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寄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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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上的霜雪越发厚重,算算行程,再有几个时辰就能到雁回关。
应鹿鸣望着四围枯草上的白霜,便拿出壶私藏的酒来,慢慢喝着暖身子,一边喝,一边还长吁短叹的。
这些天来,整个队伍都在盼着早些入城关歇一歇,可等真的快到了,所有人又不免忧虑起来:
一过此关,就是杀机四伏的沦陷区,那里毫无律法可言,且一朝不慎就会遇上魔修的军队……眼下有命去、往后却不一定有命回。
每个人脸上都因此多了份对未来的忧虑,只有一个人,和面带愁色的众人格格不入——
应鹿鸣看向盘坐在马车前的顾归尘:
对方一如既往神色沉静,周遭苍白灰冷的色调衬得他那身红衣略显亮眼,他将吟松剑横放于膝前,依旧微微仰着头,遥望北方……
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右手总是无意识地抚过剑柄,让人误以为,下一秒那剑就要出鞘。
应鹿鸣也是剑客,所以他能感同身受体会出,这个小细节式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虽然很莫名,但他这位师弟此刻,有些兴奋——剑客的心情,和其对待剑的态度,往往是如出一辙的。
应鹿鸣稍微揣摩了下这兴奋的缘由:是期待?是激动?总不会是喜悦吧?
其实,他本以为看了一路战时凄惨景象,这位固执堪比顽石的师弟,其寻人的念头会有松动……
结果事实恰好相反,眼下看来,对方的信念恐怕更坚定了,看那恨不得立马出剑杀敌的势头,若是没有禁空阵法,他敢肯定顾师弟会几个闪挪直接飞去雁回关。
应鹿鸣摇头感慨:这趟邺城之行,到底是躲不掉了啊。
顾归尘却没意识到自身状态的殊异,他只是觉得:
太慢了……这队伍走得太慢了……
而感知中那人的存在,依旧无比遥远——和过去无数年一样遥远。
偏偏行程速度由不得自己决定,这难免使他产生躁郁感。
他从来不是嗜杀之辈,但这份躁郁却将一个念头清晰传入心中:我想出剑,我甚至想杀人……
杀魔修、杀妖族……什么都好,我要见血。
他努力将这份近乎暴虐的心绪压制下去,殊不知此种行为,只会酝酿出未来某次更可怕的爆发。
哪怕他已在尽量克制情绪,对较为了解他的应欢欢三人来说,还是能轻易看出顾归尘的不对劲:
他的眼竟像平静的深海,其下暗流汹涌,只待吞没一切航行的船只。
这双眼定定凝视着前方,像要直接穿透所有障碍,找到天尽头的某个人。
可惜,目能所及的视线范围里,只有苍穹、大地、霜雪……还有愈发密集的流民。
绝大部分流民都在向南逃,因此,荒原之上,车队逆行在人流中,显得格外突出。
又因为难民们根本不敢靠近修行者,所以车队被周围的流民们自觉绕开,空出了十丈方圆的清净之地——一行人便更加显眼了。
应欢欢也在注视着四周的景象,她慢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他们都穿得那样单薄?”
她皱着眉想:天气已经这般冷了,这些人又在逃难中,成日幕天席地的,理该多穿些衣服才对……
可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只身着一件单衣,还可以看到不少孩子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脸依然冻得发青。
而且,不止衣服单薄,这些难民身上,居然也没有携带任何行囊,无论是成群结队、抱团往南方逃的,还是正落单的某户人家,也无论这些人中是否有青壮年……逃亡者们,都只有空落的人身。
这可太怪异了,逃荒时,理该带上不少财物和粮食,否则即便逃到了安稳的后方,又将靠什么生活呢?
难道成群的人都被悍匪洗劫过吗?
不待应欢欢细想,就听前方领队的李随风突然勒住缰绳,高声提醒队伍中的所有人做好入关的准备。
之前李随风已经向他们透露过:
此次入雁回关,依旧会驻留一段时间,等待中域柳氏埋伏在魔门的一位暗子前来接洽。
这暗子的具体身份目前还不清楚,只知她或他来自魔道十三门之一的浮月宫,且会帮整支队伍伪装成浮月宫弟子,以此安全跨过沦陷区,并到达万迭岭,最终和柳氏来人交接。
只是应欢欢不太明白,入关就是入关,要做什么准备?
