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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宣坐在璀璨的灯光下,看着面前这一帮子的老政客们。

这一次的议题前所未有的多,从迫在眉睫的殖民地掠夺,到近在咫尺的鸢尾使团来访,从带给人民变革的蒸汽科技,到海军军衔的大改革,甚至还有人提出了社会风气的问题,大意是——“竟然出现了离婚的现象!”、“工业在破坏神圣美好的家庭!”以及“可不能像鸢尾一样堕落啊!”等。

去掉最后一个充满偏见的(玫瑰和鸢尾本质上半斤八两,包括同样居高不下的社会犯罪率)、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前几项议题都十分有深究的必要,可即便是内阁内部都无法达成一致,更不要说来自教廷的代表和皇室自有的独特立场。

不同意见的争执让会议效率直线降低,一项项议题被轮流提起,最后大多只能在女王的协调下勉强达成一致,关于鸢尾的使团和海军军衔等问题好歹有了大致的章程,当轮到军制改革时才陷入了真正的僵局。

内阁在海军改革与军力分配的问题上出现了巨大的分歧,两方分别以首相和内政大臣为首,彼此吵得不可开交,就差当堂抡着椅子相互痛殴。

缪宣老神在在地瞅着这群激动的老中年们,女王也早已习惯了类似的场面,她坐得端庄肃穆,仿佛在欣赏最时兴的伦理剧。

军队是帝国的命脉之一,而尼亚特尔柏的武装力量又分为皇室陆军、皇室海军和各大骑士团,前两者更依赖系统的训练与作战方案,从后勤补给到指挥官,每一环都极其重要,缺一不可。

而骑士团就更偏向私兵或者私人武装,贴身戍卫贵族和政要,他们遵循着古老的礼仪与传统,更看重单兵作战能力,把“神恩”作为武力值最重要的评判标准之一。

缪宣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尼亚特尔柏中应当会出现皇室空军,不过以眼下的蒸汽科技水准来看,能够量产且易于控制的飞行器还未出现,因此这个“不久将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但不论空军何时出现,社会的剧烈变革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武装力量是定然要和社会结构匹配的。

这所谓的军制改革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海军改到陆军,只不过两方存在巨大的歧义,就着这个问题吵个没完。

这一回连皇室也没法待在公平的评判席上,小公主所遭遇的可疑事件让女王无法置身之外,而这件事又被两派一同用作攻歼对手的武器,女王又素来耳根软,她一时间竟也不确定要支持哪一方,只好游移不定。

“莫纳……”在中场休息时,女王端着茶杯,小声地和缪宣商议,“我觉得首相和内政大臣所说的都有道理,不论是从上至下的改革还是军功积累的新制度似乎都很有可行性,我们应该听哪一方的呢?”

缪宣也端起茶杯:“我们得等待军队的反应,以及未来的局势变化,这件事不需要立刻判断。”

女王叹气:“也只能如此了,可我一想到爱娜正被不知名的危险威胁着……”

缪宣放下茶杯,低声道:“姑母,请交给我吧。”

中场休息结束,议题重新开始,这一回缪宣不再保持沉默,他暂停了双方的争论,直接就皇室的立场对王储的安全性问题提出解决方案。

缪宣想从骑士团中再抽调出一部分力量,以此组成新的队伍,协助他进一步了解诺德诺尔,同时调查针对王室的潜在危险。

——今时不同往日,亲王早已失去了豢养私兵的权利,贴身护卫全部来自君主的“玫瑰夜莺”,即便这位亲王有封地,他的封地上也不应当有只效忠他的武装力量。

缪宣这提议乍一听很像是什么特权复.辟,老帕西瓦尔当即就应激了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大儿心里其实怀着更过分的野望,只怼着如今唯一一位亲王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要恢复属于锡兰郡的军队吗?”

缪宣当然否认:“不,这支力量将作为‘夜莺’的分支存在,虽然由我组建,但君主拥有发布命令的权利,而且它不会离开诺德诺尔——我在锡兰郡上仍旧只有部分行政权。”

老帕西瓦尔沉吟片刻,继续追问:“那么内阁和议会呢?对这支分支有限制吗?”

缪宣笑了笑:“在涉及机密问题时,没有得到议会和内阁的许可,这支队伍没有任何参与甚至知情的权限。”

这听起来挺通情达理的,玫瑰夜莺本就只对皇室负责,而且还有女王的一力支持,再加上议会在瞻礼日灾难捉不住元凶这事上理亏,因此最后还是选择了让步。

至于海军的军制改革——果不其然,这事暂时被拖延了下去,唯一达成的共识是等待军队内部的反馈。

倒是海军大将拿出了一份部下们写给他本人的倡议书,书信的内容是支持功勋论的论调,而且在这严谨清晰的建议下,还写满了来自中高层海军军官的签名。

众人传阅了这份书信,就连内政大臣都不得不承认它的价值。

这份倡议书很快传到缪宣手中,他简单地翻看了一遍,先是因工整的字体和清晰的表达而惊喜,随后才发现其中的逻辑十分严密,建议也很中肯。

看来撰写者是个相当有见地的人,而且看事情的角度十分宏观,是贵族出身的军官么?

