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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荑打定了主意后,便借口冷静一下辞了许若伶。

许若伶哪里敢留她,光瞧沈归荑方才洗手的那股劲儿,都能瞧得出她心情恐怕是差到了极点,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沈归荑规规矩矩福了一礼,道了声谢,这才回去。

回去后她挑了一件浅绯色新裙子,之前许若伶说这衣服衬她,非要她穿上试试,沈归荑几番推脱,到底是没穿,如今也叫她思量后拿了出来。

换上之后,沈归荑在铜镜前粗略的看了一眼,其实她这张脸早已经瞧了十几年了,无论穿什么裙子,她都瞧不出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衣领比平常裙子稍开一些,样式都是符合规矩,是件入夏来穿的衣物。

不过瞧如今这天气,倒也不是不能穿,只是入了夜稍冷一些罢了。

沈归荑又从妆奁里挑出了个极为精巧的璎珞戴在了脖子上,正好能挡住些雪白的脖颈。

她转过身去鸦青,“好看么?”

“好看好看,公主穿什么都好看。”鸦青连忙点头,连带着鬓上的花簪都跟着发颤,似乎也是在附和她一般。

沈归荑听了便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觉得江宴行可会喜欢?”

闻言,鸦青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凝滞,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她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不确定的询问,“江...江...?”

她没敢把话说出来,也没敢念江宴行的名字。

沈归荑瞧见了鸦青的反应,觉得自己是多余问她,便也没理她,只是抿唇浅笑,略作敷衍。

她想再去灶房做一些糕点,下午借口送去东宫,只是不知她去时外头那侍卫还会不会拦她。

只不过沈归荑怕许若伶再去问她,便趁着她午休小憩时用了灶房,茶花酥刚一出屉她便提着出了繁灵宫。

许若伶虽位列四妃,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宫里人少,不过几个伺候的人,也没什么规矩,到了午休时便都吩咐了人回房歇息。

沈归荑就是这个时候提着糕点出了门,走时还和鸦青吩咐说,若是她晚上没从从东宫出来,就叫她别再等了,先回繁灵宫。

若是许若伶问到她,便说她一个人在外头散心,也别叫人去寻她,她不会儿就回来。

鸦青不敢多问,只得点了点头。

东宫外头还是照例有人守着,那人见沈归荑提着食匣子来了,只是往旁边一靠,让出道来,半句话也没说。

沈归荑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便独自进了宫。

东宫人不多,但也不会显得特别冷清,沈归荑也不知道江宴行在不在宫里,便拉个小太监问。

那小太监挠了挠头,“这可不巧了,殿下自上午去见陛下,便没回来过。”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沈归荑手里的匣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要不然三公主先回去?”

沈归荑摇头,她这糕点带来了,裙子也换了,她便是在这等江宴行回来,也是不准备回去的。

况且瞧这些人的态度来看,似乎是她去哪,都不会有人去管的,便拒绝道:“不必了,我去书房等他吧。”

如她所料,这小太监果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应了声,便又跑去忙自己的了。

沈归荑其实有些吃惊,她不太懂江宴行到底怀疑她是什么身份,才会让她在东宫这般随意来去,甚至去书房也没人管。

只不过,她对书房没什么兴趣,她倒是想去江宴行的寝宫瞧瞧。

她又找人问了路,这才被引着去了江宴行的寝宫,外头没人守着,那人也只是将沈归荑带到便走了。

沈归荑推门进去,一股极为清淡的紫檀香气袭来,这是江宴行身上固有的味道。

她关上房门,细细打量。

和永硕帝寝宫不同,江宴行不以奢华矜贵为主,倒是有些简单的精致。

入眼是玄青色的纱帐,珠帘也是清一水的暗色,梁柱没有雕饰,底盘只镀了层晃金,再无其他。

往右侧看,是画了山石的四折面锦屏,略过朴素,屏前摆了一张檀木桌椅,泛着冷硬的色泽。

卷珠帘进了内室,这才有些不同,光窗户便有四扇,窗扉半阖,四扇窗开口缝隙方向不一,碎金色挤进来在地上的投影便有些交错斑驳。

似乎是玄色有些暗,便见临近床榻的地方单独支着一台灯托,柄身是细长的黑色,顶端才是镂空的圆形灯罩子。

那圆笼大有讲究,雕工精细,质地雪银,整体瞧着就如那鬓上的银簪一般,精致又矜雅。

里头嵌了一个巴掌大的夜明珠,泛着温润的光泽,将那外头罩的雪银衬的都黯淡几分。

沈归荑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江宴行这寝宫装饰瞧着是朴素了些,可那床头的夜明珠,倒也不是永硕帝宫中那一堆奢华的东西能比的。

她也没进内室,只是在外头的檀木椅上坐下,顺手便将茶花酥搁在了桌上。

却说这边沈归荑方一进江宴行的寝宫,便有人跑去通知了宫外的侍卫,侍卫听了面色没有波澜,只是招呼了几个人盯紧沈归荑,又吩咐人去告诉江宴行。

江宴行这会儿不在宫内,上午拜见了皇帝后便去了卫太傅那里。

他连人都没带,只拿了一柄折扇。

卫太傅在城郊外的一所宅子住着,江宴行知道他喜欢钓鱼,便吩咐人在后院挖了一口池,撒了一把观赏鱼卵,宅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养鱼的倒是有七八个。

卫怀无头上戴着斗笠,腿边放着小几,正拿着一根无饵的鱼竿钓鱼,大老远便瞧见有个白色身影,他也没细辨,对着来人招了招手。

待那人走到跟前来,他才开口,“可又画了?”

