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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七觉得陆九是个特别奇怪的人,既然伪装的技巧如此精湛,又为何要露出那般显眼的破绽呢?

这事要从头说起:

此时,他们离阳叠关仅有三日不到的行程了,一路上,终于能看见从四面八方逃来的其他流民队伍了。

只因北岭虽地域广袤,可却气候严寒、雨水稀少,本就非宜居之地,导致其人口远没有繁华的南陆密集。

加上战乱初始,许多人被强迫征为劳工、新兵……死者亦不计其数。

到如今,沦陷区仍在逃荒中的流民队伍们,总体规模虽也很大,但散布在广阔的荒原、林地中,并不容易相互遇见。

可无论流民们先前分别来自何方,等到了要过关口的时候,总得聚集在同一条路上。

人数少时,大家相互知根底、彼此认得清,人之间能产生的冲突也有限;

可人一多,便容易催生歪门邪路的种种行当:

小恶如窃贼、扒手、江湖骗子等等,大恶则买卖人口、谋财害命……手段不忌。

一切暗中发生的恶,都还不至于使人完全绝望,流民们临近关口时,最害怕还是遭到土匪洗劫——

阳叠关前,必有悍匪劫道。

安平盛世时的悍匪,再凶厉也有限度,为避免当地氏族所设的官府组织剿匪,这些土匪们通常不敢做得太绝,多是只劫财,而留人性命。

但战乱时期的沦陷区,氏族自身都难保了,何况其治下的官府呢?

于是,土匪们骨底的凶性便流露出来:

尚留几分人性的,还知道要留下妇孺性命;人性泯灭者,甚至以人肉作口粮,屠刀之下,无一活口。

成群结队、占山为王的悍匪之外,还有参差不齐、半吊子的流匪们——这些人多是本欲落草为寇、而不得门路,因此聚在一起,成日游荡在逃亡路途上,靠拦路截人过活。

逃难之路上,究竟遇上那种匪徒,只看天意。

离阳叠关越近,众人心绪就越不宁,很多人在暗中祈祷着:愿神明庇佑,平安度过此关。

众人的运气不算太坏,一路只遇到过几次流匪:

这些流匪以七、八人为一波,虽个个生得高大,但看面色也如流民一般枯黄晦暗,手上拿着的武器更是四不像,或是半锈的屠刀、或是折刃的断剑……

他们虽手持兵器,却也不敢和人周旋太久,多是突然出现,瞄准队伍末尾、近乎落单的几人,胡乱抢一番东西就跑。

只是今日,他们竟遇上个性子倔强的:

一位被不幸夺了包裹的妇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死死抓住那匪徒的一只脚,不肯放开,嘴里还哭道:

“这是最后一点了……”

妇人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男孩儿,见到这场面立时便放声大哭:“娘!”

这流匪本没打算要人性命,被这般缠住,心里也生了怒气,抬手举起那锈刀,正要砍下去……

临空竟飞来个人影,恰恰一脚踢在这流匪的肩膀上,这匪徒听得声清晰的骨裂声,一时痛得要昏死过去,口里自不断求饶着:“我没杀过人……真没杀过人!”

洛朝没怎么理会这求饶,又一脚下去,折断其右腿,便不再管这匪徒的死活。

他转头向那哭泣的男孩望去:

许冬冬哭得直抽噎,眼睛通红,站在自己阿娘身边,见洛朝望过来,又赶紧把头低下去。

那妇人倒是知道,几句感谢虽无实际的用处,却是不可少的,她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包裹,半跪在洛朝面前,一面口里道谢,一面就要磕头拜下去……

洛朝忙把人扶住了:“不必如此。”

其余人见此幕,倒是没怎么惊讶,毕竟,这些天来遇上的流匪,大多数时候,都这般被少年陆九赶走了。

……

当天傍晚,一群孩子依旧围在洛朝身边要糖吃,洛朝像往常一样,逐个摸摸头,将糖分了出去,可视线却总往不远处一棵瞟去——许冬冬藏在那里。

洛朝看了,好气又好笑,他给这娃娃留了个面子,等周围的毛孩子们散去了,才将人揪出来:

许冬冬依旧不敢抬头看人,他语带哭腔:

“您不怪我吗?”