缪宣翻到签名页,在最强方看到了一位“埃迪-西佛里夫”的中将——这是个没听过的姓氏,倒是这个名字却让他十分耳熟……

对了,埃迪,皇室爆款,一个历代君王都相当热爱的名字,每隔一两代就会出现在皇室成员中,但它在民间相当罕见,出生普通的平民和小贵族们是不会取这种名字的。

说起来小塞西莉亚的中间名也于此有关,“爱蒂”就是“埃迪”这个名字的女性版本变体,而爱娜这个昵称也是依此而来的。

此时的缪宣并没有把这个巧合放在心上,他只是让系统在档案中记了一笔,随后就直接地把倡议书传给了另一边的财政大臣。

*

会议终于结束了,与会者们得以放松精神,各自回家,缪宣在离开会议厅时远远地瞅见了小伙伴,于是他朝伊恩点头致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

不过不论是否注意到都无关紧要,他们还有书信往来,缪宣接下来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他需要集中精力,尽快组建出他在会议中所提出的队伍来。

锡兰郡已经按照缪宣的想法建设了大半,接下来就是介入诺德诺尔的最好时机,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战十有八九也是在王都中了解的,还有目标一——这家伙肯定会回到王都,他对皇室似乎有一种古怪的偏执。

缪宣必须确保自己对王都有着一定的掌握,这个世界与以往的有许多诧异,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他在明,敌在暗。

这就让“刺客”很难做了。

当然,他需要掌握的还是情报方面的工作,这支获得了许可,能够被拜访在明面的队伍就是切入口。

正如议会有“群星猎鹰”,皇室有“玫瑰夜莺”一样,缪宣想,他组建的队伍索性就叫“信鸽”算了,不仅听起来风格统一,而且一看就名副其实。

“可只是‘信鸽’未免也太简单了!”

一旁女王当即提出反对意见,她兴致勃勃地建议:“不如就‘黎明信鸽’如何?我来为莫纳设计徽章和旗帜——我迫不及待要看到它们被制作出来了,我还要设计配套的制服!莫纳喜欢什么颜色?”

“……好的,多谢您。”缪宣无奈地笑道,“什么颜色都好,就选择姑母最喜欢的吧?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姑母拿起画笔了。”

女王微笑起来,眼尾的纹路随之舒展:“是呢……不过我可没有忘掉那些美丽的技巧,当年我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虽然并没有得到神恩,但女王在年轻时也是才情出众的淑女,她钟情于绘画和设计,又因为是王室中年纪最小的公主,上头还有长姐和二哥,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还有继承王位的那一日。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哥哥遇难后,大姐登基,不到半年时间便因为那叫人不齿的原因横死,最后就剩下了她,她在皇室成员的凋零中被硬生生地推上王位,温柔但脆弱的大嫂紧接着便因病去世,只剩下了小侄子……

女王出神地回想着久远的过去,刚登基时的她又流产了,那是个已经成型的胎儿,那是她的……第几个孩子了?

缪宣一看女王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他迅速地岔开话题,“姑母,您打算用什么颜色呢?”

“既然是信鸽,用白色如何?”

女王有些迟钝地笑了笑:“好呀,那就白色和金色吧……会不会太教廷,太神圣了?不然再加上一点红色的元素,但要和黑红二色的夜莺制服区别开来。”

“莫纳,我先给你设计一款,还有爱娜也一样,她前几日说过的,想要这两种颜色的骑装。”

于是新方案就此敲定,在仪式和制服上缪宣没有任何要求,反正这只是摆在台面上的礼服,给内阁看看也不错。

不过说到“信鸽”……

还有一只垂死的小东西正等待着他的验证。

缪宣告别女王,离开王宫,来到了自己在诺德诺尔的住所——不是最近风靡的新式建筑,而是再传统不过的老宅,它曾是小亲王生母的财产,虽然每年都会翻新,甚至还塞了不少缪宣的个人改造,但总体的风格和布置却是从未变过的。

不过与其说这是私人住宅,倒不如说这是个小型的剧院,那位逝世的女公爵热爱戏剧,在新婚时,她和还是王储的丈夫共同设计了这座爱巢。

缪宣直接把那只可疑的鸽子关在了这别院里——剧院被他改造过,能预防多种突发情况,这鸽子的安全性未知,放在别的地方他也不放心。

缪宣轻车简行地回到了这座大宅子,虽然它被建立在闹市中,但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周围的交通十分发达,不远处还有集市。

这一回缪宣没有让任何侍从跟随,他只带上了他的傀儡,伪装成执事的傀儡抱着他走入了黑黢黢的屋舍,厚重的幕布垂坠在大厅中,挡住了宽阔的舞台,直面庭院的巨大落地窗,以及墙壁上那些明媚的挂画。

