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寄望·千江夜雪(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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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别哭。”
顾霖铃在旧伤复发的剧痛中慢慢地跪坐在地,眼底是血泊,耳畔是顾归尘那满含恐惧、委屈、怨恨、不甘的哭音,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话到了口边,全化成哽咽。
最后,只是抚着他因哭泣而起伏的背脊,饮泣中缓声劝道:“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阿姐保证,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
此役过后,顾归尘就被关进了祠堂,族老们责令他跪在祖先牌位前忏悔一整年。
而这已是顾霖铃极力斡旋出的最轻处罚。
白氏兄妹听闻此事后,都想法子来看望他,又因为事发突然,剑道大会那头的事宜尚未了结,为了防止替赛之事暴露,顾归尘只能选择几次趁深夜无人看守时逃出,意图尽快处理掉“萧绝”这个身份,这才有了先前三人被顾西游抓了个现行的一幕。
十三万万没料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他先送走了白氏兄妹二人,然后才回到祠堂里,而顾归尘已经重新对着一众牌位跪下,背挺得笔直,目光正对着供在堂中央香案前的烛火,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神情淡淡的。
十三手持一盏烛台,默默伫立,从旁看了他许久,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认错也好,诉委屈也罢……结果,明明他的性子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今夜却始终一言不发。
祠堂里只剩下夜风穿过门窗的嘎吱声。
十三不由得叹口气,放下烛台,盘腿坐在了他面前,语气缓缓的,用劝导孩子的口吻,说什么,你今夜逃出去,得亏是我发现的,万一不走运,让族老会的人抓个正着,你阿姐要如何是好?
见他依旧神情漠然不说话,十三不得不告知了一些细节——关于顾霖铃为了不让他受重罚,具体如何违抗了族规,又作了怎样的牺牲。
要知道,在顾氏族中,当众刺伤族老绝对是一等一的重罪,放在以前,绝对会被下了大狱、活生生剜去灵根。
且当时在厅堂内被顾归尘所伤的人远不止一个族老,他们自然而然心生恐惧,视顾归尘为族中祸患,觉得若放任他发展下去,只怕将来,他真会如流言蜚语所臆测的那样,为前途血洗顾氏,拿人头作投名状。
这部分人极力煽动言论,要按族规处置他。
可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在处罚手段之争上,顾霖铃居然一反往常温和的性情,格外强硬,不肯退让半步。
面对一众族人的诘难,她甚至不惜放出话来,宁肯辞去族长之位,带着家中两位亲人脱离顾氏,也不可能接受剜灵根之刑。
还说,若她连最重要的亲人也护不住,那么……
“顾氏兴亡重任,恕我无能,担待不起!”
人们实在想象不到,过去行事循规蹈矩、一向对顾氏衷心耿耿的九姑娘,被触及逆鳞后,也能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
面对这等局面,连最具权威的族老们也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们素来独断专横惯了的,一开始,的确打算以族规和辈分压迫顾霖铃施以严惩。
可当话说到这个份上后,他们也只能退步:
因为,表面上看,自顾霖铃任族长之位以来,族人们一直对她颇有微词;可若真的放眼全族去寻找,如今也不可能找出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她若还愿意撑下去,顾氏便能继续苟延残踹;若连她也放弃了,那么,这个曾经荣耀了数万年的氏族,将在一夕之间完全倒塌、不复存在。
众族人于百般无奈不甘中让步后,表示剜灵根可免去,那么杖刑水刑等等挑一样……不论如何,顾归尘既当众露出了杀意,一顿皮肉之苦总是免不了的。
万万没想到,顾霖铃还是不肯,坚决不允许族内对顾归尘上刑。
族老们也不免愤怒,质问着,那你待如何?视族规如无物吗?
她彼时面色沉静,眼神坚毅,声音朗朗的,说此事归根结底算我管教不当,若必得有刑罚之罪,皆由我一力承担。
最终,两方拉锯的结果是:顾归尘可免去受刑,但须罚跪祠堂一整年;而顾霖铃,待她旧伤养好后,须以管教失当之罪当众受刑,以身作则维护族规尊严。
……
这夜,顾归尘听到此处,唇抿得死死的,眼角闪着泪迹,眸底却暗藏深恨。
“凭什么?”他咽着泣音。
十三看出了他的不甘心,摇头反问道:“凭什么?就凭你姓顾!”