这些天来,他心里其实一直有愧,想着:

如果不是自己将事情戳破,也许那个谎言就不会失效……陆哥哥就不必挨饿,甚至所有人都不会挨饿……

是他将一切事情都搞砸了。

洛朝注视着他愧疚而难过的神情,默了片刻,最终叹息一声,依旧蹲下身,并将一块糖塞到这孩子手里,目光柔和,温声道:

“我同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何况,也是你提醒了我……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既不是神明,就不该降下“神迹”,无法实现的期许,一开始就不该施予。

即便要给予你们馈赠,也不该用那样直白的方式……更不该有轻视苦难的自大——我从来救不了所有人。

我顶多……能给你们一点希望,让尚未放弃一切的人,能自己挣扎着活下去。

……

这一幕恰巧被戚七看到了,他顿时觉得陆九这个人更傻了,他想:

换做本少爷,被人这般背后捅一刀,那是肯定要计较的,不过,如果是本少,一开始就不会让什么椿树发芽,毕竟凡人死活,与修士何干?

他很笃定陆九是修士:

修行者从来不信神明,见到诸如枯树结果这般奇事,只会往特殊法术这一方向去思索。

戚七倒是不知晓禁术一说,只是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曾听闻某几种特殊修行体质,生而亲近自然,有控制灵植生长进程的天赋。

何况,陆九若不是修士,哪里来的那般力气,一人敌对八、九个流匪,都毫不费力?

他可不觉得,生来弱小的凡人,能通过武艺锻炼达到这样的高度。

只是他虽认定陆九是自己的同类,却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为什么要救凡人呢?

更让他觉得怪异的是,陆九明明是修士,可除开特殊术法、高强武艺,别的地方,都和凡人一模一样,甚至能面不改色咽下那么多难吃得要死的食物——这人也真是怪异,不是凡人,又不完全像修士。

也难怪那些流民要被这人骗过去。

戚七本以为,陆九把自己装得和凡人极其相似,是为了掩盖使用术法后带来的身份暴露——这点他能理解,毕竟他自己也混在流民队伍里,每天战战兢兢的,就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修士身份。

最开始,这家伙明明伪装得极像了,可后来,为了救人居然数次不惜显露身手……

如此一来,前头那些戏,不就白演了吗?

戚七很肯定:现在流民队伍中,已经有不少聪明人开始怀疑陆九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这家伙难道真是傻的?可傻子能有那般精湛的演技吗?

戚七琢磨片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该不会,这人其实不知道……?

他想:看在那人每天分糖的时候,没有忘了自己那一份,本少就勉强好心提醒一下这人吧。

第二天傍晚,戚七分到了糖,却冷着个小脸站在那里,没像往常一样转头就走。

洛朝便拿眼瞅他,那目光的意味是“杵在这里作甚?”

戚七抬起下巴,神情显得很高傲,他向对方招招手:“附耳过来。”

洛朝瞧了这小大人的模样就想笑,他忍住笑声,依言蹲下来,平视对方,问道:

“你想说什么?”

戚七啧了一声,依旧端着幅傲然的神态,慢悠悠道:

“你知道,咱们都是身负重金悬赏的么?”

洛朝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具体想说什么了,但他故意摆出幅迷惑的样子,口气讶异道:“什么悬赏?”

戚七再啧一声,一边用一种“你果然不知道吧”的眼神,看乡巴佬一般盯着洛朝,一边开始仔细解释起来:

所谓悬赏,乃是魔修为抓住沦陷区内、欲逃回后方的修士而设。

如今北岭半数沦陷,被攻破的氏族或宗门,自然不至于全军覆没,特别是一些地位特殊、身份高贵的人,都使出种种手段活了下来。

但战事不知何时结束,一直留在沦陷之地,绝非长久之计,这些幸存的正道修士们,纷纷绞尽脑汁要度过关口,回到大后方。

其中,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伪装成凡人,混在普通流民中度过关隘。

至于魔修为何会对凡人放行,答案也很简单:

想要伪装成凡人,蒙混过关的,可不止正道修士,魔修阵营,也很乐于在流民队伍里混杂一些“小礼物”,给敌方造成某些困扰。

比如,蛊虫控制的人傀,就是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此外,虽然南陆北岭各方势力,对关口流民的盘查不断加严,可还是有手段高明的魔修能混过关口,直袭大后方。

这其实是对正道势力的道德绑架:

魔修这头,流民只能出不能进,毕竟邪道还管什么凡人死活?

