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寄望·千江夜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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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霖铃非要连夜将衣服缝补好,期间,顾西游怕她的伤势未好,支撑不住,试着劝了几句,结果得到这样的回应:
“你们这是看轻了我,再怎样病着,我好歹也是个修者,岂会不堪到缝不动一件衣裳?”
顾西游知道她一向心气高傲、待自己严苛且心细多思,此刻若不让她缝好这件衣裳,只怕她以后还要暗地里自责,恨己身病体无能,到时候心中生出郁结来,又坏了身体可不划算……顿时一肚子劝阻的话都憋在了心里。
她见此又柔声安慰了两人几句,一面在案头添了盏灯,一面说什么,仅仅在案前坐一会儿罢了,不碍事儿的。
“我这腰上的毛病,是陈年旧伤了,一时疼一时好的,早也习惯了。”
言下之意,是叫他们莫要担忧,此病不会危及性命。
顾西游却万万不敢尽信这话:
她说是无大碍的普通腰伤,其实不然,真发作起来时,整段脊椎从上到下凌迟般的疼,以至于人只能瘫倒在床上、半点动弹不了。
更莫说,那痛到汗水淋漓、脸色虚白的模样,总让人担心她会因熬不过去痛楚,而甘愿自尽了事。
往年顾氏荣华犹在时,天天用上好的药调理着,从不做重活,更从不参战打斗,也还偶有轻微的疼痛。
如今,吃的药也好、请的大夫也罢,皆和昔年不可同日而语,遑论现在一整个顾氏的担子都压在她身上,要她成日劳累奔波的……如此境况下,他们又怎敢掉以轻心,将之视作轻伤?
要知道,慢疾虽不似急症夺命快如猛虎,可却像抽丝剥茧,一天天地耗去人的精气神,最是需要谨慎小心调养的。
顾西游在心底无奈嗟叹,不免忆及她这病根的由来,由此又想到某些故去之人,情绪一时更低沉了,便靠在竹椅上,于半明半暗的的烛火里,垂着头发怔。
相比之下,顾归尘一开始就显得很安静,他也心知劝不动,便默默坐在烛火旁帮着递针线、递剪子,偶尔望一望医书,默背几句。
一夜无话,飞蛾的影子划过窗纸,顾霖铃就着灯火,将那件红裳缝到天明。
晨曦映入屋内时,他重新将衣裳穿起。
顾霖铃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这件红衣陈旧了,颜色都不如昔年鲜艳。
她叹着“旧了、到底旧了”,一面又说,等来年你生辰礼,若家里周转过来,就去购几匹好的锦缎裁新衣。
顾归尘却念念不忘那件被裁碎的红裙,想起她近些年来的服饰也日渐朴素了,锦缎制的极少见,万万不愿意给家里添负担,只努力摇头道:
“我不需要。”
顾霖铃也下定了决心,同样摇着头,说你早该添衣了,太旧的衣裳穿出去会让人笑话。
“我不在乎那些。”他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而坚定,情感发自心底。
顾霖铃却被他说得眼眶一热,顿了一顿才道:
“你不在乎,我要在乎。”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心想:
这个傻孩子啊,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为了留在现如今已彻底落魄的顾家,到底失去了什么。
原本一片坦荡的道途被折断,因此从绝世天才的高处狠狠摔下,受尽旁人奚落嘲讽也就罢了,若连衣饰都要落了下乘,明晃晃在人前显出家道的破败相来,岂不是亲手递出去把柄叫人倍加嘲笑?
他们顾氏最小的孩子,昔年捧在手心照料着,如何能受这样的罪?从云端跌落的痛苦,不亚于粉身碎骨,怎能让一个孩子承担太多?
