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与十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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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十九觉得自己简直中了蛊。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能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修士到这种地步，还跟对方说了那么多长辈面前也未必会说的话。

以正常的思维判断，谢霄身上疑点太多，不足信任。

可他还是掏出一枚传送符捏在手里，做好最坏的打算后，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原先走的路是出林子的，现在，他们反而在向更深处迈进。

阳光照不进深林，越是深入，前方大雾就越浓厚。为了不把人跟丢，尉迟十九不得不拉近了他和谢霄的距离。

好在少年的背后大大方方暴露在自己眼前，哪怕对方突然变卦，他也不用担心从后方糟糕的偷袭——这大概是唯一让他稍微心里面好受一点的地方了。

但也不排除对方早有伙伴藏在暗处的可能。

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连妖兽都没有遇到。似乎除了幽深一些，他踏入的万全是片再寻常不过的山林。

当然，也没有任何埋伏的痕迹。

但正是因为过于正常，尉迟十九反而更加不敢大意。

少年人纵使表现得再怎么沉稳，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问谢霄到底准备干什么的时候，前方带路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尉迟十九看见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火折子，笑眯眯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这就是你带我到这边来的目的？”尉迟十九皱眉，“你要干什么？”

谢霄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比了比和前方的距离，而后扬起一把大风，直接把火折子扔了出去！

风助火势，眨眼间前方便烧得轰轰烈烈，哪怕尉迟十九与他还隔着数十米远，都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翻腾热意。

普通的火焰真的能烧得这样猛烈吗？尉迟十九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便听见火海深处接连传来数声带着愤怒的咆哮。

刚刚还在他身前站着，悠闲纵火的谢霄，眨眼间就已经溜到了一旁的树上。少年在树上晃着腿，从容淡定，仿佛事情的发展尽在掌握。

尉迟十九好像抓住了什么。

正当他努力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时候，谢霄突然开口了：“这附近有一头实力可与金丹期比肩的妖猿，刚刚我一把火，直接烧了他的老家。”

......？

原来这是妖猿的领地，难怪一路走来林子这么安静。尉迟十九恍然大悟......个鬼！

他第一反应便是要逃。

然而谢霄提示的太晚，高大数十米，身躯犹如小山的巨猿已经冲出火海。谢霄在树上，所以，它首先锁定了刚朝外围撤出一段距离的尉迟十九。

“你......你这个！”

尉迟十九气到说不出话，剁了剁脚，只得催促道：“快下来！你我二人合力，先把这个大家伙制住我再和你算账！”

吼到后面，甚至已经有些破音。在谢霄眼里，尉迟十九这番话充满了色厉内茬的味道。

他看人还是很准的。

“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目的啊。”谢霄没有任何跳下去帮忙的意思，“想要知道剑到底是什么，没有比实战更加快的方式了。”

那也不能这样乱来！

尉迟十九跃出数丈，避开了妖猿砸过来的巨拳，下意识想要反驳。

他就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谢霄的话。

但妖猿的行动太快，加之事发突然，光是应付就已经让他手忙脚乱，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和谢霄斗嘴。

片刻喘息之后，尉迟十九习惯性拔剑。

虽然妖猿实力接近金丹，但他的修为也没有很差，单纯按境界来看应该在伯仲之间。加上他手中的这把剑是极品灵器，运用得当，未必不能有一战之力。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反而能冷静下来了。

可是不知为何，原本几乎和他心意相通的灵剑却迟迟无法给到回应，不要说剑招，就连基础的点刺斩挥都透着晦涩。

一个照面，灵剑就已经被挑飞出去。

谢霄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注意却始终放在战场中央的尉迟十九身上。人是他带来的，肯定不能在这里出意外。

除此之外，就是尉迟十九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了。

修士的天赋和修为很重要没错。但作为剑修，光有境界却不擅打斗，肯定不能在这条道上长远地走下去。

尉迟十九应变能力不错，心态也还算得上可以，敢于放手一搏迎难而上。虽然有一些小毛病，比如说想法过于天真稚嫩，容易被外事挑动情绪分神这些......但谢霄认为问题都不大。