但正道方面,哪怕心底和魔修一样,对凡人很不屑,可就算只是为了保证治下地区统御的稳定,也不能将所有流民尽数拦在关外。

若是完全不管流民死活,那正道后方的普通民众又会怎么想?

估计会觉得,魔道正道有什么分别?一样杀人不眨眼,视万民为草芥。

因此,不论接纳关外流民会带来怎样的麻烦,为了保证名誉不受损害,正道各方势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其次,魔修这方,各大重要关口多半是十天放一次行,这导致了关隘附近聚集了大波流民——他们不敢进入已经被魔门占领的城池,多半是露宿在城关附近的野外。

在修士眼里,凡人的存在是几无威胁的,同时,凡人还是一种资源——无须付出任何代价的、白来的劳力。

魔修这头,抓劳力征工是很随意的,上一波劳力累死了,便抓一波新的补充上去。

只是,北岭地广人稀,寻常时候,百姓分散在荒原深岭里,抓起来要颇费点时间,眼下,只要对流民放行,人们就会自主聚集到城关,抓起劳力便省却了很多功夫。

对于民众而言,究竟是放手一搏,看看有无那个运气,避开魔修强征苦力的当口,熬过一路风霜雨雪、匪徒流窜……最后到达相对安全的后方;

还是干脆找个隐蔽地方躲起来,靠着最终必然会耗尽的粮食,慢慢等死,并期盼在食物吃完前,战争就结束了。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各有利弊,但相对而言,大部分人不情愿坐地等死。

对流民放行的最后一重好处,则是钓鱼。

若是所有关口都被锁死,那些尚且留在沦陷区内的正道修士,多半会找个荒山深洞,用诸多隐匿手段,拼命掩藏踪迹,全然不去做逃回后方的梦。

但若是每隔十天就对流民放行,打开关口,给这些修士一个逃脱的希望,许多本可好好藏着的正道修士中,难免有人要心动,成为愿者上钩的鱼儿,自动送上门来。

至于最终是否能混过关口的盘查,又是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绝对有成功逃回后方的人,但每天在关口处被抓住的修士,成为阶下囚、成为俘虏者,也绝对不少。

一些小鱼儿还不值得魔修们太过在意,问题是,沦陷区内的修士里,藏着“大鱼”。

抓住这些身份高贵的“大鱼”,是可以直接作为筹码,和正道交换物资、开出条件的。

为了网住更多的鱼儿,魔修这头开出了一份昭告天下的悬赏令:

只因不少修士,虽手段高明,隐匿气息的方式,城关处根本查不出来,可他们纵使费劲心机混入流民中,那浑身上下的修士派头,还是藏不住的。

因此,魔修的盘查揪不出他们的修士身份,可流民中,某些敏锐的眼睛,却早就看出来:这人与我等不同。

但凡在流民队伍里发现藏匿的修士,并去城池处上报者,都会得到赏赐。

哪怕只抓住一位筑基期的普通修士,上报者也能得到一两黄金。

因此,沦陷区内,针对正道修士的“捕猎”,是由魔修和普通流民共同进行的。

最开始,成功得了悬赏的流民,其名字会被公布出来,意在激励更多流民,去上报队伍里行迹特殊的可疑人。

但后来人们发现,魔修的占领到底只是一时的,等到正道重夺城池的控制权,这些曾经意在嘉赏的名单,就会反而成为一份“死亡名单”。

凡是在战时检举过疑似修士的流民,都会以叛族罪被处以死刑。

所以,这道悬赏推行不久后,就做了一些改动:

检举成功后,所得赏金,由被抓获修士所在地、方圆一里内的流民分而得之,且并不公布那位检举者的姓名。

这样一来,哪怕后来的正道修士们,知道那个“叛徒”就在这群人之中,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处死所有人——这也是一种道德绑架,既号称正道,又怎能伤及无辜。

