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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底如何冷笑,洛朝表面上都是乖巧的,他蹲在那里团成个团子,眼睛眨呀眨,莫名透出一种无辜和委屈:

“归归~你是终于忙完了吗?”

顾归尘这时也回过神来,他放下右手、不再给洛朝诊脉:

毕竟,洛九陵是肯定没病的。

他又低下头,开始收拾先前拿出来的各类医具,神色平静无波,回应更是显得冷漠无情:

“没有。”

洛朝:“……”

不是,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那群小鸡仔不都治完了吗?

洛朝忍着怒气,正要再问,顾归尘却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

“还要布阵,扎营。”

说着,微微低头看向挡在自己跟前的洛朝,那眼神中的意味是很明显的:

让开,别挡着。

洛朝看了,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如果顾归尘的手臂就在眼前,他绝对能再度一口咬上去。

还好他靠强大的演技稳住了:

洛朝把半张脸都埋到臂弯里去,独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酝酿了不过两、三秒,眼角就湿润了,他声音闷在衣服里,显得更加低落可怜了:

“可是,我饿了~”

所以我们赶紧去打猎啊!

离那群小鸡仔远远的!

顾归尘听了,却收回目光,脚步一转,打算绕过洛朝,回应也一针见血:

“你辟谷了。”

所以是不可能饿的。

洛朝则着实震惊了:百试百灵的装可怜都没有用了吗?

好哇!你现在心里果然只有那群愚蠢的小鸡仔了!

他愈发气愤了,演技在刺激之下再度爆发,眼疾手快抓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顾归尘一角衣袖,仰脸看着对方,咬着下唇,双眼通红,语带哭音:

“我真的饿了!”

奥斯卡之魂附体的洛朝兀自飙戏,却疏忽了一点:

正是因为装乖卖惨这一招用了太多次,顾归尘才渐渐对之产生了抵抗力。

也是幸亏顾归尘天性温吞、又不善言辞、不会骂人,否则,换作任何人被他无理取闹般烦了如此多次,都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更何况,眼下顾归尘有正事,就更不愿理会他了。

因此,无论洛朝装得有多委屈,顾归尘都不为所动,反而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就走,丢给身后之人冷冷三个字:“不要闹。”

原地愣住的洛朝则还维持着那个抓袖子的姿势,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脸上的委屈却已经被更深的震惊所替代;

你变了!

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归归了!

明明以前的你很好骗的!

被惊到一时失语的洛朝风中凌乱了片刻,最终,决定把这一切都归因于那群碍眼的小鸡仔。

他蹲在原地,默默盯着几个正热心积极给顾归尘打下手、帮忙布置防护阵的云麓弟子,浑身冒冷气,眼神里满含怨念:

所以都是你们的错!

呵呵……

他无声转着脑袋,动作像一个幽灵,扫视着周围的小鸡仔们,神情忽而有几分傲然,还略带一点狰狞,一边冷笑,一边在心里鄙视着:

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愚蠢毛崽子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段位!

敢和老子斗?

天可怜见的,这群云麓弟子完全没有和洛朝斗的想法,甚至,因为对顾归尘这位师兄的好感,有些爱屋及乌,都暗戳戳想和这个面相阳光可爱的少年互相认识一下。

奈何洛朝坐在个角落里,从头到尾摆着个冷脸,谁来靠近就瞪谁,脸上清清楚楚写明了“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只有性子最跳脱、且比较单蠢的毛豆豆,没有看出来洛朝对他们的敌意,还开开心心上去搭话:

“欸,你的佩剑好帅气啊!”——像毛豆豆这样的初阶弟子,只有书院统一配备的低阶灵剑一把,而琅琊身为仙剑,外表看起来自然很华贵。

洛朝面无表情,并不想理会这种蠢兮兮的小孩子,可惜毛豆豆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完全没注意到这位也就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浑身散发着冷意,继续笑着叽叽喳喳。

洛朝被烦得不行,最后直接问道:“你想仔细看看我的剑吗?”

毛豆豆听了,眼睛顿时亮了,一脸期待兴奋,拼命点头。

洛朝却暗暗冷笑一声,指尖微动,琅琊唰地出鞘,雪亮剑刃离毛豆豆的脖子只有半寸远——

这只单蠢的小鸡仔眼睛都被那剑光闪了一下,顿时就愣住了,等他好容易反应过来,哇一声哭得震天响,这是被吓得不轻……

洛朝见了,眼神中的鄙视之色更甚:哼,小屁孩一个,绿豆点大的胆子!

他脸上毫无欺负小孩的愧疚之色,又唰地收了剑,并摆出一幅坏人模样,龇着牙恶狠狠道:“别来烦老子!”

穿着你的开裆裤一边玩泥巴去!

