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司马衷不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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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惠帝司马衷死了。

他驾崩在洛阳的洛阳的显阳殿,终年四十八岁。皇帝的棺椁就放在那儿,但守灵的人毫无悲色,甚至还想来个灵前嗑药。

有权贵在吃五石散，相传这是一种能美容壮阳的神药,效果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吃。伴着热酒吃完五石散后,人会浑身发热,皮肤格外敏感，忍不住脱衣暴走，再干嚎两句。

司马衷愤怒地看着这些人。

他骂这些人无礼，竟敢在大殿里行散（行散的意思就是,吃完五石散会药效发作，在狂嗨的那一段时间）！

但是谁都没听见，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还有心思聊了起来。

“呀,怎么耳朵边痒痒的。”

“我也是。”

“莫不是有虱子在咬吧。”

“还真有可能！吃过散，必须穿旧衣才舒服，我的衣服都不舍得拿去洗。”

要是说魏晋风度,人人都穿着宽衣大袖和木屐,看着是仙气飘飘,实则心里都是很苦。因为权贵吃散多,皮肤容易磨损，所以衣服都做得大大的，鞋子干脆也不穿,踏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了。

旧衣服不常洗，便容易沤出一些小生物。

看似华丽的魏晋，竟是袍子上爬满了虱子！

有两只跳蚤往司马衷的身上跳，让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伸手想要打死这两只虱子，却不料虱子在他的心口扑了个空。

从他的身上穿！过！去！了！

即使司马衷脑子不好，他也明白过来。

他成了鬼，不是人了。

“哦，原来朕已经死了。”

“为什么朕会死了呢？”

“好像是喝了东海王给的药。”

虚无的魂体还穿着天子的冕服，在大殿里飘来飘去，这种体验还挺新奇的。他摸摸这个大臣，碰碰那个侍卫，又高喊了几声，都没有人理他。

他听到弟弟司马炽说，封他的谥号为“惠”，称作“孝惠皇帝”。

孝惠皇帝是谁？

司马衷听着觉得挺耳熟的，但他脑子蠢笨，读书也少，没想起是哪一位前人。

底下有人在解释：“……跟汉惠帝的谥号一样，人家那是孝惠皇帝，我们这位也是孝惠皇帝。人家二十几岁就死了，我们这位有福多了，寿岁是汉朝皇帝的两倍。”

这话说得没错，倒真显得司马衷比人家有福气多了。

司马衷想了大半天，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一星半点。

别人说的孝惠皇帝，好像是汉朝开国皇帝的儿子，叫什么他忘了，反正肯定姓刘。人家有个很牛逼的妈，叫吕雉，吕雉把持朝政很厉害啊，连他这样的蠢货都知道。

“都是孝惠皇帝，我比他好一点，唉，但都被女人管着。”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司马衷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任皇后，贾南风。

贾南风是一个权欲很重的女人，和吕雉不相上下，甚至更胜过几分。她生得又黑又丑，个子还矮，但她本人作风却自信得很。

她勾结大臣和司马家的宗室诸王，来了个借力打力，来巩固皇权势力。她一杀顾命大臣杨骏和杨太后全族，二杀汝南王司马亮和卫瓘，三杀楚王司马玮，四杀太子司马遹。

为何贾皇后要诬陷太子造反？

因为贾南风生不出儿子，她只和司马衷生了四个公主，她企图抱着妹妹贾午的儿子进宫，来充作是司马家的种。司马遹是谢妃生的，只会挡她的路，此时便留不得了。

皇后的妒忌心是很强的，她残杀怀孕的妃嫔，但光是这些，其实司马衷也能容忍。

毕竟杀的不是他，说到底，他是个自私的人。

因为他笨，皇后聪明，他不想出来办法，皇后能想出来，他不会治理国家，皇后把事情都拢在手里，让他乐得清闲。

所以他对于贾南风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他发现……

“皇后不忠！”司马衷恨恨地骂道，“她都已经是皇后了，还想要怎么样？她为何要奸.淫城中的美少年，还先奸后杀？”