“可没谁天生活该被欺辱!”他也硬声硬气反驳。
顾归尘心想:同姓又如何?哪怕真的血脉相连又如何?那些人的真面貌既是敲骨吸髓的恶鬼,就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姓氏,而变成可以互相倚靠的亲人。
他自记事起便长在深山中,不涉凡世,也就根本不会懂得,大氏族中那些繁冗陈规存在的意义。
曾经的他心中只有道,脱尘出世旁观芸芸众生,眼冷、也足够清醒,像冰玉般没有温度。
拜进顾氏可算作他真正入世的起点,身处其间时,他身上有了活人的烟火气,也愿意听亲人的话去遵守族规,但并不代表他骨底真的看重并尊崇这些。
不如说,过去他在族学里念书时,每本经史子集都读得半懂不懂,觉得那些记载于典籍的话全似是而非的,初读时好像有理,细究来却总有讲不通、乃至自相矛盾的地方。
他觉得常被长者们挂在嘴边的大道理,统统十分令人费解。
再者,昔年他居于世外修行,某年剑道小成后,曾被师尊顾蔓箐置入野兽环伺的深山莽林中历练……因此,他从小到大唯一刻入心底的法则就是:
当野兽要来咬断你的脖子时,一定要提前出剑,把杀机扼死在胎腹中,否则,会丢掉性命的将是你自己。
或许,连和他相处了这样多年的顾霖铃等人也没看清过:
家中年纪最幼、心性最纯稚、宛若赤子的小十九,一旦感知到生死危机后,行事本能居然近似于深山兽类,会奉行□□裸的丛林法则。
而野兽可不会和你讲礼仪规矩,兽类只知道,弱肉强食为天理寻常,不想饿死就要捕猎,不想被吃就要拼杀。
他那天失控之下出手,让厅堂内见了血,正是因为看见顾霖铃受到了性命威胁,骨底戾性被激发,瞬间本能盖过理智,行动已经不加思索了。
因此,十三当天见他所为后大惊失色,包括现在,看见他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恨意,都觉得分外陌生,心中感叹着这孩子长大了啊……发生了些自己从未察觉过的变化。
洛朝也靠在他身旁,却恰恰觉得这目光太熟悉了:现实中,顾归尘发疯的时候,眼神就和此时如出一辙。
按说他平日也自诩性情疯癫、行事不羁……可与疯魔了的顾归尘一比较,竟也只能悻悻选择退步,因为这家伙疯起来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今夜,另两人则都从他眼里读出了这样一句疯狂的话:
为什么,我不能杀了那些人?
“凭什么这样糟践我们?”顾归尘心底除了愤恨之外,也有委屈。
他不懂十三与九姐为何都来阻止自己,且都要对他叮嘱:你这样做,是错的。
明明,是这些人先要来逼死他们的。
顾十三望他欲哭不哭的样子,心知一时半会儿也讲不通道理,只能叹息着提醒他,若是你继续惹事,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阿姐。
顾归尘不免开始哽咽,他自知道顾霖铃要代自己受罪后,心里早难过得要死,一边抬起袖子抹眼睛、一边重重点头。
顾十三知道他重诺,见此好歹放心些了,又说替赛一事会替你瞒下来,明日我想办法带你出祠堂,去怀泽郡帮你赶快将“萧绝”这一身份处理了。
顾归尘就边哭边问,那缺的许多钱可怎么办,阿姐还要出去求人吗?
十三说你还小,不必担心这些。
顾归尘不吱声了,只默默地抽噎。
十三一看就知道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怕他再次偏激得入了死胡同,只好斟酌着劝解,说阿尘啊,你可知道我们三人现如今,是活在个什么样儿的地方?
顾归尘懵懂中摇摇头。
十三顿了一顿,才抬头凝视着眼前成一列列整齐的牌位——那都是英魂与冤魂,共同在天上注视着他们。
“我们活在一座坟墓里。”
他说这话时,桌案前的烛火在夜风里摇曳,晃动的烛影都洒落在一块块刻着名字的木牌上,凄凉中带阴森。
顾归尘眸子里恍惚了一瞬。
十三捡起身畔的烛台,牵起顾归尘,以火光将那一个个或刻骨熟悉或纯然陌生的名字照过去,一边喃语着,说阿尘啊,我只问你一件事儿,你四姐姐、十四小师父留下的两把遗剑,你可愿意丢弃了?
顾归尘说当然不愿意。
十三便又问,可万一,有天这两把剑上沾了不好的东西,你但凡碰一下,就要流血受伤,甚至精神失常……那时候,你是丢还是不丢呢?