同在屋内候了一夜的洛朝,此刻也望向沐浴在晨曦中的顾归尘,见那乌发红裳都镀了层暖色阳光,感受却和顾霖铃恰恰相反:
他觉得十分亮眼,比后来鲜亮活泼得多。
倒不是红色深浅真有多大变化,而是着衣者的神态气质大为不同。
眼前的顾归尘,是山花荼荼,忧哀愁绪之余,烂漫憨真未泯。
后来的顾归尘,更像一泊沉郁凝结的血,发黑的血色是浸染到眼底的,望不到尽头,衬得偶尔显露的活泼尤为难得。
却说洛朝托住下巴发呆时,另外三人已开始收拾宅院,昨夜来人一番打砸抢,留下满地狼藉后离去。
可他们面上却无多少哀色,明显早已习惯这类事情了,甚至忙忙碌碌清理破碎的花瓶、折断的木椅等物时,还有功夫说说笑笑,气氛很温馨。
顾十三最是乐得打趣自嘲:
“堂屋里头装门面的花瓶啊,这月来咱们已换过七次了,要我说啊,反正早晚要碎,还不如什么也不放的好,空落落一间屋子,寒碜就寒碜呗,丢的是顾氏的脸,又不是光咱们一家的脸。”
“桌椅也大可不必放了,真要是有客人来了,咱就让他站着,一人手里墩一盏茶,既没了座椅,也就没了座次,届时让他们按高矮来站位!”
……
顾霖铃听了他单口相声般的胡话,转头轻瞪了他一眼,而后拖着个断腿木桌,打算扔去后院仓库了。
顾十三哼了一声,也掉头对顾归尘念叨:
“十九啊,我和你说,你姐就是太倔!”
“要换了我,才不管族里这个烂摊子,咱们三儿收拾细软,连夜叛族出逃,去西江寻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遁世隐居!”
“管它外头洪水滔天,顾氏兴亡,与咱们有个半文钱干系!”
……
顾归尘才不敢应他的胡话,否则必要被顾霖铃说道的,因此余光瞥见她背影走远了,才丢下扫帚,悄悄地跑到顾西游跟前,愣愣巴巴地问着:
“九姐姐她……三天前……还有昨晚……”
顾十三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嗐!行了,哥哥知道你问的什么。”
他就简要地解释起来,“前几天,你姐之所以回来偷偷躲壁角里哭,是因为又给族里降了例钱,被族老骂了。”
一直从旁观察顾归尘笨手笨脚做家务活的洛朝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都说大氏族底蕴深厚,哪怕落魄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殊不知,残余的骆驼尸骨,既可能是积蓄,也可能是拖累呢。
他支起耳朵旁听,根据前世所知的部分史实,从细节里推断出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庇护顾氏的最后一位圣人魏沧河败亡于珞珈山一战后,除去早就向新派投降、归顺皇城的顾景弘一支人外,其他的顾氏族人,从嫡支、旁支到外支等等,都暂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其中,大部分族人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尤其是和中域主家关系较远的旁支与外支,有立刻改姓叛入旁族的,也有立马投靠新崛起宗门的。
数万年鼎盛之族,顷刻间分崩离析。
可与嫡支关系最近的一批人,如主家族老、军属旧部、曾战死边疆的族人留下的后裔等等,却依旧对顾氏嫡系忠心耿耿。
这之中,有些人是忠臣,毕生信奉氏族的治世守则,认为帝制不仁,甘为信念赴汤蹈火。
可也有部分人,他们是不愿繁华梦醒,亦不肯离了氏族独自生存、去过落魄潦倒的日子,更是天天盼着嫡支再出个绝世雄才,振兴家业,最好是复辟氏族,捣灭皇城,让五域天下,重归氏族治下。
乱世飘摇里,这些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从来坚信顾氏有再度崛起的一天,当帝尊入主皇城后,他们便拥护着嫡系,和中域另外六族内,部分被逐出中域的族人联合,渐渐迁移到西江,暂时安顿下来。
后世史书中,对这类人有个恰当的称呼——“中域弃族”。
