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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归尘万万没想到他要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回家了。

好不容易才得了应允留下的,若真因此而回去……他又要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守宅子了,夜深入睡时,还总会做一些不好的梦,比如顾霖铃因劳累过度,在屏风前咳血……

他既委屈,又害怕,性子温顺如他,此刻竟难得反驳道:“十三哥哥也是常来的,为什么我就要……”

“你还小呢。”

这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了。

他只好讷讷低头,极小声地努力辩解着,说什么我在这儿还能挣份采药杂活的工钱呢,阿尘保证不惹事,别赶我走好吗……

顾霖铃却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酸,“其实……家里不需要你做这些的。”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好半天后,顾归尘才重新抬起头,眸光也透着份小心,磕磕巴巴说起上午那场碧落宗论道会:

原来,比剑结束时,他大获全胜,便有人告知他,说明天左执衣会亲自下场与人论道切磋。

“我可以赢过他的。”他一闪而逝的笑容里既有自傲,也有执拗。

顾归尘永远记得胥长阳曾经对魏沧河做过什么,也永远记得,顾十四曾被胥长阳名下首徒林端肃一脚踏在地上,骂着“废物”。

林端肃正是左执衣的师尊。

有些恨过了许多年,依旧不会褪色。

“我答应了他们,明日清晨要出场的。”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和斩天剑门不对付的某些崇明剑派弟子。

顾归尘定定望着人,无声渴求着一个应允。

他不想失信,更不想避战……他做梦都想替已死的几位亲人报仇。

即便一时报不了血仇,打败敌人,赢下比剑,并将昔日那句“废物”原样奉还……也可稍稍告慰顾十四的在天之灵。

顾霖铃读出他眸底的恳求之情,不由沉默了。

良久后,她才再次狠下心,重重摇头。

顾归尘眼底的光霎时灭了,垂着脑袋,格外失落。

她低声叹息着抚一抚他的额头,“十九,咱们不出这个风头。”

……

顾归尘一向很听家里人的话,既然顾霖铃不许,他也就不再关注论道会比剑一事。

但他掩饰不住的难过之情到底让顾霖铃心软了,说先不急着回去,可在这儿多呆几日。

不用立刻被赶回去孤单单守宅子,令顾归尘暂时放下往事,露出点笑颜来。

他便照旧每天出门采药换些灵石,晚上回来后,皆很安静地守在锻造室里,替顾霖铃打下手,两人共同为那架屏风操劳。

期间,十三匆匆来过几次,往往会带来一堆买给他的小吃食,可每次都是茶也来不及喝两口,放下东西便又要出门,接那些修补阵法的活儿了。

顾归尘咬着十三送来的小糕点,总在简朴的屋舍外独自望月亮,怀念起久远的过去,那些平静安稳的日子里,所有人都能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喜乐。

更早之前,他回想过往时,因免不了思及已逝者,还会偷偷掉眼泪,如今却已很平静了,心里想:若祭礼钱筹够后,日子又能恢复宁静,他也很满足了。

他不知道的是,屋舍外竹林下,仰头望月的不止他一人。

只不过,身侧近在咫尺的陪伴,来自遥远的时空彼方,是那时的他无从察觉的。

洛朝总在对他微笑,絮语着他听不见的安慰话,念着他听不见的故事。

这两天,他谨记着顾霖铃的叮嘱,从不显于人前去出风头。

奈何,他不去惹麻烦,麻烦却自己要来找上门。

几个崇明派弟子在他采药时,“偶遇”了他——他哪里能够知道,这一切都是郑翌泽安排好的。

他们装作不经意遇见的模样,开口便问他两日前的论道会为何不曾到场。

他向来口拙,又因是自己失信在前,说话时底气都弱几分,还天生不会说谎,最后结结巴巴推说着,是他还要采药挣钱,因此耽搁了。

其中一名弟子立马表示不信:“你这样的天赋,也会缺钱花?要来做下人的活计?”

