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动手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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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唐素素破天荒的很早就趴到宿舍下铺，倒头准备睡了。原本她的打算是，住宿后方便深入学校继续找郑容光的事，也在今夜搁置了。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今天得到的违反她常识的信息。关于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存在的事，唐素素是不信的，即便她知道她的父母曾是有名的大师。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多次感觉到身边有异常，也强行洗脑为幻觉幻听，因为她不仅不信，甚至还十分抵触。

可接二连三的怪异让她产生了怀疑，想找出郑容光的念头强烈到让她对神鬼之说有了动摇。万万没想到，她才刚开始有了点这方面的想法，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直接一棒打到了她面前。

晚上9点，按照校规，教学区和宿舍区拉上铁网，宿管挨个查房点完名后，宿舍区准时熄灯。整个宿舍静悄悄的，高三的学习负担让学生们很容易就进入了睡眠。

唐素素平躺在床上也浅睡了一觉，即将要落入深层梦境时，她突然被冻醒了。她感觉到身上有一大团冷气压着，与那次被梦魇差不多的体验，而且好像还更严重了。她没有多想，几乎是立时睁开了眼。

透过外面隐约的月光，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盖着的被子中间高高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支撑着它。唐素素脑袋一懵，害怕的情绪都来不及有，下意识想要滚出被子逃到地下去。被子却先她一步动了起来，面朝外一把掀开，唐素素被迫与里面的东西径直打了个照面。

“同学，又见面啦，真是非常感谢你告诉我宿舍房间的位置。”女鬼贴在她身上，笑容满面地凑到唐素素眼前。就在下一秒，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她青白的脸上笑容骤然消失，黑色镜框下藏着的只有眼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扭出个诡异的弧度，“但是，你为什么躺在我的床上呢？”

她的声音不小，可宿舍里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毫无动静，连舍友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比起回答这位女鬼的话，唐素素第一反应是一记右勾拳打了过去，这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是打出去之后，她才想到人鬼之别。果不其然她的四肢被阴冷的气息瞬间缠住，力道之大以她现在的能力完全无法挣脱。

这回是真真正正的‘鬼压床’了。

女鬼被她的行为激怒，眼球里漫上血丝，她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同学你是想要我马上报答你，所以才在我的床上等我的。”

“……”唐素素此时被禁锢到都快窒息了，干脆苦中作乐地想：这位女鬼与小胖子还挺像，都是自抓重点，脑回路清奇的那一派。

女鬼的声音尖锐到刺耳：“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给予你不死不灭的生命作为回报的！”

之后她的下巴张到了人类无法承受的宽度，向唐素素迎面而来。

唐素素心感不妙，面对无力反抗的危机只能闭上眼，脑袋里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早知道这位女鬼是个急性子，她就应该临死前问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名叫郑容光的男鬼了。

不过好像也还来得及？

唐素素艰难道：“郑容光……”你见没见过他？

可惜前面三个字已花费完唐素素所有精力，多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泠泠如清泉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叫我？”

再是一声熟悉的冷笑：“呵，又是她。她这么想吃你就喂吧，把你左手送到她的嘴巴里，给她吃就好了。”

唐素素霍地睁开眼，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也许是女鬼认定了她是腹中之餐，她这次的动作没被拘束。尚未思索她已循着男声的话照做，快狠准的把左手塞到了那丑陋的嘴巴里。

“啊啊啊啊啊！好痛！是什么东西！”女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唐素素的手完好无缺的被吐了出来。

男声的补充迟迟道来：“——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胃口吃得下去。”

唐素素没去检查自己的手，而是撑起身子回头往男声的声源处看去。

紧挨着她床头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与她同款校服的男生。男生似乎也在注视着她，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一半氤氲在夜色下亮得反光，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一半湮没在黑暗的阴影中。他也同样戴着眼镜，但却和女鬼的形象迥然相异，金丝边的薄款眼镜衬得他格外的文质彬彬。

两人静静对视着，连嘶吼的女鬼中途消散退场，唐素素都没有分神去管。

她浑身发抖，倏地攒紧拳头，猛击向他依靠的床头，一脸凶神恶煞：“郑！容！光！终于让劳资找到你了，你原来还舍得出来？”

郑容光有些诧异地转头目视打在他脸边不到几厘米的手，阴影一寸寸从他半张脸上爬开，白净的脸彻底呈现在月光之下，镜片下的一双星眸朗目中带着不解。他答非所问道：“你也早就知道你这只左手戴着的手链能驱邪阻恶吗？”