可随着时间推移,魔修方面又发现,在战乱年代,金钱这种东西,根本抵不上实际物资,在粮食极度匮乏的地区,一两黄金还买不到一把米。

为了激励更多流民上报检举,这道悬赏再度做了改动:

被抓获修士方圆一里内的流民,可分得一些食物……若是这位修士身份很高贵,或是修为十分厉害,那赏赐可再升一阶……

被抓获者,方圆一里内的流民,都可破格被纳入城池,帮城内的魔修们做些打杂的轻松活计,免去流离、饥饿之苦。

魔门与正道开战,远不止目前这一次,这份悬赏规则早就成为定例,延续了无数年,不仅是修士,大部分普通民众对这份悬赏都是心知肚明的。

此刻,北岭沦陷区内,绝大多数流民心中都明白,要保证自己能活下来的最佳方法,不是成功逃回大后方……

而是,发现一位真正的修士,检举上报,最好,这修士的地位极高,重要到所有人都能得了最高一层赏赐——被纳入城池,安居城内,不再经受逃亡之苦。

……

戚七向洛朝叽里呱啦解释了一通,那意思是很明显的:

你个憨憨现在已经被人怀疑了,看在咱们都是修士的份上,本少决定提醒你一下,甚至,咱们可以赶紧结伴逃走,去另一支流民队伍里安顿下来。

顺便,你那精湛的伪装手段,也可以教教本少爷,就当作是我提醒你的报答了。

洛朝听了就想笑,他摸摸戚七的头,说:“明天就到阳叠关外了,你到时候记得跟好我,别丢了。”

戚七愣着眼睛,觉得这家伙简直不可理瑜:

都已经被人怀疑了,不赶紧逃不说,还要拉上本少爷一起……怎么,想本少因为几块糖、就和你一起送死吗?

戚七便又叽里呱啦劝了几句,大意就是什么:

你现在逃还来的及,你不逃难道是因为担心那些凡人么?比如那个叫糯糯的女孩儿?那你这人岂不是傻透了?一个凡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句不好听的,凡人里头,活到百岁就很了不得了,便是此刻死了又算什么?毕竟,只有那么短的生命,只活十年和只活二十年有什么分别?

你为了救他们,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和道途不成?

你能这般救他们,让他们多活个几天,本少觉得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他们该跪下来把你当爷爷拜见……哼,但我敢肯定有人已经走在举报你的路上了!

……

见这小孩儿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洛朝听了脑袋有些疼,他又掏出一块糖,直接堵住了这娃娃的嘴,道:

“我自有我的安排,到时候你看着便是了。”

戚七便生气了,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当下把脑袋一转,不欲再理会人了,且心里想着:

明天到了阳叠关,本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死在魔修手上的!你这人就是给自己蠢死的!

不想,意外来得比两人预料中都要早:

当夜,大部分人正睡着,竟忽有马蹄声响远远传来,有些睡得较浅的人立刻就被惊醒了,他们抬头一看:竟有悍匪夜杀人。

许多人看见地上滴溜溜滚了好几颗头颅,瞬间脸色煞白,赶忙叫醒身畔的亲人,拾起行囊就要跑。

一时间,昏沉夜色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有些头颅还渗着许多血,滚到人脚边,将不少人吓得跪在地上,走动不了。

慌乱之中,许多人跑得很急,难免互相之间踩踏拥挤,一时间,有些人没被悍匪伤到,反而被自己人踩伤了。

场面陷入混乱,显得那天上的明月都带了阴惨诡吊之感。

直到那吵杂的哭喊声中,忽而响起一个女孩子响亮清脆的提醒:

“大家冷静!没有人受伤!”