帝尊封禅后,自然没有将中域七族一棒子打死,于是,归顺且仍留在皇城内的,被称为“遗族”,不愿承认帝制者,皇城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下令让七族遗族们自行解决这部分人,结果便是,一部分人被昔日同胞亲手杀死,侥幸活下来的另一部分七族族人则被驱逐出境,成了“弃族”。
诡异的是,“弃族”也好,“遗族”也罢,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而断定对方是叛徒。
对另外六族而言,弃族们固然也远不及昔年辉煌,可好歹也有些底子在。
比如现今这座西江小城内,就居住着白氏部分族人,白芍便是其一,这女孩的家中境况,明显比顾氏好了太多。
但对发生过大内乱的顾氏而言,三尊顶立门户的圣人先后死去,族中底蕴大半被叛族的顾景弘抽去,而有望光复家族的其余嫡系子弟们,又死的死、伤的伤,一时竟混成了西江这帮弃族中的最末流。
他们因此成日跌足嚎哭,为了顾氏正统不会就此灭亡,他们决心再找出一个主心骨,选出继任族长来承担光复家族的重任。
顾霖铃三人,可算是顾氏嫡支留下的最后遗孤,比起不着调的十三、尚显稚嫩的十九,族老们思量再三,最终决定选九姑娘为新任族长。
哪怕在族老们看来,曾经的顾霖铃,在兄弟姊妹共十九个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虽是天赋极佳的炼器师,连圣器也会由她负责修补,可她不贪权势,也不醉心交际,成日窝在自己的锻造室内,在金铁石料的凿击碎屑里,蒙了一身灰头土脸。
他们觉得,九姑娘唯一的优点就是敬重长辈,爱戴父兄,至今也遵守着名存实亡的族规……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对顾氏非常忠诚。
昔日,顾氏嫡长子归顺皇城,顾三公子叛入魔门,顾八公子竟实为妖族,顾四姑娘自甘堕落、愿为人妾,顾十姑娘远走佛土……他们对此痛心疾首,哪怕这些人曾经都被寄予厚望,极有可能是下任族长人选,在触犯族规底线、做出叛族之举后,也只能将之归类为异族了。
再回想当年,嫡系光景何等繁盛,如今死得七零八落不说,很多人生前竟犯下重罪,连将牌位供入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彼时,见实在没了合适人选继任族长之位,也不是没有族老动过夺嫡的心思,可除开嫡系三人之外,举目四顾,旁的近支子弟,竟更不成器。
相较之下,顾霖铃旁的不说,炼器天赋至少是顶尖,其次守礼懂事,从未触犯过族规,比起近支某些纨绔子弟,竟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最后,西江这些顾氏弃族们,怀着莫大的期望,以不容推拒的态度,将顾霖铃选为族长。
后续发生的一切,却另弃族族人们大失所望。
部分忠烈式的跟随者,觉得顾霖铃无雄才大略,更没有野心,再给她一千年,也不可能组织出像样的军队,攻入皇城,完成复辟大业。
沉重失望之下,这些堪称过去顾氏脊梁的人,要么另寻出路,要么自立为旁支,和弃族们划清界限,仅有极少数的人,还对顾霖铃抱有微渺希望,从旁暗自观察并等待顾霖铃某天醒悟,脱胎换骨成雄主。
另一些沉醉昔日荣华梦里不肯醒的家族蛀虫们,不满的缘由就更简单了:顾霖铃给不出足以支撑他们豪奢生活的钱财。
他们自以为比起过去千金美酒换掷杯一乐的豪奢无度,现今的生活堪称清贫了,却不曾动脑子好好想想,顾氏底蕴散尽后,过往最大收入来源——军务税,如今也不可能有,哪里还来得钱财给他们挥霍呢?
哪怕底蕴尚存些许,也不够他们用来奢侈的。
每次,顾霖铃在宗族大堂中宣布,要降例钱,都是这些人闹得最凶狠。
对小部分忠臣而言,例钱多少倒无关紧要,如果顾霖铃宣布要招兵养马,他们甚至愿意捐出家底……但对他们而言,也有一件耗费颇靡的事情,可称之为底线——那就是自顾氏立族起,每年岁逢五逢十逢百,必须要隆重举行的氏族祭祀礼。
祭礼一为祭奠祖先,二为敬告忠烈,毕竟顾氏以军务起家,祠堂中供奉的祖先灵牌,倒一多半死于沙场。
顾霖铃发不出例钱也就罢了,居然连祭祀礼的钱都拿不出来,堪称庸碌无能、不敬先祖、终致亡族的千古罪人啊!