“啊？”唐素素这才反应过来她不自觉又用了左手，眼看悬挂在腕间的红绳因为惯性在郑容光面颊前轻晃，她悄无声息的把拳头收回，不假思索说：“我不知道啊。”

郑容光重复：“不知道？”

唐素素不耐烦了起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要是知道，她一开始就一个左勾拳把那女鬼打得落花流水了，还轮得到他来马后炮？

当然重要。郑容光瞥了一眼在他脸侧床头板上留下的拳头坑，漆黑深邃的眼染上更深的困惑之色，“那你为什么要把左手喂给它？”

唐素素理所当然说：“不是你在我耳边一直逼逼逼的喊我喂的？我听错了？”

郑容光抿了抿唇，摇头说：“……你没听错。”只是他没想到性命攸关的事，还会有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别人言听计从罢了。看来这人空有武力却没多少头脑，如他所料，果然是个非常值得他接近利用的人。

唐素素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且，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好笑吗，这个手链原来的主人又不是我，我只是后来才得到它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了解它的功用？”

郑容光平静道：“我又不知道那些。”

唐素素笑得幅度更大了：“对啊，你当然不知道。”她移开视线，淡淡地调笑：“郑容光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知道嘛。”

“说起来，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聊天，你也是真够稀奇的。怎么，失踪了一回变成了鬼后——变得有点看得惯我了？”现在的唐素素当然不会再固执的认为郑容光还是‘人’，眼见为实，他的身份和那位女鬼一看就是同样的了。

再说了，事到如今还没一个舍友醒过来，就足以摆明当前的状况确实是发生了灵异事件了吧。

“以前的我很看不惯你吗？”

“哈！废话！我们什么时候是互相看得惯的关系了？高中同桌快三年了，我们没有一次能正常沟通好吗？不，应该说我们两就算呆在一个空间久了都会令人窒息！”唐素素扬起双臂，做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我说的没错吧，你讨厌我我讨厌你这种事不是人人皆知？”

郑容光看了她一眼，“是吗？”

“？？？你是在开玩笑耍我吗？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跟你记不得了一样……”

话刚说到一半，郑容光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对啊，我不记得了。”

唐素素：“……”哈？

郑容光不急不缓说：“我失忆了。但是也不算完全失忆，我还记得我曾经是‘人’，作为‘人’的常识我也都有印象，但我不记得身为‘人’时的经历和记忆，唯一记得的是我自己的名字。”

他神色坦然，反倒是唐素素僵硬着一张脸，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她想，如果她耳朵聋了，光看郑容光的表情的话，她甚至要以为他是在说‘1+1=2’这种平平无奇的事了。

但！是！很遗憾，她没聋！

“等下……你的意思是……”唐素素扶额，悚然惊奇：“你变成这样后，不记得父母、老师、同学了，还有以前的所有事，只记得你叫郑容光？！”

郑容光推了推眼镜，说：“对，所以我也不记得你。”以前和她怎么相处的，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了。

唐素素愣怔片刻，正要轻扯嘴角嘲讽着回复他‘这根本不重要’，郑容光忽然弯下腰贴近她，目光灼灼说：“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我感觉，我和你的关系不是你说的那样。”

唐素素眼皮一跳，十分不习惯的往后撤了一点距离，“……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失忆了。”不然以郑容光本人的性格，一看到她早早就眉头皱得老高了，才不会这样面贴面跟她扯乱七八糟的淡好吗。

郑容光又逼近了些，唐素素的后背贴着墙，面色如同吞了屎一样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悬横在两人之间，愁眉苦脸说：“我知道你的状况了，所以别靠过来了，看到你这张让我反胃的脸离我这么近，我怕我会忍不住又动手揍鬼。”

郑容光充耳不闻，一直到唐素素退无可退，他才在她耳边停下，注视着她攒紧却没伸出的拳头。

一把沉稳平和的男低音直击唐素素的耳膜：“我不是第一次在你身边出现你也感觉到了吧？”

唐素素不知道他怎么冷不丁换了个话题，胡乱点了点头说：“我猜鬼压床那次在我耳边冷笑的是你，考试时转动我橡皮的也是你，在我作业本上不经我允许乱写乱画的也是你吧！”

“那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之前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其他鬼，这次却能看到了？”郑容光问。

唐素素当然好奇：“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郑容光秒答。

唐素素：“……”那他说屁？

郑容光沉寂暗黑的眸光微微一动，“我是想传达这个信息给你。一般人听不到鬼的声音也看不到鬼，但鬼不一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鬼都看得到听得到。我有听到这个学校的学生说，我失踪了半个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内，我都在这个学校无所事事的游荡。”