思索间,她忽然感觉马车停下了:四周皆是埋首前行的流民,这给她一种车队依旧在向前走的错觉。
她便干脆站起来,探脑袋朝前望,想知道队伍为何会突然停下,然后,她就见到前方几里远处,竟停驻着一队装束齐整、神色肃穆的兵将。
那队伍约莫千余人,其中也有御着战马的骑兵,皆队列整齐,乌压压一片堵在那里,让人无法再向前走。
然而,当你继续举目远眺,就会发现远远不止一支军队,那千人方阵的前头,还有更多厉兵秣马的部队,都静默地伫立成一个个黑色铁块,这些铁块之间稍有间距,远望却浑然连成一线,直直向前蜿蜒出一条漆黑龙身,没入天际也不见尽头。
有些队伍中还迎风展开旗帜,细望都属北岭、南陆各方氏族或门派。
应欢欢被这堪称壮阔的场景震撼了一下。
这样长的队伍,横亘在荒原上,一眼都望不尽,也压根数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且越往远处看,苍穹就压得越低,可这金铁黑龙的雄浑气势,竟堪与天地相争,要冲破苍空的束缚,直击九天。
队伍两侧的流民人潮却形成了另一番浑然不同的景象:
军队是全然肃静的,数不尽的兵将立在前方,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若闭上眼睛,怕是根本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流民潮里则是全然吵杂的,他们不敢靠近那些将士,最近的人群也至少离军队有二十丈远,可两侧难民发出的哭喊声却交错汇杂在中央那黑色长龙的上空,连呼啸的寒风也被这些哭喊淹没了。
应鹿鸣看了就感叹一声:“竟赶上大批援军进驻,又要等好半天了。”
见应欢欢仍旧一脸疑惑,应鹿鸣便指向天尽头:“雁回关就在那里。”
应欢欢这才发现,视线所及的最远处,隐隐立着一座城关,可那关隘离这里实在太远,因此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灰黑色小点。
而军队组成的黑色长龙,似乎就在那小点处终止。
应鹿鸣又道:
“现在南陆和北岭内部,都时常有魔修突袭造成骚乱……天川秘境不就是这样?”
“所以,无论是入关回后方,还是出关去打仗,如今都要接受边防严苛的检验……卸下一切武器、搜身等等,甚至还要检测你是否用了易容术……”
“我们要入关,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这般长的队伍,且每个人都要接受单独边检……等排到我们,至少要三天吧?也不知李双庐那家伙有无后门可走……”
“这些流民之所以衣物单薄,就是因为,他们全是从沦陷区逃入关的……”
“为了防止有魔修伪装成流民混进来,也为了减轻边检的人手压力,对于逃入关的凡人,关口会要求他们丢弃一切随身物品,甚至可能是储物灵器的首饰等等也要全部摘除……”
“以至于衣服也只能穿一层,防止过厚的衣物里隐藏了武器……”
“这确实是最简便快速的方法,只是……”
应鹿鸣说到这里叹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应欢欢已经明白了:
只是这样一来,失去一切的流民们,即便逃回了后方,又要如何活下去呢?
甚至,天气如此严寒,仅凭那一层薄衫,甚至挨不过几个寒夜,在他们寻到下一个落脚之处前,就已冻死在了路上。
“所以啊,沦陷区的流民们也不是尽数往南逃,有向东的,也有向西的……甚至,胆子大些的,敢直接往北原魔门逃……”
“唉,无论往哪里逃,能否活下来,都看命吧。”
……
应鹿鸣又感叹了一番,意在让自家妹妹领悟到人世疾苦、战场的危险,却忽然发现应欢欢很久也没回应一声。
他怀着疑惑转头一看,竟瞧见应欢欢不知何时跳下了马车,居然向流民潮那儿走去,他顿时便呆住了,正要满含怒气把人喊回来,就见妹妹忽然回了头:
只见她满脸惊慌担忧,眼角甚至有泪水,向这边喊着:“顾师兄不见了!”
