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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苟便是在这巧合中的巧合里被洛朝捡去的。

那日晴空万里,一场大战方歇,被染成血红的无漠河水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竟显出几分艳丽来。

洛朝依旧百无聊赖立在云头上瞧着,身旁还带着两个方才从天山派跟来的护卫。

此刻的战场格外空旷寂静,偶有两声寒鸦啼鸣,却只徒增凄厉压抑。

直到日头西斜,才有几个魔修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现了身,在那遍地的死尸中搜寻摸索。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长一双狐狸眼的青年,洛朝已经格外熟悉了。

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魔修,洛朝却单单记住了这一个,自也是有缘由的——

这青年格外会骂人。

洛朝在这无漠河上观了有半个月的战,听他骂了也有上万句了,竟从不带重样的,便是同一个意思的脏话,他也能用五域各地不同的方言骂出别样的风味,把洛朝听得惊奇不已,觉得分外新鲜。

这小魔修怕是有些来头啊。

要知道,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那么多丰富的词藻去骂人的,你看大部分其他魔修,都是几句脏话颠来倒去用,听得久了,都使人觉得枯燥了。

因为,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不崇尚读书,绝大部分修士肚子里是没什么墨水的,因而骂人都骂不出花样来。

高阶修士碍于悟道的需求,还晓得要修身养性,然而大部分连金丹门槛都没摸到的低阶修士,能识字并看懂修炼功法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氏族出身的修士在家族族规逼迫下还要稍好一点,至少读过一点书,知道点历史也会几句古文,学得用心点的甚至还能吟个诗句作个文章什么的。

普通凡人出身的修士却没这样的待遇了,天天去亡命奔波抢夺天材地宝已然觉得十分辛苦,自然没有那个闲心去读那些在自己看来根本没什么卵用的书。

直到最近几十年,西江和南陆的新派人士才试着开设书院,专对着非氏族出身的人传道授业,教授修炼之法的同时也教点文课,只可惜,大部分修士都是奔着修炼功法去的,对文课兴趣缺缺。

因此,会骂人代表有点文化,而有点文化在低阶修士里却是个稀奇事儿。

这狐狸眼青年倒也是个稀奇人物,却不止会骂人这一点稀奇。

他还稀奇在:每天都和不同的魔修结伴来发死人财,而前一天和他结伴而来的修士,后来却再也没出现过。

这就很有意思了。

洛朝盘坐在半空中,撑着下巴,目光在这人身上梭巡着,试图看出点内里的蹊跷来,同时心里还揣着个不怀好意的期待:最好发生点意外在这青年身上,那样才有趣。

许是洛朝身为这个世界的主角,颇有点天命之子的心想事成光环,竟真叫他如意了,意外果真发生:

彼时那狐狸眼青年伙同另三个魔修,正围着一具尸体,费劲吧啦想要拆那死者身上的金缕玉质战衣。

忽的一道雷电术法从天而降,直接将其中一个魔修劈成了焦炭。

余下那三人皆是一脸惊恐,立刻作鸟兽散,几个眨眼间就逃得没影了。

再看半空中,果不其然立着个前来收尸的修士,他着一身银色衣袍,怒目圆睁,持一双雷电锤,朝着逃跑的其中一人直直追去,身形快如闪电,口中厉喝:“汝等蝼蚁,敢尔?”

剩下那两个修士,竟不到片刻就被追上,眨眼没了性命。

可那狐狸眼青年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那银袍修士遍寻不到,气得把那雷电锤舞得噼啪作响,使方圆十几里的地域都化作了焦土。

最后实在寻不到,那修士也只得作罢,待收敛了亲友的尸身,便满脸悲愤地离了战场。

洛朝在半空中却是看得分明,那青年哪里是逃了,银袍修士乍一出现时,他便使了个遁地术,又加了个敛息术,就躲在那尸首所在不远处的地底下呢。

那银袍修士先前气急时,仗着身法快,遍寻了周遭百里,却想不到自己中了灯下黑的伎俩。

再者,那狐狸眼青年的敛息术实在高明,气息一敛,真的仿若死物,要不是洛朝也是躲藏之道中的高手,只怕也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那狐狸眼青年直躲到月上中天之时,待整个战场空无一人,寒风瑟瑟,星子点点,寒鸦也归了老树巢,才慢慢吞吞从土里钻出来,抖落抖落破烂衣衫上的尘土。

他嘴里依旧叽里咕噜骂着,脸上神情却是副轻快中带点嘲讽不屑的模样,步子悠闲地准备打道回府了。

半空中隐匿的洛朝却是看不得他这幅得意的样子,更是有心想捉弄,便随手摸出一块身上携带的天元石——比极品灵石还高一个档次的灵石,一块就可抵一千极品灵石,一万上品灵石。

他把那灵石直直向那青年打去,那青年吃了个痛,先痛骂了一声,回过神来发现地上掉了块天元石,惊得眼珠子都凸噜出来了。

“乖乖!”他一边惊呼,一边眼疾手快把那灵石往怀中揣去,一面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于是带点惊恐地环视着四周,声音里满含谄媚:“何方大能在此啊?”