唐素素边听边想：这些和他们刚刚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

但是下一秒，唐素素就明白郑容光说这些话的用意了。

“在这个期间里，我遇见过你很多回。”郑容光突兀总结道。

唐素素却如触电般一下子明悟了他的引申义，露出了比见到女鬼还要惊恐的表情：“……不是，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我做什么你都看得见听得见？！”

郑容光纠正：“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了遇见你很多回而已。”

他轻飘飘的从唐素素面前撤回到原位，明明是只行动自由的鬼，却正襟危坐收腰挺背，姿态极其端正道：“我也不是什么都看都听的。”

“……”唐素素略有放松的吐出一口气：“对，你郑容光就算失忆变成鬼了应该也没这么无聊。”

下一刻，一盆冷水却直接冲她泼了过来：“像有人在女厕言语威胁别人，体育课上和别班男同学打架斗殴，这类无聊的事，我就从来都不看也不听的。”

唐素素：“……”这不是什么都看了听了吗！！！

照他这个说法，她岂不是在他面前像个被透视了一切秘密的人……唐素素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懵了，呆呆注视着眼前这只熟悉又陌生的鬼，内心波澜壮阔的心理活动都快要倾盆而出了。等等，让她好好想想，她在这半个月应该没做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吧？

唐素素脑内整理了半天，不可置信地抛出一个不得不提的疑问：“你现在连……女厕都进？”

郑容光波澜不惊说：“我没有刻意偷看的意思，只是那时刚变成鬼不久，非常好奇自己身为‘人’的事，所以学校有人议论我的话，我就会忍不住去关注。至于是不是女厕所，我根本没注意。如果你担心我偷窥，那大可不必，我没那个癖好。”

……不！不是这个问题！

照他这个说法，一旦有人聊起他，他就会出现围观的话，那么也就是说…………

唐素素面色变幻，静默了一阵，神色几乎扭曲。

她无法确定郑容光到底什么时候跟着她了，又看到听到了多少内容，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教训那些谈论你的人只是因为我很烦他们打扰了我休息的时间，你学习又好头脑又聪明，应该懂吧？”

“你是想说，与我无关。”郑容光说。

唐素素斩钉截铁说：“当然与你无关，我做事从来都只为自己。”

郑容光看着她，唐素素也不偏不倚的回视，两人这奇怪的僵持气氛是被忽然插入的女声打破的。

“唐素素，你在跟谁说话？”自上而下的女声是唐素素从没听过的声音，紧跟着一束光随之打了下来。

唐素素抬起头小声惊呼：“余嫱？！你没睡吗？听见什么了？不是……原来你会说话？”

余嫱拿着手机开着手电功能，极小声地回应：“我当然会说话，刚醒。听见你在自言自语，你在打电话吗？为什么还不睡？”

唐素素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回头看向郑容光的方向，幸好，郑容光已经不在了。她重新躺进被子里闷声回答：“就要睡了，刚刚做了个噩梦在说梦话。”

“哦。”余嫱借着光从上铺下来，也没再看唐素素，动作利落地进了厕所。

唐素素捂着心口平复了一下心跳，暗自琢磨：“果然她没发现。”

“当然发现不了，这个学校除了你，没人看得到听得到我说话，我不是说过了吗。”耳后传来冷冰冰的触感。

唐素素眉心跳了两下，浑身一震，掀开被子破口大骂：“郑容光！你怎么躲在我被子里！”

“躲？”郑容光面无表情说：“鬼不用躲，我只是还有话要跟你说，这个姿势和你沟通比较方便你不露出马脚。”

唐素素怎么也没想到郑容光会变成鬼，不对，准确的说，是怎么也没想到变成鬼的郑容光是这个样子的……这还是她认识的郑容光吗？别是哪个无名野鬼化身的吧？

郑容光继续说：“还有请你小点声，她能听见你说话，说明那个女鬼造成的结界破了，你的舍友们都会被你吵醒的。”

唐素素自暴自弃地闭嘴：“……”此时此刻这是重点吗？

“那你说完能赶紧滚吗，我不想跟鬼挤一个被窝。”唐素素掀了掀眼皮，咬牙切齿道。

郑容光侧头认真问：“明明跟女鬼挤一个被窝可以？”

唐素素崩溃低呵：“都！不！可！以！”别说的好像她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一样行吗，那并不是她自愿的好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