“死的是匪徒!”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免顿住身形,茫然四顾间,人们终于发现,方才的马蹄声已经消失了,而地面上,除了七、八颗滚落的头颅,并没有旁的尸体。

那些头颅的面容,细看来也很陌生,至少原先绝不在这个队伍里。

此间一时静默下来,直到有人发现,不远处,沉沉暗夜中,清月将白色的夜雾映得淡蓝,从中竟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大部分人都屏息凝神望去,恰好此刻一阵夜风拂来,吹散了些许白雾,显露出那身影的面容:

那是个神色冷淡的少年,只见他右手持剑,有血沿着剑刃滑落,滴入荒凉的土地,绽开朵朵凄艳的血花。

再仔细看去,少年左手竟抱着个脸色煞白、满面泪水的孩子——竟是许冬冬。

又忽而天边的云再散了些,天际一轮圆月,倾洒下冰冷惨白的光,打落在少年身上。

人们这才发现,他衣襟、袖口、衣摆……甚至手腕、脸颊……到处都沾染了血迹……衬着月色下冰白的面容,似魔似神。

再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一大片浓稠的血迹里,乌泱泱挤着一堆数不清的、深红漆黑掺半的头颅……

在更远处、更深的夜色里,隐约有马匹倒地,也有失了头颅的尸体,甚至是被砍成两半的尸身,或还挂在马匹上,或直接倒入血泊中……

众人被这幅场景惊骇着,很多人觉得手臂在隐隐颤抖,且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无人敢靠近那中央的少年。

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了:那些凶名赫赫的阳叠关悍匪们,都死了——被少年所杀。

……

一片森然的寂静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洛朝走到血液蔓延不到的地方,将许冬冬轻轻放了下来,而他身后,落了一串长长的血脚印。

他望着这个不断颤抖的孩子,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许冬冬没有立刻回答,他嘴唇抖索着,竟问了一句:“您是修士,对吗?”

洛朝点点头。

许冬冬忽而放声大哭,一瞬间,这孩子心头忽而涌上一种深切的难过——他还太小,只知道难过,但不明白这悲伤来自于什么。

他语无伦次,一会儿喊道:“我害怕……我害怕……”

一会儿又低声道:“谢谢……谢谢……”

洛朝抬头,环视四周,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一位神色担忧惊恐的妇人——那时许冬冬的母亲。

他于是又低下头,尽量放柔声音:“去找你娘亲吧,她很担心你。”

许冬冬立刻跌跌撞撞去人群里寻人,他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又回过头来,看向洛朝,嘴巴张合,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他再度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继续向人群走,喊着:“阿娘,我怕……我怕……”

洛朝默然望着他。

此间一时只剩下这孩子的哭声,直到有人忽然发现,竟不止一人在哭——那是一个女孩子轻声压抑的抽泣。

人们转头寻去——是宋瑾儿在哭。

众人看着女孩也一路跌跌撞撞地,几下跑到少年面前,同样放声大哭着道:

“您快跑啊!快跑啊!”

“糯糯还有我呢,您快跑啊……”

……

洛朝笑着,他将手上的血迹拭去了,才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头:

“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放柔声音,使这句话像个承诺:

“我会送你们到阳叠关。”

见这孩子依旧哭得止不住,而抬头时,竟看见人群里,又摇摇晃晃走出另一个孩子——那是糯糯。

她人还太小,根本看不清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洛朝只能听见她轻声颤抖的童音:“哥哥呢……哥哥呢……”

但没有人回答这个孩子。

一时,洛朝的笑意又暖了几分,他摇了摇头,将几乎半倒在地上的宋瑾儿扶起来,又道:

“时辰很晚了,明天若要入关,恐须早起。”

“我去将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很快回来。”

“瑾儿,你去带着糯糯睡一会儿吧。”

他看见宋瑾儿满脸泪水地抬起头,那双孩童的眼里,有纯粹的担忧和不解,正要再安慰几句,忽然……

雾散云开,四周乍起灵光,有十几道剑光破空飞来,直直对着人群中央的洛朝砍去——

这攻击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众人能够看清究竟发生什么时,只见到一地被折断的剑,零散落在少年周围。

洛朝仰头望向夜空,一个风术将宋瑾儿推入人群,手中剑又抡转一圈——又有十几支箭簇被挡下,散落在地上。

他低头盯着那些箭簇,深深皱着眉:魔修比他预料中来的早……一般而言,即便接到检举,魔修那头也不会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多半是等修士到了关口,直接来个翁中捉鳖。

正思索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知何方竟传来几声呼喊:

“莫伤其性命,须活捉!”

“极可能是特殊修行体质,氏族或宗门的核心弟子!”

