人么;而且她虽然穿着宽大的道袍,胸前却高耸,把又厚又宽的袍服都能撑起来。这样的身段相貌,怎么看怎么不像道士。
京娘腿长个子高,完全不像那良家中的小妇人,可能比有的男子还高大;身子不瘦也不胖,看起来结实圆润。一张脸的表情很冷清,眼睛十分有神……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妇人绝非温顺好对付的女人。
赵匡胤抱拳道:“义妹。”
京娘作齐眉一揖,神情举止倒也端端正正的,两人入座。寒暄罢,她便说起事儿:“朝廷近来要拆各地佛寺道观,殃及到玉贞观了,开封府的官差说我们玉贞观非佛非道,是邪门外道!要我们限期遣散门人,拆除道观房屋……”
赵匡胤把包着金子的布袋先放在脚边,问道:“那你们是敬什么神的?”
京娘眼神无辜道:“王母。我们称王母教。”
“王母……教?”赵匡胤顿时皱眉,“义妹离家远行,平素要读读史。汉朝黄巾贼,就是传天师教,人一多就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你们自称什么教,非道非僧,那你们想做什么?官府要拆道观算是客气的。”
京娘道:“客气?当官的还污蔑我们是蜀国的细作!”
赵匡胤惊道:“怎会污蔑你们是蜀国细作,不是南唐细作?”不怪赵匡胤如此一问,官家近期就是想先对蜀国用兵,恰逢此时,说她是蜀国细作就撞到风头上了,“难道你真的和蜀国的人有往来,被官府军随眼线察觉了?”
京娘低声道:“不敢有任何欺瞒义兄,我确实和蜀国花蕊夫人费贵妃有来往。去年我在峨眉山上修行,筹建道观但缺钱,便结识了花蕊夫人,好让她资助……”
“这……”赵匡胤的眉头舒展不开了,当下就提起脚边的布袋放到桌子上,“这里有些金子,当是义兄给你添的一份嫁妆,你回家找个归宿好生过日子罢!听义兄一言,军机国事,妇人千万别稀里糊涂搀和进去了!”
“义兄的话我没听懂。”
赵匡胤道:“官家早就在厉兵秣马,事到如今,也不怕说出来。不出半年,我朝就要对蜀国大举用兵;你在东京,却和蜀国贵妃有来往,岂不叫人生疑?官府怀疑你是细作奸细,倒不是完全捏造事端。”
京娘推拒金子,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要我还俗也可以,但我的心思你还不懂么?”
赵匡胤有点生气:“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不懂?这都几年了,如若我要娶义妹,为何要白白让你耗费青春华年?赵某一直都拿你当义妹,别无邪念。”
京娘委屈道:“但是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你进来了,便再也装不下别人……义妹又不是亲的,有什么关系,当今皇后还是官家的义妹呢。”
赵匡胤恼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早和义妹说清楚了,你现在白费光阴、今后人老珠黄了别赖我身上!当年赵某护送你,绝非见色起意,更不是看上你了!那时我正寻机投明,做点义事不过为了积攒名声声望和品行,而且不止做了这一件善事。若是让你产生误会,那真是抱歉得很!”
京娘道:“那你名声有了,官位也有了,现在再娶我有什么关系?”
赵匡胤站了起来:“我怎么娶你?我有夫人,娶义妹做小妾?同僚会怎么看我赵匡胤的为人!”他看起来恼怒,其实忍了一些心里话,这京娘成年抛头露面在外面乱晃、不是什么良善女子,还会武艺,又那么难缠,娶回家的话是生怕家里不起风浪?
京娘道:“做妾我也愿意!你怕别人说你,那我可以等,等你夫人走了……”
“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妇人!”赵匡胤已经很不客气了,“就算你咒死了贱内,我也只会续弦门当户对的人家,与你何干!”
这倒是赵匡胤的心里话了,侍中王饶三朝元老,威望很高树大根深,王家似乎有意……若贺氏万一寿尽,赵匡胤不迫不及待地娶王饶女,和这江湖妇人纠缠什么?
赵匡胤又道:“我当年一番好意,又始终恪守礼数,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你,你还能说我忘恩负义不成!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不依不挠!”
京娘咬着牙忍着,说道:“难道为了富贵,你可以抛弃所有?”
“不是富贵,是建功业做大事、是佐君安民的志向!妇人之见,懂大丈夫的抱负?”赵匡胤冷冷道,“何况赵某抛弃谁了?你我曾结为兄妹,我现在给你钱劝你好生过日子,难道有错?”
京娘哽咽道:“我知道你胸中只有大事,我也不计较你心里没我,只要我心里有你就行了……我又不要你什么,也不会阻拦你去做大事。”
赵匡胤冷道:“你想想自个的样子,是那么轻巧的?你的事我不会管!道观封了最好,封了你没地方容身,回家去反是好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你威胁我?”京娘也生气了。
赵匡胤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威胁你什么?你只要不再缠着我就行了。告辞!”
等他拂袖而去,京娘呆呆地坐在木桌前,良久才想起桌子上的金子留下了。她猛灌了一口茶,“哐”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
这时进来了一个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曰:戒怒……”
“佛曰,佛曰!你眼睛瞎了吗,没见我是个道士!”京娘生气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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