接下来的要看的，就是没有剑的尉迟十九了。

反正这地方能不能用剑是他说了算。在少年连滚数圈，试图避到一旁重新将剑握住的时候，谢霄终于做出他避到树上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他只是略微抬了抬手，原本斜斜插入泥土的灵剑遍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乖巧地被垫在了他正晃来晃去地脚底下。

这是全然臣服的姿态。

尉迟十九也见到了这一幕。

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妖猿巨大的掌劲已经携着劲风，一路飞沙裂石，摧草崩木，险之又险地从他身边擦过。

储物袋里还有数把备用的灵剑，尉迟十九飞速后跃，与妖猿拉开距离的同时，神识朝储物袋里探去。

——打不开。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刚刚拉远的距离再度被赶上。妖猿丝毫不为体型所累，动作轻巧敏捷，太熟之间，又是挟着狂风的掌劲。

落到身上，就算勉强没被压成肉泥，也得断十几处骨头。

尉迟十九调转方向，试图将战场中心朝正在看戏的谢霄那边引，迫使从刚刚开始便在看戏的某个少年加入战局。

“好好想想，你心里的剑是怎么样的！”

这样下去得耗到什么时候？谢霄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冲他喊道：“不是只有拿在手上，固定尺数的才叫剑！”

振聋发聩。

尉迟十九动作一滞，眼中闪过茫然，下意识抓住正冲他飞来的半截横枝。

枝上黄芽青翠，扭扭歪歪，怎么看都无法成为顺手的兵器。

可到底什么是剑呢？哪怕身处战场，他还是忍不住顺着谢霄的话继续往下想。

......为什么他手上拿着的树枝不能成为剑？

谢霄看人点拨得也差不多，也不准备继续放任妖猿作乱，随口吹了声哨，也不管正陷入某种玄妙状态的尉迟十九，直接从旁边扯了片叶子。

“看好啦——”他这样说，手腕一挥，树叶直直射出。

“这也是剑！”

妖猿已经来到尉迟十九身前，巨掌落下，眼看就要取走尉迟十九性命，直接被绿叶洞穿心口，轰然倒地。

尉迟十九这才暮然惊醒，脑子里好像被塞了团浆糊，再也找不回之前那种若有似无的玄奥之感。

但又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彻底平复心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谢霄。

少年依旧坐在树上，周围的草木要不就是被之前的大火焚烧了个干净，要不就是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摧毁，只有他坐着的这棵完好无损。

看到尉迟十九走过来，他还特别主动地招手，语气也很得意：“如何，我没骗你吧？灵石花的值不值？”

值是值，可是......

尉迟十九脸上闪过别扭的神色。

不管是什么都没说就引来妖猿，还是半点提示都没有就让他自己战斗，作为前辈来说，都显得格外不靠谱。

要是这个时候还猜不出来谢霄其实是刻意压低境界进入秘境的前辈，他也不用修仙了。

只是这样的修为和境界，好像比尉迟十九认知中的金丹修士，元婴修士高上太多。

摘花飞叶，连真气都不用就可以杀死一头妖猿，最起码他爹那种元婴就做不到。

加上少年的名字，他脑海中隐隐形成了某个大胆的猜测。

哪怕谢霄表现得半点都不靠谱，可一想到他就是那位前辈，尉迟十九便感到脸上一阵燥热，耳根也烧得慌。

他都做了什么？

从小到大都严格要求自己，没怎么红过脸的少年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个......你，你难道是，是......”好半天，尉迟十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忸怩道。

谢霄眨眨眼，冲他嘘了一声，“别说出来。”

“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尉迟十九晕晕乎乎，完全把之前那些不靠谱的腹诽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是以少年姿态和自己同行，还好心指导自己剑道的谢前辈。

“前，前辈......”他想起来自己之前还因为莫名的虚荣心，在谢霄面前提到过书信和收徒的事情，张口就要解释。

可他忘了自己手心还藏着道传送符咒，激动之下，不小心掐破了印文。

足下白光亮起的瞬间，少年脸上表情变换，五彩纷呈，惊喜错愕悔恨都挤在一起，滑稽极了。

谢霄忍不住哈哈大笑，等笑完，才想起来自己没把剑给人还回去。

来日方长，秘境也不算大，后面总能再遇见。

加上妖族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肯定需要有人牵头，把秘境内的修士联合起来的。

——妖族。

谢霄嗤了声。

他这人优点不多，记仇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