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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荑神经绷着,双手紧紧攥着江宴行腰侧的衣料,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手心里浸了汗,捏着的那衣角只觉得丝滑如细绸,她怕从手里滑出,便捏的更紧一些,搂的也便更用力了。

此时她心里早已明了,方才在自己马车里觉得蹊跷的事,并不是她多想。

江宴行马车外有人守着,而她马车外却丝毫没有动静,那便只有一个答案,江宴行压根就没准备护她。

思及此,她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手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才羽箭刮过耳侧的瞬间,她终究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也亏得她反应快,知道往江宴行那里跑,若是像个木头一般躲在马车里,今儿她和鸦青恐怕就是两具尸体了。

沈归荑又紧了紧环着江宴行的双臂,仿佛在抓稻草。她这十几年不管多苦多累都挨过来了,她惜命,她要活着。

外面打斗的声音无休止,仿佛厮杀声更重了些,沈归荑心里怕,只能静静伏在江宴行衣襟前,两人都没动,她甚至听不到江宴行的心跳声。

突然,马车外传来一声大吼,“殿下!马车!”

这方话还未落,便听得木头的劈裂声响,马车跟着晃了晃两下,碎玉珠子也震的噼里啪啦,沈归荑便觉一只手用力的掐着她的肩头将她掰开,那力道实在是大,她压根没有抵抗的余地。

江宴行的确是用了力的,他蹙了几番眉,才忍下了将沈归荑骨头捏碎的冲动,只将她拉扯向一边,余出来车厢的间隙,适才撩起了车帘。

沈归荑不敢拦他,也不敢乱动,她猜得出如今情况似乎有些棘手,需得江宴行亲自下马车,她便后退至马车一角,蜷了腿。

江宴行前脚刚下马车,后脚马车上便被塞进去了一个人,倒也不像是塞,是直接撂了上来,沈归荑清楚地听到了身体砸在马车上的闷响,紧接着便是鸦青吃痛的呼声。

她连忙挪过去扶她,两人一同贴在马车一侧,听着外面的兵刃交接的声音。

不多时,外头的势头才褪下,逐渐没了声音。

沈归荑掀起窗边的帘子瞄了一眼外面,这才放心的将帷帐掀起,提着裙子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四周是黑丛丛的密林,头顶月光悬挂,曳在地上的斜影被拉的很长,夹道本就不算宽旷,便被这些树影填了大半去。

江宴行便站在不远处,树影之外月光之下的地方,背对着她,一身单薄的罗锦,负着手。

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洒了一层清霜,折的袖边纹着的银线流光泛动,倒似兜起了满穹的碎星一般。

听见了声响,他微微侧身。

颈项似玉,颌如刀削。

阴影顺着颈线延长了一些,却在喉结的凸起处止步,生怕是挡住这这片无垠雪地。

他领口并不整洁,还有些轻微凌乱,月光钻进去,勾勒出一道深凹的骨线。

沈归荑没有丝毫停顿,提着裙侧朝他小跑了过去。

她要抓江宴行的手,只是刚一抬起,便见了他领间的凌乱,动作一滞,转手伸向他的脖颈。

江宴行略微一侧身,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拉开了与沈归荑的距离。

他眸子微敛,矜冷从容,抬手拉整衣领,抚平褶皱,这才慢悠悠抬了眼,语气冷淡,“公主这是做什么?”

沈归荑也不答,只是抬眸看他,神色带着关切,“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说着便作势要上前,却被旁侧的骑士抬手拦住。

那人一伸手,便带出来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沈归荑低头看了横在身前的手,乌黑一片不知是血还是泥,这才急急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阴影里。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沈归荑不解,“让我看看!”

见江宴行不理,沈归荑便站在原地激动道,“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才不让我看的?可你不让我看我更担心啊!”

说这两句话时,沈归荑余光扫着那骑士的表情,骑士极为明显的皱了眉,表情复杂了起来。沈归荑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弓腰,便从他伸出的手臂之下钻了过去,一股脑儿挤在了江宴行跟前。

沈归荑拽着江宴行的袖子,硬是将他的手扯出来,翻着江宴行的手背手心仔仔细细的看,倒像是挑东西一般,最后挑了一圈也没瞧见任何伤口,心里便有些遗憾。

只是说挑,倒也算不上,她指尖细细的碾过江宴行的手心,四指又绕过他的虎口辗转到手背,指肚一寸寸的在他手背上摩挲。

江宴行的手被沈归荑抓着后,便没再动了,手上传来的是细腻又柔软的触感,指尖还泛着轻微的凉意,在碰上他手心的瞬间颤了一颤,便直接贴了上来。

他垂眸去瞧沈归荑。

少女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了,此刻正敛着眼睫,睫羽卷曲而又浓密,她垂着额,只露了个小巧又精致的鼻尖出来。

江宴行暗了眸,眉目间浮上一抹浅淡的厌,他反手握住了沈归荑的手腕,掐在了她的脉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在这夜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寒意,“摸够了么?”