江宴行这回穿了一身月白锦袍,袖边纹着金线,发冠别的是一支白玉,他老老实实拱手作揖,喊了一声老师,才从袖里拿出那柄折扇。

弯着腰身没动,双手呈给了卫怀无。

卫怀无看了一眼,这才放下鱼竿,细长的鱼线滑动,将那池子边静游的鱼惊得散开。

他接过折扇,打开看了一眼,不过一秒,便敷衍的摇了摇头,放到了小几上,继续拾起鱼竿,好似那折扇不及钓鱼一半有吸引力。

这时也有小厮瞧见了江宴行,连忙搬了个椅子过来。

江宴行坐下,看了湖里的鱼一眼,又瞥到了那银光闪闪的鱼饵,问道:“他醒了,老师可要进宫看望?”

卫怀无没理他,只盯着池子里的鱼看,待那被惊散的鱼重新聚过来,他才开口。

“你觉得这鱼,知道这是钩吗?”

江宴行知道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便顿了顿,答,“请老师赐教。”

卫怀无听了也不说话,然后拿起小几上的折扇打开,扔进了池子,啪嗒溅起一片水花,游鱼四处逃窜,不过瞬间,便只剩下了那柄扇面浮着。

两人便看着那池子盯了半晌,等那一池子的鱼再聚回来,他才笑了一声,道:

“我觉得,鱼不光辨别不出鱼钩,对于外界的冲击似乎也容易忘却。”说罢,他看向江宴行,问道:“那么,你是鱼,还是钩?”

江宴行闻言顿了顿,眸光微闪,这才起身再次拱手作揖,“学生明白了。”

卫怀无见势笑着哼了两声,似乎有些不满,“坐下吧,”待江宴行坐下后,他又说道:“你扇子上那鱼画的戾气太重,比我上午烤的鱼还糊。”

江宴行点头应下,态度谦卑,安静的听着卫怀无数落。两人坐着聊了几句,便有人匆匆跑来,作势要附在江宴行耳边讲,却被他抬手制止,“不必。”

那人见势也不再遮掩,“殿下,三公主又来找您了,这回直接去了您的寝宫,遇琮大人已经吩咐人盯着了,让属下问您何时回宫。”

江宴行也没答,只是一副厌怠的模样,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那小厮也不敢多说,只能退下。

卫怀无便随口问了一句,“南齐的三公主?”

江宴行摇头,“未必。”

“哦?”卫怀无这才有些好奇。

“也可能是南齐的探子。”江宴行皱眉,“此人疑点重重,身带巫蛊山的毒粉,还,”说到这他顿住,语气冷了下来,“还十分不知检点。”

闻言,卫怀无略微挑眉,又想了方才那小厮的话,才扯出一抹八卦的笑,“如何不知检点,可否详细说说?”

江宴行抬眸看向卫怀无,表情有些难看,却是闭口不言。

卫怀无不依不饶,“常言道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你问为师,为师既帮你解答了,那为师问你,你为何不答?”

江宴行默默收回视线,装作没听到。

两人这般在池子边坐到了红日西沉,江宴行这才动身回宫,卫怀无叫人给他带了一屉晾晒好的鱼干说是分给下属吃,江宴行实在懒得拿,几番拒绝后还是拗不过卫怀无,不得已提着匣子回了宫。

遇琮见他回来了,便连忙迎上去,还没等江宴行开口,他便先一副一言难尽的语气,“殿下,三公主在您寝宫呆一了下午也没走。”

江宴行不由得蹙了眉,眸色也暗了几分,他没应,只是将手里的匣子塞给遇琮,淡淡道,“分下去吧。”

这时天已经黑了,江宴行到了寝宫门口停下瞧了一眼,里头没点灯,只有一些微弱的白光从窗内散出来。

他顿了顿,还是推开了门,趁着微弱的光泽,瞧见那檀木桌上放着一个镂花的食匣子,似乎是没打开过。

不在这里。

目前江宴行还不知道沈归荑是何身份,他寝宫里什么也没有,如果沈归荑是南齐的探子,那也该是去书房,来他寝宫作甚。

江宴行有些狐疑,便卷起珠帘进了内室。

这不卷不知道,只见入眼的榻上,少女半搭着锦被,一手撑着床面,一手揉着眼睛,那惺忪模样似乎是被人吵醒了似得。

她揉完眼睛便攥着锦被往上提了些,掀着眸子往外头看。

待看清来人后,沈归荑眼睛稍稍睁大,似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又眨巴了几下,才扬起一抹喜色,眸色都跟着亮了。

因着带着刚睡醒的朦胧,那眸子好似穹顶的碎星一般,端的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觉多。

沈归荑扯了扯嘴角,好似等了许久,迟疑又带着欣喜,“殿下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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