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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气,没有阳光。
御苑盛开的桃李也无法驱赶笼罩在宫中的阴寒,萧国的宫内宫外都弥漫着悲伤的情愫,整个长安都沉浸在北边传来的噩耗之中。
即便是墨王军大胜梁国,生擒谷子松的好消息,也无法驱散赵兴文牺牲了的悲恸。
霍天修牵着霍文康站在霍文淑的闺房窗外,看着里面以泪洗面的姑娘心中悔不当初。
他之前若是一直坚持下去,不管不顾也要斩断她和赵兴文的姻缘。
如今,她也不至于伤心至此。
霍天修蹲下身子,对着霍文康小声叮嘱:“去劝你姐姐吃些东西。”
霍文康乖巧的点了点头,霍天修和霍文淑虽然从未告诉过他发生了何事,可满城皆知,霍府的下人也难免唏嘘不已。
心疼自家小姐和那未上门的姑爷就此阴阳两隔,天妒姻缘。
他们私底下的那些闲言碎语,难免会落到霍文康的耳中,年仅十二的霍文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将那些只言片语重组在一起,也知道赵兴文……回不来了。
他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赵兴文天天来霍府蹭饭的那段日子,教他习武,陪他演练沙盘,在他心中,撇开血脉,赵兴文甚至比姐姐还要亲近一些。
然而现在,赵兴文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房间里也四下都是他送的各种礼物,亲自为他绑的弓箭,亲自为他削的木质刀剑,亲自为他做的马球……
那些物件儿一一映在眼中,可声声宠溺唤着他康儿的那个男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霍文康只是哭了一夜,便是不敢再哭了,甚至不敢在霍文淑面前露出一丝难过。
他知道,姐姐远比他,要更加心痛。
霍天修知道他懂事,隔三差五便会领着他前去探望霍文淑,陪她说说话,勉强喂她两勺吃食。
霍天修立在窗外,看着霍文淑拥着霍文康止住了泪,才迈步走了进去。
“康儿,该去习学了。”霍天修揉了揉霍文康的头发。
霍文康如今每日里早上习武,下午习文,时间都
被安排的很满,也只有中午用膳的这么一会儿空余时间。
他温顺的点了点头,抽出霍文淑手中比翼鸟的金钗,替她簪到了髻上才规矩的行了一礼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驻足回首,用着尚还稚嫩的声音开口对着霍文淑道:“姐姐,你还有我。”
霍文淑勉力牵起一抹笑容,只是嘴唇苍白,越发显得面色憔悴,唯有发髻上那明晃晃的金钗,为她平添了一抹颜色。
霍文康知道那金钗是赵兴文和霍文淑的定情之物,姐姐每日里都看着那根金钗睹物思人。
他无法安慰她逝者已矣这种话,因为连他自己也忘不了赵兴文。
霍文康终是一跺脚朝着夫子而去,他从未如此刻般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的自己,起码能上得沙场,手刃蒙族仇敌。
霍天修见着他的背影彻底远去,方才抿了抿唇对着霍文淑开口:“赵老将军不打算将兴文的尸身运回长安了,他说马革裹尸是每个将军的荣誉。”
霍文淑收回看向屋外的目光,转头向他看去,眸中瞬间便是波光粼粼的一片。
她用力咬了咬唇,方才带了丝祈求的语气说道:“伯父能不能跟赵老将军说一说,我想要为他入殓。”
霍天修面色不忍,顿了一顿才接着道:“赵夫人今天也入宫请了旨,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你又以什么身份,为他入殓呢?”
霍文淑兀自起身,神色激动:“我和他的婚约是皇上金口玉赐,如今皇上尚还卧床不醒,太子殿下凭什么撤了我们的婚约。”
霍天修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也加重了两分:“文淑,他……已经去了。”
“那又如何,他生,我要嫁给他。他死,我也是赵家的媳妇。往后余生,我霍文淑都要为他赵兴文守节。”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眸中的一滴泪悄然坠落,正好落在霍天修握她的手上。
那泪珠滚烫,竟让霍天修觉得灼热逼人。
“文淑,你才十六,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霍天修语气软了下来,垂下来的眸中有着隐不住的心疼。
“他将最
好的年华许了国,我将最好的年华许给他。他无悔,我无怨。还望伯父成全,替我向赵老将军说一说情,运回兴文的遗体,哪怕是焦尸一具,我也想以他妻子的身份亲自为他入殓。”她面色坚定,强忍的泪珠盈满整个眼眶,朦胧中仍是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这是赵兴文那小子出京前留给赵夫人的,若是他不能回来你又执意放不下,便让赵夫人转交于你。”霍天修终是松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搁在桌上,步履沉重唉声叹气的出了她的闺房。
霍文淑紧紧闭上了眼睛,深深大口呼吸。
可纵然她拼命控制自己即将流下的眼泪,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颓然脱力坐下,整个身躯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触着信封,光是看着信封上文淑亲启四个字,就已经被那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心扉。
她将信在手中摩挲了很久,在抽开信的刹那,手臂还是止不住的剧烈颤抖。
文淑,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吾今与此书与汝永别矣……
她只是刚看了一个开头,便只觉得眼前漫漫黑翳涌了上来。
赵兴文不算清隽的字迹在朦胧中洇开,如同薄烟消散。她只怔怔地坐在那里,刚刚敛下的泪水,又在她的眼中迅速地凝聚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霍文淑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微微轻颤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才能接而将信看下去。
我生于长空,长于烈日。我翱翔于风,从未远去。你是我爱在心尖上的姑娘,请不要为我哭泣,我会和风站在远方朝你微笑……
便在此时……
窗外院内,扬起了一阵春风拂面而来。
霍文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痛得无法遏制,心口的炙热疼痛仿佛烧到了眼中,那里有东西,要制止不住决堤而出。
未时的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少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远处还有赵兴文年前为霍文康做的旗帜,矗立在顶端。
霍文淑泪眼婆娑看向远处,兀自呢喃:“长风绕旗,是你在想你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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