这次倒是不骂人了,洛朝简直给他逗乐了。

然而青年依旧只见到空中悬着个孤零零的月亮,四围空寂无人,只偶有野兽的吼叫声远远传来,混杂着凄厉寒风,怪叫人心慌的。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回应,那青年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原本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此刻却拔腿就跑。

洛朝一看,哟呵,这还得了?人没给吓到,还白拿了本尊一块天元石?

当下便去了隐匿术,于半空中现出身形,向那青年喊了一声:“哎,朝这里看。”

那青年猛地止住步子,哆哆嗦嗦转头看去,便见月晖洒耀之下,一人玉冠黑袍,携剑而立,周身气度不凡、华贵非常,就连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穿着打扮也甩了青年自己好几条街。

由于夜色太暗,月色又太朦胧,而洛朝又站得太高,青年看不清洛朝神色,心下便有些惴惴,他一脸肉疼地掏出方才揣进怀里的天元石,举在手中,朝着空中三人试探着道:“前辈,可是缺个护卫?”

洛朝听言一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一护卫却满脸怒容抢先开口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位是十三魔门之首天山派的圣子、下任天山派掌门!会缺你这等修为低下的蝼蚁做护卫?”

那青年挨了这一通嘲讽,竟也全然不生气,而是笑嘻嘻道:“原是圣子大人驾临啊!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自作多情了,既不要小的当护卫,那小的这就……”

“你叫什么?”却是洛朝出言打断了他。

那青年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依旧嬉皮笑脸:“小的姓温,名不苟,苟且的苟。”

“啧。”洛朝来了点兴致,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本尊自是不缺护卫,本尊缺个乐子。”洛朝目带探究,闲闲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笑容轻慢玩味,俯视着温不苟,“你要是能给我寻出些有趣的事来,我这里也不缺你一个护卫的俸禄。”

那温不苟听言,顿时喜上眉梢,立马急慌慌道:“那简单,小的向来最会讲笑话,保准一讲一个乐!”

“本尊不爱听笑话,本尊爱听骂人的话。”洛朝也笑起来,却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那温不苟果然愣住了,不懂骂人的话有什么好听的。

“这样吧,你现在就来试试。”洛朝笑咪咪指向自己,“就骂我,对着我骂,你若能骂到把我笑出声来,以后自不缺天元石花。”

那温不苟听言立时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不不不,这……小的万万不敢!”

却是语带泣音,一副立马要跪下去磕头的样子。

“这样吧,你若实在不敢,我也不为难你。”洛朝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江云忡知道吗?”

温不苟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新派虽才崛起数百年,且近几十年才声望大盛,但这位帝尊手下第一幕僚,盛名远播的栖鹤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洛朝听言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那你就骂他吧,不用顾忌,能骂多狠就骂多狠,骂得我高兴了,你想要多少天元石都不在话下。”

那温不苟立时一愣,转而低下头思索起来:这江云忡虽身为新派人士,与中域氏族势力一向泾渭分明,但依旧是正统的正道修士,只要是正道修士,那不就是魔门的敌人吗?既是敌人,那他自可以放开了骂。

于是便不再顾忌,变着花样把江云忡骂了个狗血淋头。

洛朝听了,顿时笑倒在云端,简直乐不可支,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那温不苟兢兢业业、气都不带喘地连着骂了半个时辰,方才歇下来缓了缓,待喘够了气儿,正要继续骂下去,却见洛朝摆了摆手、抹了抹笑出的泪花:“行了,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彼时的洛朝财大气粗,为了找乐子,可以千金买骂,如今,在同一轮修真界的月亮之下,他却穷得连一块下品灵石都没有,甚至,挖了半天的矿,交了上百斤原石,只换来一个馒头。

他约莫是正午稍晚的时候瞬移到了矿山,如今挖了一个下午的石头,月已高悬,早晨吃的那只叫花鸡早就消耗完了,但此刻,他盯着手中那还没有成年人半个巴掌大的馒头,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想,以前一直听说魔门穷,却从没一个直观的了解,毕竟那些和他打交道的老魔头们哪个不是过得奢侈无度呢?

如今,却是切实体会到魔门究竟有多穷了,这是穷到连矿工的口粮都要克扣了。

这些魔修倒也不怕矿工们都饿死,饿死了谁来给他们挖矿呢?

洛朝一思索:哟呵,好像这些魔修们还真不怕矿工都饿死,毕竟,这波入侵了南陆的几个魔门,全是一副强盗心态。

矿工们是从附近城镇劫持来的普通凡人,矿脉自然也是抢来的,他们全都怀着这一波抢劫赶紧捞够本,能捞多少是多少,捞不了就赶紧跑回老家的心态,自然不会考虑什么可持续发展。

没错,按照原书的时间线推算,现在正处于魔门第一次入侵正道的阶段,且这些魔修们耍了个心机,不知用了什么条件才说动妖族,全部从妖族所处的东域借道,绕过中域直接入侵了南陆。

从没在前线抗击过魔门的南陆修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连失几个大州,目前,洛朝大概就处于其中一个沦陷区州域外围的矿山。

思及此处,洛朝不由对月仰天长叹:这下麻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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