自从女主人离去后,这栋剧院便也随之死去了。

缪宣把那只可疑的鸽子放在安保最严密的一间书房里,这偌大的私人剧院中他只为这个房间拉开窗帘,夕阳的余晖洒在巨大的笼子和笼中的软垫上,受伤的鸟儿萎靡地匍匐着。

缪宣让傀儡清理铁笼,更换食水,他本人则再次捧起了这只鸟儿,这样的审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没有一曾次给他带来过与初次碰面时相类似的心悸。

小鸽子身上的伤势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是它的双翅仍旧软弱无力,双腿更是无法站立,这巴掌大的小鸟窝成一团,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缪宣,从鸟喙中发出细弱的声音。

可即便有着这样严重的伤势,这只鸟儿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是我多心了吗……难道造成直觉报警的并非这鸽子本身,而是给它带来伤痕的东西——譬如鹰隼,或者类似的、经过神恩改造后的鸟兽?

缪宣轻轻放下小鸟,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云层之上到底是否潜伏了“骏鹰”的眼睛,这有可能存在的监视器又是否正对准王宫,敌在暗我在明,要怎么才能把目标一诱出洞穴……

可他连自如的行走都做不到,如何还能试探天空?

*

夜色浓浓,一只装了齿轮与铁环的信天翁在助跑后起飞,沉重的信就这么被封顺利地寄送出去,德雷克望着鸟兽的影子消失在天幕。

没有人比德雷克更了解盎鲁克的船长,只要这封信件抵达,船长必然会排除万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阿依德诺。

可骏鹰怎么可能放过到手的土地呢?更何况这颗是遍布了黄金、矿藏与香料的阿依德诺。

骏鹰只是想找一具傀儡而已,就像他在海军中留下的那个替身,就像他在臭名昭著的海盗团伙中留下的代言人……

这个道理船长并非不知晓,但他做梦都想要一块属于他的领地,这带着毒的饵料,他是必定要吞下去的,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阿依德诺是一块多么富饶的土地,船长渴望夺取,骏鹰不想放弃,德雷克对此完全能够理解,因为他也正打着相同的主意。

——阿依德诺这么好,他为什么不抢过来呢?

凄惶的海风越来越喧嚣了,一场暴雨正在被酝酿,德雷克抬头望向天穹,他知道骏鹰的眼睛正盘旋在那云层之上。

再留在阿依德诺一定会被骏鹰弄死,不过骏鹰的控制领域受限于他的血液,只要抵达鲜血不会涌流的地方,他就算彻底摆脱了骏鹰的控制。

德雷克解开领口,一路登上了海岸悬崖上最高的那块岩石,站在这个地方,他就仿佛沉浸在了浓稠的黑夜里,他能看到远处海崖上燃起的灯火,奇怪的拜访组成了一个鲜艳夺目的隐晦记号。

不错,很守时。

于是德雷克闭上双眼,无形的力量自额心迸发,在这一刻他好似飞到了天空中,在月光的引导下钻入那绵密的云层里,与潜藏在其中的数只鸟兽视线交汇!

在德雷克的视野中,这是数十双遍布在云层中的猩红眼眸,它们阴森又诡谲,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又像是凝固的血迹。

德雷克伸出了他的“触角”。

下一刻,这些被神恩改造过的鸟儿便是一阵抽搐,鲜血从它们的窍穴中流淌而出,属于生物体的部分彻底死去,于是机械和死肉接连坠落,压黑的天穹中不再有古怪的红。

在戳瞎了这几只眼睛后,德雷克回归到他真正的身躯中,不远处传来隐约的火光,还有嘈杂喧嚣的人声——看来骏鹰斩尽杀绝的后手终于来了,只可惜迟了他一步。

德雷克低声嘲笑,在愈发狂躁的风里,他大步向前走去,随后纵身跳下悬崖,跃入海洋!

下一次相见,他将夺走阿依德诺,从骏鹰的手中。

天边聚集起乌云,雷暴之声大作,仿佛阿依德诺传说中的雷神降临,对这片土地上的强盗们怒目而视。

但很可惜,不论是什么神灵都救不了这片土地,它注定成为掠夺者的乐园。

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过,随着一声疼痛的闷响,德雷克终于落入了阴冷的海水,狂暴的风卷挟着海潮裹住了他,暗流将他狠狠拍向海底,但他却觉得像是回到家一般地放松,只顺着这股力量滑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水流喧嚣,暴雨倾盆,德雷克在漫长的潜游后最终从暗河中钻出,他爬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船,对守在船上的船夫下令:“走。”

船夫隔断了绳索,于是激涌的水流冲得小舟箭矢般飘去。

“……老爷”在不见光的溶洞暗河上中,船夫用古怪的腔调低声道,“您的画像已经被送到了苏丹们的手中,‘迦楼罗’给您的人头定了天价,我们不能去邦特和阿巴拉马。”

“哦,这样么?”德雷克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在狭窄的船底躺下,给暗礁带来的伤口包扎,“顺着水漂流,会有人来接船的,至于我……”

“我该睡了,有一个好梦在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海怪戳爆了骏鹰的大鸟,重新下海,新起炉灶,成为了彻底的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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