毛豆豆立马哭得更大声了,洛朝的剑一收回,他转身就跑,哒哒哒躲到不远处的楚南风身后,指着那边的洛朝一脸控诉:

“那个哥哥他好凶!”

楚南风正在扎营——他们这些弟子刚刚治好了伤,应铃铃更是蛇毒初解、需要休息,尤其是,不少人修为实在低,连御剑飞行都不会,今日天色又晚了,只好就地驻扎了。

见到这个队伍里最小的孩子一脸后怕和委屈,他实在有些尴尬:那少年是顾师兄带来的人,行为再恶劣,自己也不好苛责。

就只能摸摸毛豆豆的头,安慰道:“去找铃铃和你翻花绳玩罢,那个哥哥他脾气不好,没事儿别去打扰他。”

毛豆豆听到有人和自己玩,心情立马好转许多,眼里还包着一汪泪,嘴角却笑开了,又哒哒哒去找应铃铃了。

楚南风则叹口气,心情复杂地瞥了远处的洛朝两眼,想着:

顾师兄那样温和的人,身边带着的少年,怎么竟如此骄纵?

一面又更加好奇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头琅琊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不……不是……,您居然用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

洛朝语气凉飕飕:「怎么,你是想叛主吗?」

琅琊听言立马闭嘴了,但她真心觉得自家尊上脑袋里某根筋搭错了:往常游历人间时,尊上对这种没心没肺的单纯孩子,明明都很宽容温和的。

她万万没料到,更加发神经的行为还在后头。

到了傍晚,夕阳的光芒带些橘红,洒在白色的雪地上,显得暖洋洋。

但事实上,此刻他们处于雪山半山腰处,地势高,天气严寒,唯一的好处是妖兽相对也稀少。

洛朝本来一到这个地方就给自己加了件外袍——筑基修为,还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但现在,他竟主动把外袍脱掉,身上只余一件单衣,还跑到一个风口,面对凛冽寒风,望向夕阳沉默着,一脸严肃。

琅琊正懵着,心中猜测自家尊上又要搞出个什么事情,谁想,下一瞬,她就眼睁睁看见尊上一个猛子扎进了雪里……

然后,还在雪地上滚了滚。

琅琊惊了:这是疯了?

洛朝被冻得直哆嗦,他心里估摸着这程度应该可以了——自己目前的脸色一定被冻到十分苍白,这才站起身,双手拔剑,开始……

砍自己方才脱下的外袍。

从没被用到正途上的琅琊突然开始害怕:真的……疯了?

无论这个行为看上去有多么神经,洛朝也依旧专心致志砍衣服,直到那件可怜的外袍已经足够破破烂烂,洛朝才满意地把它重新穿上:

嗯,这下“戏服”也有了,就差个妆容了。

就蹲下身,从雪里挖土把脸上身上都搞得脏兮兮,又从储物戒里掏出颜色鲜红的灵果……

足足倒腾了半个时辰,洛朝看向天边的夕阳,觉得其色泽已经足够凄艳,场景也到位了——

于是,在这暮色沉沉的清寂雪山中,有一位衣袍破烂脏污、浑身“鲜血”的少年,一步一晃朝前走,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刺目鲜红,凄婉至极。

而少年“拼死”也要前往的方向,却呈现出与他的凄惨模样全然相反的温馨欢闹:

这时候阵法已经布置好,方圆五里内都安全了,好几个孩子围坐在顾归尘身边,叽叽喳喳玩闹着;

楚南风与几个男弟子在生火,而应欢欢围着自家妹妹和毛豆豆一起翻花绳;

顾归尘则低头垂目,专心扎油纸灯——这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习惯了:

那时候他与阿烟阿鸾三个流亡在外,居无定所,经常直接驻扎在野外,而阿烟那个常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其实最怕黑。

可他们并不敢生明火,就只好自己做一盏简易的灯,用彩色的油纸糊面,里头放了一种特殊的火灵石,用灵气点燃后,会发出并不刺眼的荧光。

这点荧光被油纸又滤掉一层,就更微弱了,但阿烟对此已经很满意,总是将之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像抱住了某种希望。

那些记忆已离他远去很久,后来他独自一人漂泊,即便露宿野外,也只需照顾自己一个人,他不畏惧黑暗,也再没有做过同样的灯盏。

如今,再度扎营、布阵……而且,身畔许多孩子需要照顾,竟勾起这久远的回忆,居然下意识就摸出材料做了一盏灯。

当时,他看着那朵萤火愣了半晌,刚想把这灯收起来,不想身畔的几个孩子已经开始闹腾:

“真好看呀,红彤彤的!”

“顾师兄我想要一盏蓝色的!”

“铃铃和欢欢也要,欢欢喜欢紫色,铃铃喜欢橘色!”