沈归荑被江宴行的动作吓的一颤,连躲都忘了,只是这惊吓只有一瞬,她便快速的回过神来,当场拧了眉,眼眶也跟着红了,抬手去推他的手,用的力道小的宛如撒娇,声若蚊蝇,“疼。”

江宴行只瞧见少女吓的瞳孔都恍了,却又极快的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也不知那眼眶红的怎就这般快,仿佛他若是再多掐一秒,那金豆就要断了线。

他心里突然便有些烦,倦怠了敛下眸,松开沈归荑,负手便绕过她离去。

沈归荑站着没动,待江宴行的脚步远了些,她才动了动指尖,紧张的都有些发麻,她知道,方才江宴行是真的想杀她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缓了片刻,反复的握起手再松开,直到褪下那股麻意,她才转身跟向江宴行走去。

车队无人受伤,只是刺客人数略多,一时间难以解决,马车损伤也极小,尚且能用,只是死了几匹马,这一晚上行的便更慢了些。

沈归荑身子弱,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睡的不安生,第二日醒来浑身便酸疼的要命。一整天更是没胃口,只喝了几口茶,模样像是蔫了的霜花一般。

一直到了下午,入了东越地境,才远远地瞧见了一家驿站。

沈归荑实在是又困又累,脑子也混沌,听到外头的骑士安顿了好了房间,便急忙下马车往驿站里跑。

那驿站看起来条件也不错,还垒了三层台阶,江宴行尚且还在台阶上站着,沈归荑便直接提着裙子往上跑,路过江宴行时,嫌他有些挡路,只说了一句借过,便推着他的胳膊挪到一边,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宴行被推的突然,没来得及反应便挪了地方,这才看到沈归荑裙底带风,曳出了一段轻盈的弧度,小跑着直接消失在了门前。

他瞧了眼沈归荑碰过的衣摆,漫不经心抬手去弹,对着骑士淡淡吩咐道,“往南齐放消息,就说昨日路上遇刺,车队死伤惨重,三公主昏迷不醒。”

说罢,他顿了顿,眸子冷了些,“那群刺客,先搁置一边。”

骑士点头应下,江宴行才不紧不慢的迈上阶。

沈归荑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蜡烛,鸦青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眼睛已经乏的睁不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沈归荑过去拍醒鸦青,指了指床榻,示意她上床去睡。

鸦青连忙挥手拒绝,却被沈归荑按住,硬是扯到了床边,沈归荑也不允她说话,吩咐了一句“我下楼吃些东西,”便推了房门出去。

这地方本就偏僻,晚上人也瞧不见几个,伙计靠在堂中间的梁柱上打着瞌睡,瞧见了沈归荑,便连忙应了上来。

沈归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吃了些清淡的东西,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她四下看了看,楼上楼下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就连驿站外面也只瞧见了马车,便招呼了伙计,问他江宴行的去处。

伙计头开始有些疑惑,见沈归荑描述了一番,这才想了起来,“你说那位公子啊,他带了两个人,天刚黑便出去了,还吩咐我们别打烊,要等着他回来。”

沈归荑明了,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又和伙计简单聊了两句,这才上楼。路过江宴行的房门时,她脚步停下,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侍卫,便要抬手推开房门。

两边的侍卫纷纷抬手去拦,沈归荑丝毫不意外,她收回了手,对两人扬起了一抹极为和善的笑。

-

江宴行一回来便瞧见了这幅模样,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卫,一个脸上表情复杂,另一个则是一言难尽,他们看了看江宴行,又纷纷看向对方。

见两人不说,江宴行也没耐心去问,虽狐疑,却还是推开了房门。

屋内点了油盏,由琉璃罩着,染了一片柔和的光晕。借着昏黄的烛光,江宴行便看到,走之前还整洁的床榻早已被铺开,上面还多起了一个小小的鼓起。

江宴行适才疏散了眉宇,多看了床榻两眼,坐在了桌案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便悠悠的喝了起来。

沈归荑闷在被褥里好半天也没听见动静,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她方才的确是听到了推门声和脚步声的,难不成是推了门又出去了?

虽然觉得这疑虑不成立,可这被子里的空气愈加稀薄,闷在里面也着实不太好受,她怕动静太大,便捏着被角,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道缝。

昏黄的光钻了进来,沈归荑抬了眼,顺着缝口往外望。

江宴行坐在圆桌后,烛光将他寡淡的眉宇照的清晰,他一手抵在桌上随意的托着下颌,一手指尖压在茶盏的沿侧,就这么和她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男人没什么表情,眸子极淡,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公主为何在我房间?”

这般被抓了个正着,沈归荑也不免有些尴尬,她咬了咬下唇,这才慢吞吞的掀起了被褥,从榻上坐起,小声道,“我怕...还有刺客。”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现在...现在,想来是不会有了。”

沈归荑一身素色,鬓上只挽了个簪子,此时发髻也有些乱了,搭着她半垂的眼睫,倒也有些楚楚可怜。

这话牵强的很,江宴行听了表情未变,只淡淡道,“那公主可呆够了?”

沈归荑默了片刻,这才抬眸看向江宴行,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不知为何,殿下的被窝要比我的软和许多。”

说罢,她停下,又拉起被角放在鼻尖嗅了嗅,才继续道,“还比我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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