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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荑自然不知道江宴行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第二日她随着许若伶向皇后请了安,回来时本要再次做些糕点,却被绊住了。
今儿个御史中丞被皇帝召进了宫中,他不放心萧青音一个人在府上,便叫阿弄推着萧青音送到了繁灵宫。
只是这回不仅仅是萧青音自个儿,还有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眸子水灵灵的,一见到许若伶,便跑过去甜甜的唤了声姑妈。
许若伶一瞧便笑了,仔细瞧着那小姑娘半晌,才道,“小阿泽,姑妈瞧着你又高了?”
阿泽是已故的车骑将军的独女,名唤陈念泽,自车骑将军谢了尘缘后,便时常被许若伶叫去宫中,有了宫中这层庇荫,这对母女俩过的倒也不算太差。
沈归荑也不熟悉这里头的渊源,只能当个看客,见许若伶和陈念泽唠了起来,沈归荑便上前去接过阿弄手里的四轮车。
阿弄递过去时,还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三公主,您小心些。”
沈归荑笑了笑,还未开口,阿弄便被萧青音斥了句,沈归荑连道无妨。
这时候正逢赶到了饭点,许若伶吩咐摆上碗筷,便招呼着要坐下吃饭,两人自然也不拘束,想来是这饭也蹭多了,便直接坐下吃了。
只是萧青音坐在四轮车上,是由着阿弄亲自夹菜亲自喂。
才吃几口,又上了一盘糕点,许若伶才想起个事儿。
她看了沈归荑一眼,便随口问了句,“你今儿还去找太子殿下么?”
沈归荑点头,“去的。”
旁边本来安安静静吃饭的陈念泽,一听,夹着一块水豆腐塞进嘴里,便紧跟着话尾,“去找太子殿下做什么?”
这小姑娘人不大,倒是和她一样八卦的很,许若伶瞧了她一眼,催促道:“小孩子家家的,有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瞧了一眼沈归荑,是个美人姐姐,年纪也不大。
陈念泽莞尔,她也没在意许若伶的话,一手攥着筷子腿,一手扩在嘴边,状似小声又秘密的隔空对沈归荑喊:“美人姐姐!我偷偷告诉你,我娘说了,丞相家的的望惊姐姐可喜欢太子殿下了——”
这话还没说完,她手里捏着的筷子便被敲了个响,许若伶拿眼瞪她,“胡说什么,你懂个屁!给我好好吃饭!”
陈念泽被敲得哎呦一声,这才委委屈屈的噘着嘴,不敢再说。
见她终于老实了,许若伶看向沈归荑,面色略有尴尬,她解释了几句,“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乱说呢,可别往心里去。”
沈归荑抿唇笑着,“没关系,阿泽很可爱。”
这边的动静,萧青音也听着的,见了两人的动静,她也状似疑惑的跟着开口,纤细的柳眉微微蹙起。
“我也听说了,这坊间将顾望惊和殿下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顾望惊是内定的太子妃,还说前几日宴上那舞是专门跳给殿下看的。”
听完许若伶就笑了,她啧了一声觉得不够,便又啧了一声,才半嘲道:“你在哪听得这东西,你觉得太子瞧得上她么?”
顿了顿,她还装模作样的惋叹一声:“还有那舞,可是她眼巴巴的贴上要去跳的,可笑得很。”
那日节宴,萧青音中途便回了家,后头的事她自然是一概不知。
听许若伶说了她才知道,面色变了又变,似吃惊又似了然,抿唇良久,才一副深思熟虑的口吻,“我倒是觉得,她不适合当太子妃。”
“何以见得?”许若伶挑眉。
萧青音顿了顿,神色极为认真,语气郑重:“因为我不大喜欢她。”
这话叫许若伶听的硬是笑了半晌,好似是笑累了,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才连忙跟着附和:“我也不大喜欢她,机灵过了,瞧着便容易腻歪。”
说完她又捎了沈归荑一句,“同样大的,小沈这性子我倒是喜欢。”
这话自然是只敢在自个儿宫里说来调侃,几个人用完了膳,又坐着吃了点茶,便听见外头有人喊,说御史中丞在宫门外等着,催伶妃娘娘快些。
许若伶听了便直接翻白眼,将手里落的糕点残渣拍的啪啪响,佯装生气,“瞧瞧你这好爹爹,有事了才想到我,没事了又巴不得赶紧给你看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嘴上虽是不饶人,却还是拿着帕子净了手,推着萧青音送出宫门,待送走了两人后,许若伶才拉着沈归荑回了宫。
沈归荑是个内敛的性子,不爱管闲事,也不爱听八卦,更不爱去过问别人的事。
这些日子许若伶大概也摸透了她的性格,她知道,只要是她不说,沈归荑便绝不会多问,安安静静的像个木头美人。
她便告诉沈归荑,说萧青音让人亲自伺候不是因为她娇贵,而是她除了说话,身体其他的部位动不了。
萧青音年方二三,原是京城的有名的才女,两年前大病一场,病好后便走不了路了,一开始只是活动艰难,到后来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至此上门提亲的人,也从门庭若市,瞬间变得稀零寥落,门可罗雀。