……

最后,除了挠头吱唔我没有那么幼稚的楚南风,其他小鸡仔都预定了一盏灯。

顾归尘则很轻地微笑了一下,表示天黑之前都会给他们扎好一盏,大家可以抱着睡觉。

一众小鸡仔们听言都欢呼起来,毛豆豆蹦哒着喊:“顾师兄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顾归尘却一旦开始专注做事情,就心无旁骛,哪怕身边的孩子都在叽叽喳喳,也没有丝毫分神。

直到手头这一盏灯做好,他才忽而惊觉,不知何时,耳畔那些欢闹都静默下来,他心头顿时一跳,连忙环顾四周,竟发现:

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嘴巴大张,显得……很震惊?

顾归尘不明所以,直到楚南风木着眼睛提醒他:“您……您看脚下。”

他依言低头一看:

竟有一个少年,衣物破烂,趴在雪地上,伸手轻轻拽着自己的衣摆,身后拖着一条鲜艳的血迹……

顾归尘愣住了:这是洛九陵?

他确实一整天都没有关注这人,但也很肯定铃铛没有响,在自己的庇护范围内,会受如此重伤吗?

怀着疑惑,他蹲下身,正要去摸洛朝的脉搏,却没想到,一直把脸深埋在雪里、一动不动、仿若死尸的洛朝竟突然蹦起半个身子——躲开了顾归尘意图诊脉的那只手。

洛朝整个人哆嗦着,嘴唇都在抖,脸色惨白如纸,面上却还有干涸的“血迹”,一幅病入膏肓、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他没有再度委屈落泪,但眼中却没有光,一片枯寂,将何为“哀莫大于心死”演得淋漓尽致,声音悲怆,带着控诉、不甘、怨恨等等复杂的情绪:

“你对我好狠的心呐……”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都傻住了,很多人压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不久前还恶狠狠吓哭毛豆豆的少年,会突然以如此凄惨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气氛也不对劲啊,明明大家先前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怎么……突然出现个仿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重伤者?

宛如一下子从家庭情景温馨喜剧跳到爱恨生死交加的谍战片,让人无法适应。

顾归尘则陷入沉默: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原来,让一个已经辟谷的人少吃一顿饭,是“好狠的心”?

洛朝则如影帝附身,他低下头,开始冷笑,那声音从干哑的喉咙中生生逼出,似笑更似哭,一听就知道里头含了无穷的哀与恨。

嘶——围观群众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朝这样凄凄惨惨笑了半晌,忽而身子一晃,顾归尘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洛朝就顺势抓住了这人的衣襟,且仰着头,用一双含了无尽哀切的眼睛凝视着对方,声音断续而颤抖:

“我……我……最后,求你一次……”

围观群众们全都一脸惊骇:不,这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因?

顾归尘依旧茫然无比。

而一直坐在自家顾师兄身侧的应欢欢,仰头刚好能看见某戏精的全部表演,她先是和众人一样震惊而茫然着,可这一瞬间,竟像突然领悟了什么,骤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泛泪花,细看竟有些激动,心想:难……难道……

洛朝则开始双手颤抖,整个人已然站不住,大半个身子靠在顾归尘怀里,他宛若一个将死之人,要用最后的声气道出遗愿。

可他全然无力了,又不肯放弃,因此,只好抖着将唇靠到顾归尘耳边:“只……只求你……”

很多人努力支起耳朵,想听清楚这少年在说什么,奈何洛朝实在将声音放得太低,连离得最近的应欢欢都听不清楚。

因此,只有顾归尘听到了这五个字:

“带,我,去,吃,饭。”

顾归尘再度默然了,他想:洛九陵是他生平仅见,对吃饭最执着的人,没有之一。

说完这句“遗愿”,洛朝就两眼一翻,仿佛心愿终了,倒在顾归尘怀里,晕过去了。

场面一度陷入震惊茫然的静默,每个人心里都有全然不一样的猜测。

顾归尘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想法最少的那个人,他很干脆地把昏迷的洛朝横抱起来,抬脚就向阵法外走去。

稍稍回过神来的楚南风赶忙喊住他:“师……师兄,你们是要……”

顾归尘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去吃饭。”

然后,抱着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范围中。

所有人内心:…………

许久之后,回过神来的大家才茫然相对,脸上写着相同的迷惑不解:

哈?

吃饭?

什么鬼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洛朝:呵呵呵……戏精之王,舍我其谁?

琅琊(一脸漠然):这很值得骄傲吗?

洛朝(傲视群雄的眼神,环顾傻住的众人):啧啧啧……一群青铜和塑料!论演技,老子是王者!

琅琊(敷衍):行行行,您是王者,欺负一个岁数只有自己百分之一的小孩的王者!

洛朝(微笑):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子今年明明才十八呢!:-)

琅琊:……

应欢欢:我觉得我发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怀着想要切题的焦急心情):继续想不要停!

qwq申请将周二的补更挪到周六,周五没空了,要上实验课……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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