“也莫伤其经脉气海,上头传令,完好活捉!”

……

洛朝的神色顿时冷下去,他明白是何处出了问题了:

许是这个举报的人,将椿树发芽一事添油加醋也上报了,使得这些魔修误以为自己是条“大鱼”,可以活捉去置换物资。

为防止夜长梦多,“大鱼”跑了,才不等他到关口,就派了人手来捉。

他心中叹息着:看来,计划只能被迫提前了……虽然,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变……

心中下了决定,他最后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宋瑾儿站在众人最前方,眼角还带着泪水,定定望着自己,面容中尽是担忧之色;

许冬冬被他阿娘抱在怀里,也望向这里,依旧大哭着;

而糯糯……她还是被人群淹没着,似乎在努力向前挤着,口里依旧念着“哥哥”;

……

洛朝闭了闭眼,将一切情绪压下,想道:结束了。

又一次,都结束了。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瞳孔中一片冰冷,而身畔已经被魔修包围:

这些装束整齐的修士,持弓持剑,更有十数人,手持阵盘,灵光耀起间,一个覆盖十丈方圆的锁灵阵已经布好了——洛朝被锁在大阵中央。

他们望向阵中央的少年,个个神情里严肃带些兴奋,毕竟,活捉“大鱼”,可列为一等军功。

不意那少年被这般围堵,面上却全无惧色,甚至冷笑了一声……

而后,所有人惊异地发现,少年的面容、身形都开始缓缓变化:

乌发逐渐变作银色,瞳孔由黑色变作苍蓝,肤色变得更白、不似人状……衣着服饰也在改变,普通的灰布衣裳,渐渐变成华贵纹银的白袍……

魔修们看见这衣袍的瞬间就惊住了:这不是……浮月宫弟子的服饰么?怎么会……

正惊疑不定着,一股无比强势的灵压,忽而从阵中少年身上透出,许多魔修直接被这道灵压逼得后退一步,甚至喉头有股鲜甜感溢出。

众修士惊惧中,看见那少年缓缓浮起至半空,衣衫无风而自动,那面容,已经完全变作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唇色薄而暗红,眉峻而纤长的青年,凤眼苍蓝,银发披肩。

他手上原先制式也变了——普通铁剑变为一把华贵的雪色长剑,刃锋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冰冷而亮丽。

只见他立在一片融融月色里,俯视着所有人,显得尊贵凛然而不可犯,指骨纤长的手握起剑柄,神态随意地将剑横于身前。

他轻笑一声,声音华丽而柔绮,甚至带点靡艳:

“何方宵小,敢惊扰本宫沉眠?”

一片恍惚里,有某个修士长剑落于地的脆响,也有人声音颤抖,喃喃自问:

“浮月宫少主……冷未离?”

……

洛朝眼底望着下方众人,他目光越过众魔修,看到那些满面惊恐的流民们,看到嘴巴大张、一脸不敢置信的戚七……

看到不断颤抖的许冬冬,将头埋到自己阿娘怀里……

看见也曾笑着唤自己“阿九”、“九娃”的一些和善的人们,此刻眼里,只有恐惧……

也看到,糯糯依旧在人群里喊着“哥哥”,许是因为怎样都找不到人,她开始哭,小小的身子,淹没在其他人的身影里,她似乎也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半空的魔修,于是更加恐惧地在人群里寻觅……

最后,他看见,宋瑾儿眼里,是一片恍惚的震惊、一片冰凉的畏惧……以及,或许是无意透露的……恨意。

他想起这个女孩儿曾向自己哭诉,“我的父母死在魔修手里”……他笑了一声,忽而想起来: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从来是一个同样的轮回;

我用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百年……或者更久,去融入一个地方,去融入一群人,去获得你们的喜爱、赞美、钦慕、敬仰……

可是,无论我费去多长时间、多少苦心,将一份伪装雕琢得毫无瑕疵,当面具被撕下的那一刻,你们恍然发觉我其实是个异类……

永远只需要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居然日八了……不敢置信……

虽然还有一点尾没收完……但是今天来不及惹……

感谢在2019-11-2523:07:52~2019-11-2623: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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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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