这病说稀奇又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病压根就看不好,不稀奇则是,萧青音她娘,便是因为这病去世的,横竖没活过三年。她娘前脚走了,萧青音便跟着患了病。
许若伶说的平淡,眸子平淡,表情也平淡。
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平淡了,沈归荑却偏偏从那里头品出来些别的意思。
好像是这话已经被她在心里演练出了上千遍乃至上万遍,才能让自己在讲述这样的故事时保持冷静平淡的语气。
沈归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听,她听很认真,眸子始终望向许若伶。
“我若不入宫,她该喊我一声表舅母。”说完许若伶忽觉得自己多嘴,她笑着数落自己,“瞧我,说这些干嘛。”
她连忙岔开了话题,就问沈归荑是不是该去找太子殿下了,沈归荑点了点头,却说今儿不找了,想陪你坐会儿。
许若伶边说边去推她,说你好大的胆子,本就是赔罪,还敢放太子的鸽子云云。
沈归荑不得已,才去灶房做了茶花酥,用匣子提着去了东宫。
这一回没人拦她,直接便进了东宫,只是逛了一圈也没瞧见江宴行,这才有个小太监领着她往后院走。
东宫面积极大,沈归荑觉得自己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后院,那太监只是给沈归荑指了一下,便匆匆走了。
只是这后院实在在破烂灰败,瞧着像是个荒废多年未修葺的石土房,若不是沈归荑亲眼见到,她还真不知道东宫竟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围墙矮了一截,还没有围门,江宴行就在那院子里,墙根不远处立了个圆靶子,他正挽着弓。
沈归荑方一绕过矮墙,走近院子,迎面便飞过来一根羽箭。
咻的一声,带着一股风动,从她脸侧划过。
沈归荑只瞧见那黑点极快,一瞬间便到了眼前,她双腿竟是如钉入了地面,半分都动不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跳声都连带着滞涩放大,宛如敲钟一般。
她吓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匣子也咣当落地。
细微的风啸声从耳侧穿过,和她几乎要断停掉的意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羽箭顺着她的鬓侧擦过,不知落在了哪里,听不到任何动静。
直至听到了一声轻笑,沈归荑的思绪适才缓了过来。
江宴行的眸子带着未褪去的笑意,可仔细看,也不像是笑,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却是一分也不肯多,一分也没有少。
模棱两可,便有些意味深长。
他今日穿了一身绛色收身胡服,袖口紧缩,宽肩窄腰,眼眸半垂的,那懒散的模样,好似对什么都不甚上心。
沈归荑垂眸看,食匣子旁边落了一小撮长发。
江宴行放在手里的弓,整了整衣袖,这才似想起来似的,悠悠开口,“原来是三公主,孤还以是哪位不懂事的奴才闯了进来,惊扰到了公主,是孤的不是。”
可这语气,她分明听不出丝毫的歉意。
在她进来之前,江宴行是看得到她的,所以他方才那一箭,就是故意的。
沈归荑也没应,她弯腰蹲下将匣子扶起来,里头的茶花酥也有几个滚了出来,卷了一层土,她竟也是一个个拾到里头。
她一边捡,才一边笑着开口,“是我没有打声招呼便闯了进来,怎么能怪殿下呢。”
等她捡完之后,才拢了袖摆,重新提起匣子,望向江宴行,语气温软,“我今儿又给殿下做了茶花酥,趁着还热乎,殿下可要尝尝?”
“尝尝?”江宴行扫了一眼那匣子,略微敛了眉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薄唇轻启,“孤倒还不知,这洒了一地的东西还能吃。”
沈归荑莞尔,她看着江宴行,耐心解释,“殿下的确不只,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落在地上东西不过三息时间,捡起来还是可以吃的。”
三息?他扫了一眼,这糕点怕是在地上滚了有大半天了吧。
江宴行不动声色的挑了眉尾,只觉沈归荑这话有意思,他也存了心思要和她掰扯,唇角勾出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散漫,“孤瞧三公主方才愣神的时间,都不止三息,那这糕点,怕是也不止三息吧”
沈归荑丝毫不肯退让,“不过三息。”
少女语气笃定,神色也认真,只是那眼底掩了些极淡的怄气。
江宴行倒也不觉得奇怪,他慢吞吞的扫了眼身后,找个石凳坐下,后背抵着石桌,就那么斜着一靠,半带惬意,这才懒懒抬眸看向沈归荑。
“三公主怎么生气了。”没有丝毫疑问,是陈述句。
像是调侃,却又带了轻佻。
沈归荑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她柳眉轻轻一挑,语气都带了笑。
“怎么,殿下要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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