他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好在另一个叫何铭的弟子替他打圆场,说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你既不愿说,我们也不会勉强。

他便对此人留下了个和善好相处的印象,以致透露了他目前和顾霖铃暂居的地点。

哪知,隔天,何铭真来住处找他了,直截了当对他说,有个快速挣钱的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顾归尘心有疑虑,但想起家中困境,忆起顾霖铃为那架屏风伤损病体、双手更是常常受伤……他表示愿闻其详。

此人便谈及正在举行的西江内部剑道大会初选,而赚钱的方式也很简单:

就在目前的碧落宗内,乃至西江各大宗门中,有些剑修实力不足可出身极好,迫于名声上的压力,想暗中请人替赛,只要替赛者能拿到一定的胜场次数,便可给出相应的高价报酬。

又说起初选的赛制是甄选式的,所有参赛者只要体力还撑得住,便可无限制随机与人配对参战,直到一月后初选结束前,若能胜满三百场,即可进入下一阶段的淘汰赛。

替赛者要是能直接帮雇主胜满三百场,给出小几万的灵石作酬劳也不稀奇。

顾归尘一听就讶异出声:“这不是舞弊吗?”

何铭就笑着担保,说什么初选因规模太大,审查很不严格,你尽管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靠这个替赛行当赚钱的贫寒子弟从来不少,并不丢人。

可顾归尘在意的是,舞弊本身是不公平的。

他虽动心于那些不菲的报酬,可想起往日家中长辈的德行教诲,还是坚定拒绝了:

“我阿姐和我哥哥,肯定也不愿意我做这样的事。”

何铭好像不意外他会这样说,深表遗憾之余,留下了一个地址:

“你若改主意了,随时可来找我。”

除去何铭之外,郑翌泽本人也又来拜访过几次。

他特地避开顾归尘在的时段,和顾霖铃单独商谈:

“此次剑道大会,我们开阳峰,尚缺一名天赋绝佳的弟子。”

而郑翌泽自身虽有足够实力,却早过了能参加剑道大会的年龄了,何况他早年已夺过一次前三甲。

如今,他身为峰内首席弟子,当然得操心门下弟子的剑道大会成绩,可左挑右挑,竟发现没一个像样的“天才”能有潜力进入决赛的。

他一向看重名声,不愿开阳峰胜绩平凡,就将心思动到了顾归尘身上。

他表示,若顾霖铃同意,可立即将顾归尘收入宗门内,且一入门便可给予亲传弟子之位,届时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样样不会缺。

“九姑娘真忍心令弟之才就此被埋没?”

顾霖铃看他的目光冰冷且审视:

“你不怕沾了顾氏的因果?”

任何有意向收顾氏嫡系子弟为徒的宗门,都需要做好被往昔顾氏旧敌们纠缠不休的准备。

无论顾归尘天赋怎样绝佳,因为一名弟子而树敌于几方大势力,都明显是得不偿失的。

郑翌泽但笑不语。

可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

既然要当我崇明剑派的弟子,顾归尘也就不能继续姓顾——他必须要当众和顾氏作完全的了断。

“您请回吧。”

郑翌泽不意外她会拒绝,早也准备好了各退一步的方案,说什么,若不愿入我派,令弟可以当个挂名弟子,替我派参战剑道大会。

得了名次后,既是我派的名声,也是令弟的荣耀,届时灵宝珍材的奖赏自不必说,大可解了顾家目前的危局了。

顾霖铃不为所动:“谢道友惜才之心,可我们家担不起这风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顾氏本就是一座危墙,在此种局面下,越惹人瞩目,就越容易招来祸事。

郑翌泽笑一笑,“若实在担忧,令弟可用化名。”

顾霖铃再次赶客。

郑翌泽也就不再自讨没趣,放下茶起身往门外去,及至临走前,却转身丢下一席意味深长的话:

“九姑娘做这些决定,可有问过令弟本人的意思?”