洛阳城频频有妙龄帅哥失踪，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两者皆有。

别把傻子不当男人，傻子也讨厌头上绿油油。

更何况，这个傻子是皇帝，他使用自己的权力，会更加随心所欲，也毫无顾忌。

司马衷在赵王和齐王的“好心帮助”下，除掉了皇后贾氏。在贾南风被逮捕的那一天，她隐约看到高楼上男人的身影，但她喊着陛下救她，司马衷却充耳不闻。

披头散发的废后狠极了，她讽刺地放声大笑：“司马衷你就看着吧，没了我，你这皇位能坐得稳吗？你现在废了我，倒头来还不是废了你自己！你的那些兄弟们，不是狗，是狼啊！”

是啊，贾南风说的话都成真了。

司马衷捂着脸，自从贾南风倒台之后，他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这段黑暗而又混乱的日子，史称“八王之乱”。

司马家的男人们打成一团，赵王司马伦从贾皇后手里夺得大权，一举篡位成功，将太上皇司马衷幽禁于金墉城。而齐王司马冏又举兵反对司马伦，得到了成都王、河间王和常山王的支持。后司马伦被杀，司马衷复位。

你以为大家都是忠臣，来把皇帝重新扶上去？

这些鬼话，连大傻子司马衷都不信。

可怜的晋惠帝由诸王辗转挟持，沦为傀儡，皇帝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司马衷四十七岁那一年，他被东海王司马越迎回洛阳。

屁股还没在龙椅上坐热，他就稀里糊涂地喝了药。

死了。

不知道是他寿岁已尽，还是有人故意投毒？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要问现在的司马衷最恨谁？

他已经不恨贾南风了，因为这个女人在的时候，他的皇位是坐得最稳的，没有人可以要挟他。他也不恨司马家的宗室诸侯，因为当皇帝这种事情，向来是有能者居之。

他没有才能，人又蠢，才让司马家的男人们看到了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从皇帝身上啃下一块大肥肉。

或者说，自己干脆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大口吃肉。

司马衷还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大家都为这事情嘲笑他，让他难受了好久。

“何不食肉糜？”

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那一年发生严重的饥荒，百姓都吃不上饭，只有用草根和树皮勉强充饥。这个灾难被大臣禀报到宫中，善良的晋惠帝想了一整个晚上，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

没饭吃，那就吃肉吧。

大臣们的表情都是——

迷之微笑.jpg

再到后来，司马衷才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

百姓们饭都没得吃了，比饭更贵的肉，又怎么可能吃得起。但是皇帝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肉比米贵啊。

他生来就是尊贵的皇子，即使是傻的，也是锦衣玉食地养大。

等前头几个哥哥因故去世后，他这个大傻子刚好是嫡长子，所以就被父皇立为太子，后来顺理成章就当了皇帝。

司马衷扪心自问：“要是朕聪明点，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朕的兄弟都跟人精子似的，就我蠢，连他们是忠是奸都分辨不清。”

他很感激先帝让他当上太子，当上皇帝。但他有些不平，为何先帝没能给予他聪明的天赋呢？

他不贪心，只要聪明一点点就好。

晋惠帝这一生，什么都不缺，他有两分善良，有两分自私，剩下的六分，全是运气。

要说幸运，他这种开局躺赢，又被一个王者贾南风带着上分的青铜玩家，应该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可是他又是最不幸的，因为他少了皇帝最重要的东西。

智慧。

所以，他才会落到梦幻开局，地狱收场。

晋惠帝去世的时候，正是十一月的冬季。洛阳城飘着茫茫的小雪，像是鹅毛，像是柳絮，又像是有人从天上撒盐。

小雪已经下了足足一日，白皑皑的一片堆得快有膝盖那么高，在太阳底下能反射出白色的银光，仿佛给整座城市穿上守孝的白衣。

街头有几个小孩看着漫天的大雪，乐得拍着小手，说要堆雪人玩。天子驾崩的事情，百姓压根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漠不关心。

比起傻皇帝，还是眼前的游戏更加好玩。

孩子们齐心协力地堆着雪人，还不忘拿来炭灰，给它点上眼睛和嘴巴。其中一个小男孩被冻得吸溜着鼻子，砸吧砸吧嘴，有些饿了。

“王狗子，你说这雪那么干净，能不能吃？”

“应该能吧。”

“唔，我尝尝……哇，雪是有味道的，有点咸！”

像是眼泪的咸味。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晋惠帝的不甘”！】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叫一个憨憨当皇帝，简直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要说司马衷傻，也不全对，他也能自主表达自己的吃喝拉撒，能说话能交流。估计就是他智商有点低，人笨，智力是一个小孩子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