就在半月前,族老会中位高权重的某军属旧部——曾是立下大功的顾氏将领,命顾霖铃跪在宗族祠堂前忏悔,并从旁疾言厉色地大声训诫。
话中,无非是要让顾霖铃愧疚,因灵牌之中供奉的英魂们,不仅有与她情同手足的亲人,比如顾笙月的牌位,就置在中间一列,还有她兄弟姊妹们生前敬爱非常的父兄母姐,如今她身为族长,恰逢告慰英灵时,却连香火祭礼的钱都筹不齐,她心中难免凄凉、自责,怨恨自己无能。
当她求问可否削减祭礼开支、偶尔破一次族规惯例时,险些被族老们施以杖刑。
而那方族老会们,对祭礼一事逼迫愈紧时,某些近支族人对例钱减少的不满也终于爆发:
他们来到族中给嫡系划定的住宅里,撕破脸皮打砸抢,且不以为耻,反而口口声声说什么,宅子内的东西原来都是归属族内的,凭什么这些东西就归了嫡系?
我们普通族人,如今连修炼基本用的灵石都出不起了,嫡系难道不该以身作则,出血供养族人的修行开支吗?
此话看似有道理,实则为歪理,因为,顾霖铃三人拥有的很多东西,都是已逝的长辈或姊妹兄弟留下的,属于顾氏全族的那份底蕴家财,正被远在中域的顾景弘挥霍着。
钱也好物也罢,都是嫡系中人自己挣来的,万万没有捐出来给族中人均分的道理。
奈何她身为族长,行事需讲道理,而泼皮无赖是不用讲道理的,最后,被诸般围追堵截到烦不胜烦后,她只能选择退让。
一是离开了族内划定的住宅,嫡系三人,移居到凡世城镇内,且只购了个小宅院,留下祠堂等基本用地后,诸如卧房等,完全不加修饰,哪怕有人来打砸抢,也捞不到什么值钱物什,而最重要的一些遗物,则早被顾霖铃妥善收起来了。
此举如同火上浇油,让这部分蛀虫般的顾氏族人愈加愤怒,隔三差五来嫡系的住宅门前拍门、哭号、叫骂……直到顾霖铃三人,对此习以为常。
此刻,族人少部分明事理的人,看到顾霖铃连顾氏族内的族人们,都无法压服,却对她更加失望起来。
重重困难围压下,祭礼的成败与否,或将成为压垮这个家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心底而言,顾霖铃绝不愿意生她养她的顾氏亡在自己手上,何况,祠堂中供奉着她的亲人,那些曾为人族兴亡献出生命的英烈,后来顾氏这座大厦倾倒了,却被无端打为通敌叛徒——被污蔑为魔门奸细、妖族棋子。
这些被玷污的昔日荣光,即便等不到清洗污浊后重归明净的那一天,也不该在她手上,就此葬入泥土,永不见天日。
她决心不惜代价,将祭礼办成。
顾西游念叨了许多,无非是她各处求告,却无人愿意借钱。
就在这时,她昔年在中域认识的手帕交,也是西江七族的弃族之一,裴氏嫡系某女,裴媛儿,竟表示愿意伸出援手,可以来西江泽怀郡见她。
这无异于雪中送碳。
她欣然赴约后,见裴氏虽也被史书打为“弃族”,可族内布置却一派豪奢,一番打听下才知道,裴氏和西江八大宗门,广结姻亲,得了许多钱财物资,裴媛儿就是其一,且她高嫁给了碧落宗内,某峰长老的独子,刚刚完婚数月,正是风光无限时。
她怀着忐忑不安,踏入碧落宗,见昔时好友,穿纱抚琴竹林间,一派闲适。
裴媛儿听见脚步声来,头都没抬起,只身畔侍女向她解释,说什么,借些钱助你度过难关当然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苦笑着表示,如今自己落魄潦倒,身上什么贵重物也没有,不知夫人有何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orz,晚了一小时,还差一千字,明天补上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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