“阿尘是个懂事的孩子。”

“再懂事,那也是个孩子,会年少气盛,会意气用事。”

“我们忍惯了。”

“您忍得下,令弟可未必。”

顾霖铃不言语了。

郑翌泽的笑容意味难明,“令弟往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他施施然说什么,以后,顾归尘若是私下去参加剑道大会,到时候您可不要意外。

“本是美玉良材,总不能永远甘心堕落,在污泥里低贱一辈子。”

此言可谓诛心。

气氛沉默良久后,顾霖铃才面色平静道:

“我们是一家人。”

他听了最后这话,晒笑一番,摇着头告辞了。

因郑翌泽那番话,顾霖铃怕此人暗中动手,到底是开始催促起顾归尘快些回家去。

两人于碧落宗山门前告别时,顾归尘垂头丧气的。

“您可保重啊……”

“阿姐很快就能回家了。”——屏风再有半月,即可完成。

顾归尘双手捧起她才因制屏风受伤而绑了绷带的左腕,泪眼汪汪的,“等回去了……咱们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

他心底希冀着十三描绘的未来,一家人寻去个山清水秀无人打搅的地方,过平凡的生活。

那儿,没有面目狰狞的顾氏族老们,也没有形形色色总要欺辱他们的坏人……他们再也不用忍气吞声。

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的。

顾霖铃也伫立山门前垫脚望着,直到那少年的红衣身影在地平线上成了一个模糊的点,才平复了心头酸涩的情绪,转身回了锻造室内忙碌起来。

九龙屏风只剩下最后一条龙身未完成……待此物交付了,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希望一切快点结束吧。

她万万没料到的是,不过隔了七天,顾归尘便出事了。

顾十三雨夜里来找她,开口便哭道:“阿尘晕过去了……怎么唤都不醒!”

“您快回去看一看罢!”

两个恐慌不已的人忙急匆匆回到家,发现白氏兄妹已正在院子里替顾归尘煎药了——这对兄妹的父母曾受过顾家主的恩情,两家关系一直很不错,才及时施以援手。

比起白芍,其长兄白束明显更沉稳些,面对忧急非常的两人,不急不缓道:

“他是误服了金芦花。”

这是种可使人昏睡不醒的花,还好无毒,用了解药便无妨了。

半天后,顾归尘才幽幽转醒。

他还没搞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呢,就迎来顾十三劈头盖脸一顿盘问:

“你没事瞎吃什么花啊草的?”

顾归尘扶住昏沉沉的额头,支支吾吾将事情交代了,“我是为了学医呢……”

原来,前阵子他在怀泽郡碧落宗内,每日负责采药杂活儿,偶尔能旁观到宗门内的医修长老带着弟子来药园学习辨认药材。

他就暗暗地躲在一旁偷师,还知晓了很重要的一则道理:

学医之道,比起死背医书,切身体会更重要。

比如同一种药方,面对不同的病人,每味药材各自须开出怎样的剂量,都得在亲身践行中慢慢摸索。

任何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是在许许多多的病例接诊中历练出来的。

顾归尘虽将这些话铭记在了心底,却一直苦于无机会去施行。

恰好,他被赶回家后,常常独自一人守宅子,没谁来看管他。

又记挂着那株还没找到的千年份山参,白日里就总会出门,赴往龙渠山,漫山遍野地搜寻,甚至不惜进入较危险的地界。

结果,山参没找到,妖兽杀了一堆,还带了满身伤回来。

某天月光朦胧下,他盯着自己的伤口,猛地想起了从医书上看来的某些止血愈伤的药方……刚好他搜寻山参的同时也采了一堆药草回来……

“那你就用自己试药啊?”听到这里,顾十三快气昏过去了。

顾归尘闷着头不敢说话。

“你好好一个剑修,是哪里想不开……偏要去学医?!”十三恨不得劈开他的脑瓜看看里头都装的啥。

其实,顾归尘铁了心要学习医术这点,他俩老早就争执过一回了。

最开始,顾十三以为这娃娃是心血来潮说着玩的——因为他完全没法想象,憨直如十九这般的剑修,要怎样去学医。

其画面略一设想,简直有如北岭抗铁大汉突然要同南陆姑娘学刺绣。

何况,早年十九在族学里习文课,背本薄薄的诗集也得愁眉苦脸花去大半年时间,遑论医术典籍那可怕的厚度呢。

多半学不到几天就会放弃了。

因此,顾十三初次听他提出这个想法,态度很随意,嘻嘻哈哈的,说什么只要你能将某一本经典医书完完整整背下来,就允你去学医。

这是笃定了他没法背下来。

哪晓得,顾归尘虽然笨了点,可却极有毅力,一天天的去啃书,最后居然真给一字不差背下来了。

彼时,顾十三险些给惊掉下巴。

按说孩子将要求完成了,承诺就该兑现,奈何家中正处于多事之秋,哪里来的精力去给他寻个医术先生呢?

一来二去的,这事就耽搁下来,十三不得已敷衍他,只让他先将顾六遗留下的医典都背熟了,别的事情往后再论。

结果,就整了这样一出事儿来。

顾十三后怕得不行,怒气冲冲的,“你要真误服了毒草可怎么办?!”

顾归尘战战兢兢地认错,说什么,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你还想有下回?!”顾十三差点气得一个爆栗砸他脑门上。

顾归尘更加埋起脑袋,神态小心翼翼的,又唔哝着,说这次只是个意外,往后我肯定不会出事的……

“我还要修好医术,往后像六哥那样,给你们治病呢。”

顾十三听了怒火不减,只恐他会继续拿自己试药以致吃出毛病来,正待要再训几句,却被顾霖铃拉住了:

“十九也是一片好心。”

顾十三一摔袖子,仍没消气,“好心又怎样?他就是傻!”

顾霖铃低声劝了很久,十三也依旧气呼呼的。

顾归尘则安静乖巧地缩在一角,不敢参与争执,情绪十分低落。

两位哥哥姐姐最终相争出的结果是:他被禁足半月不能出门。

而是否能让他继续学医这点,两人避开他,挪到了另一间屋子,还在争论中:

“明早我带些礼,去白家问一问。”

“白家哪肯收外姓人作徒弟?”

“总得试一试。”

顾十三沉默了。

良久后,他以袖子抹抹眼睛,声音有些哽咽:“要是六哥还在,哪里需要去求外人施舍给我们。”

顾霖铃经过郑翌泽那些问话后,想事情却更远些:

“十九的剑道,前路已断了……你总不能永远将他拘在家里做个废人。”

“学医挺好的,不用打打杀杀,也就不会犯了某些人的忌讳,惹来灾祸。”

“况且,救人性命的行当里,只要医术好,哪怕顶着咱们顾氏的罪名,在外头行走时,也不至于总遭人鄙弃。”

“你须让他有个盼头。”

顾十三听得神情怔忡,眼眶不自觉更红。

许久后他又抬袖子抹了抹眼,声音沙哑:“也对……是我给想差了。”

“我们两个,也不晓得能陪他多久了……须早些替他谋好前程,寻个能依靠的地方……富贵皆可不论了,至少,求个现世安稳。”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阿姐……你觉得,议个亲怎样呢?”顾十三眼里的水光还没完全隐去。

“我尽力试一试。”顾霖铃表面上显得更平静,实则内心也起伏不定。

隔天清早她就登了白家的门,带去了顾哲音留在家里的毕生心血——全部的行医手札、药典、医书等等。

顾哲音曾为整个五域也声望极高的神医,按说这些书籍,都是万万不会授予旁人的无价之宝。

白家主人见到她带来的礼,果然也很惊讶。

她便提出请求:

所有的医书典籍,白家皆可拓印一份抄本,只希望白家能收顾归尘为弟子,教他如何修习医术。

白氏现任家主沉吟不语,斟酌着个中厉害。

顾霖铃便立马承诺,说我等绝不会外传白氏医术法门,今日抛下脸面来求您,只为了给自家幼弟谋一条生路罢了。

白氏家主思索许久后,到底心动于顾哲音留下的典籍,点头答应了:

“我等会用心教导……只不过,能学到几分,仍须看他个人修行了。”

此事谈妥后,两方都有些欢喜,顾霖铃便趁机问及白夫人,家中年轻一辈儿女的婚事问题。

白夫人有些猜出她的用意,说话遮遮掩掩的,明显不愿和她深谈此事。

哪怕顾霖铃暗示过,他们家十九可以嫁而非娶,只愿未来她和十三离世后,这孩子在世间还能有亲人罢了。

然而,论及婚姻大事,不谈那些兴盛的宗门中贵人,顾归尘哪怕在西江其余几支弃族里头,也是极其不受欢迎的。

包括白氏在内的各家夫人们,给儿女们议亲时,从来不会考虑这个顾氏第十九子。

这不全是因为顾家如今衰落了,毕竟,弃族们论家中境况,也就比顾氏好一些罢了。

照理他们同为弃族,更该抱团相互照应,坏就坏在……顾归尘身上背负了太多不安定的因素。

远的不谈,就说那个珞珈山一役后,他向魏沧河许下的弑帝证道之约。

刺杀帝王?这哪里是如今的弃族们敢幻想的事情?

他们连日常谈话中,都不敢念出帝尊的真实名讳,怕惊动天颜……对顾归尘这样的人,当然要避之不及。

再者,据传言来看,那顾家十九貌似是个不通世情的人,因天赋高,导致性情高傲得很,光从性子上看,也不够温柔知情谊,实非良人。

顾霖铃最终悻悻而去。

在整个西江,目前和他们顾家尚存友好来往的,也就剩一个白氏了。

除开白氏,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选择。

更早的时候,她也在西江的别处地方寻做媒的人问过顾归尘的亲事。

结果,媒人们都难掩脸上的推拒或鄙夷之色,因为她提出的要求既简单又苛刻:可与议亲者,在寿元上,要能与顾归尘相当。

在过去的中域七族里,嫁娶一事,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寿数相当,连门户也是次要的……但寿元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修道的天赋。

天赋能和顾归尘相近的人,要么是出身高贵、门庭过高,要么是出自草根的绝世天才,拜入宗门,前途无量……这两类人,若有意成亲,不论嫁娶,都绝不会考虑沦为弃族贱籍的顾归尘。

大多数媒人都觉得顾霖铃妄图高攀,对之嘲讽奚落不止:

其中最过分的一个,在看过顾归尘的画像后,还嗤笑着说,长成这等好颜色,虽出身罪族,地位卑贱……可也并非就没有出路了。

九姑娘不是说情愿将人嫁出去么……那可好了,送给某些高门大户里的贵人当娈宠,不也是富贵安稳?

顾霖铃那时气得脸色发青,胸口不住起伏,若非理智尚存,只怕已和人动手了。

现在,她又被白夫人婉拒,低头走在青石巷道里,心中难免忧愁,抬头时,远远地望见家宅门口,顾归尘从门缝里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左顾右盼的。

望见她的身影后,这孩子明显很开心,立马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顾霖铃的笑意却有些苦涩:

论年纪,十九即便无法成圣,也还能活很久……而她和十三,虽不能说寿元将尽,可也必然没法陪他到最后。

但这偌大的茫茫天地间,一眼望去,尽是世态凉薄,竟根本找不出一个适合他们家十九的安稳归处了。

久远的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心头怅然一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郑翌泽的面容,回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些话:

良材美玉,岂可甘心一生一世堕落在污泥里?

当顾归尘笑着向她迎来时,她心中却动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念头:

将这孩子,送出顾氏……就此离了这摊污泥?

郑翌泽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的路啊,还长着呢。

可当顾归尘欢欢喜喜跑到她近前,笑着说起十三今天买了鱼来,我们能在家吃顿饭吗?

她眼中又一涩: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orz以后的蠢作者尽量白天更新(泪目)

熬夜真的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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