应欢欢也是刚刚发现师兄突然不见的,她慌乱之下环顾四周,只在右侧的流民潮里发现了一片倏忽隐没的红色衣角……
她深知自己修为过低,反应过来后就没敢继续追上去,只得哭喊着向应鹿鸣求救。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想着: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您是要去哪儿呢?
……
顾归尘在顺着人流逆向而行:
他目带恍惚之色,甚至自己尚未意识到眼下行为的不妥之处。
有一种本能支撑着他不断向前走,且将目光梭巡过人潮中一张张写满苦难的脸,他在寻找——尽管他深知,那人眼下不在这里。
只因先前某一瞬间,他眼前骤然浮现了些许画面,心中更是涌上种莫名的情绪,这些都告知他:
你曾经来过这里……不久之前,你就身处其中,是这些饱受疾苦的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一个少年人……
他心头一时不知为何分外惶恐,因这突如其来的感知又对自己说:
你现在,依旧在相似的地方……在众多流民里……在许多可能伤及你的危险之中……
如果……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死去……
这个想法的可能性明明微乎其微,却像利刃刺到心上,叫醒他灵魂深处最深切的恐惧。
于是,哪怕知道根本找不到,他也依旧穿过重重人群,努力朝与所有人相反的方向寻觅而去:
我要找到你,一定要找到你!
可他实际上走得很慢:
因为,一袭红衣、浑身整洁干净的他,在满身风霜雨雪的难民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了。
很多人,或饿着、或冷着……多是那些快要死去的人,半寐着疲惫的眼,正要长眠不醒、结束这场无望的奔逃……就在快要睡去前,看到这一抹鲜艳明亮的红……
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于是挣扎着围过去,努力伸出手,要握住自己的生机,他们的意识已经极尽模糊,大概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喃语了什么:
“救一救,求您,救一救……”
“冷啊……好冷啊……求您施舍……”
……
顾归尘常常被这样拦住,他便低下头,清楚看到那些濒死难民们脸上,对生的渴望。
每每见到这点卑微的渴望时,就有一种深刻的哀切涌上他心头。
但最终他只是蹲下身,附身将那片被人拽住的衣物哗啦撕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可你若看向他的眼,便会发现,他将这句话说得极其郑重——像格外真诚的致歉:
“我救不了你们。”
……
拥挤人潮里,神思恍惚间,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把这句话说了多少次,只是,他的衣摆很快被撕去大半,衣袖也早破烂不堪,他因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披散的头发上、甚至脸上,也不知何时染上污迹。
他也不清楚,太阳是否曾落下又升起,月光洒耀间,是否有难民大睁着眼死在自己面前,又是否有个衣衫褴褛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曾跪在他面前请求收留……
他只是无数次垂首俯身,撕开一片衣服,将一句话说了无数遍——
我救不了你们。
……
最终,到了第三天,天空下起了小雨,阴云重重堆积在荒原之上,酝酿着又一次严酷的洗炼。
而应欢欢一行人,也找了整整三天,最后在雁回关高耸入云的城关底下、一个脏乱狭窄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默坐着的、乞丐样的红衣人。
不,或许不该称之为红衣,因为那身衣服已经被撕扯掉大半,露出里头本来白净、而今脏污的内衫。
他垂首,靠墙默坐在城墙下,散乱的发将他脸上一切情绪都遮掩住了,只是零星飘洒的雨点偶尔划过他脏污的手臂,洗出一道半白的灰痕,显得格外凄冷。
众人都在猜测他此刻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可其实他心底只有两句话反复沉浮着:
我救不了你们;
我也找不到他。
……
亦无人知道,在荒原的另一头,确实有一位少年,此刻站在一群浑身脏污的难民中,仰起脸,对着漫天飞洒的细小雨滴,忽然扬眉笑了一下——
那笑容竟很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蠢作者又更晚了……
跪地式哭泣道歉qaq
而且只写了四千(抹眼泪)
还有两千明天补……
再度流下手速渣渣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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