顾归尘愣了一下,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问,可还是坚定摇头:
“那是遗物,特意托我照看的,死也不会丢……再坏也不能弃了。”
“是啊……再怎样伤人,也不能弃了。”十三似哭似笑、似悲似叹的。
他又愣怔良久后,才低语叹着,说这两把剑之于你,就好似顾氏弃族,之于你九姐姐。
“那就是她心上的一块烂肉,不是不能剜出来,而是剜出来了,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顾归尘陷入怔忡。
十三转头对他笑,眼里带泪,“阿尘,你真是……命不好。”——没赶上这个家最好的时候,可却要同我们一起守这座枯寂的墓。
又说,若将来有一天,你愿意亲手毁了这两把剑,就千万不要再守着了,离开这儿,去任何地方都成;
可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毁了,那就忍下去。
十三抚一抚他的额头,叹道:“再不甘、再委屈、再难过……也得忍着。”
他怔了怔,而后下意识蹭一蹭长兄温暖的手心,即便一席话听得似懂非懂的,也轻声保证着,以后再不冲动惹事,也不会瞒着你们任何事情。
心中则道:为了你们,我愿意忍下去的。
这夜过后,第二天他们就起身去往怀泽郡,打算处理掉“萧绝”这个身份。
到了与何铭约定的酒楼客栈后,却始终找不到此人,他们就只好先挑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来喝茶等候。
怀泽郡本就繁华,何况这座客栈坐落在街市上,气氛就更热闹了。
且恰逢剑道大会初选举行,四周的宾客高谈阔论时,总免不了会提及此事,总说起某某地又出了个绝世天才,有望进入天柱山决战。
还有个百事通模样的书生,站在酒楼最中央,对五域各地有名望的年轻剑修头头是道,将他们在初选中的精彩表现添油加醋说了,让围观者旁听了,皆连连赞叹叫好。
顾归尘本来和十三面对面坐在酒楼一角,安安静静地埋头喝茶,自听了几耳朵那书生的讲评后,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那儿飘。
十三看在眼里,既好笑又心疼,就问着,十九啊,你是不是羡慕他们?
顾归尘听了,宛若惊醒一般,赶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不羡慕的。”
他立刻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专注饮茶,再不理会各地的天才剑修们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了。
只是他到底想起了十四小师父的临终嘱托——将你的名字,刻在天柱山剑铭石上。
而剑道大会百年才开一次,每届只有一位胜者能获得刻名的机会,且限定寿元在一百五十岁以下的修士才能参与……对大部分剑修而言,一生仅有一次机会去搏一搏那剑铭石的至高荣耀。
顾归尘亦如是,错过这届,下次便无法参与了。
他嘴上说不羡慕,可实则不懂得掩饰的他,已将失落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十三看得也心酸,便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就问他可要吃点什么东西。
顾归尘不想添麻烦,乖乖巧巧说不用了。
十三就笑着,“那何铭也不晓得几时能出现,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便说之前路过街角看见一家卖糖藕的铺子,我去给你买吧。
没等顾归尘阻拦,他就起身向外头走去了。
结果十三才离开没有半盏茶功夫,斜对面突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郑奕泽。
他远远地看见顾归尘时,似乎也很惊讶,施施然走过来,也不见外,径直坐在了对面,笑容和煦温雅:
“倒是巧了。”
顾归尘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是同你九姐姐一起来的?”
这回换作顾归尘惊讶了,“我阿姐……?”
他心里有些不安,害怕替赛之事暴露了。
“哦,原来不是?我先还看见,九姑娘就在对面的商行里呢。”
顾归尘忙转头从窗户向外看去,就见对街一座华丽阁楼上,挂了块牌匾,上书:拓剑阁。
好像是个专门售卖刀剑的武器行。
顾霖铃若真来了此地,多半是打算卖几件闲置兵器换钱。
他收回视线后,神色平静了许多。
可郑奕泽却忽而笑得意味难明,先是说,你们家中近日发生的事情,我也听闻了,顾家的族老真是太过不讲情面。
顾归尘低头喝茶,不懂得怎么接这种客套话。
“唉,九姑娘颇有傲骨,令郑某也十分欣赏……”他说到此处忽而叹气,“可惜啊……偏偏……”
顾归尘听他突然止住话,疑惑地抬起头,以目光无声询问着:偏偏怎样?
郑奕泽故意露出惊异的神情,“你们不知道那件事?”
顾归尘茫然了:那件事……是何事?
郑翌泽瞬间目露惋惜怜悯,“竟然连你们也未曾告知么?”
顾归尘心头有些惶惶的,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瓷杯。
“看来你们不清楚,九姑娘今日为何来商行啊……”,郑翌泽再度摇头慨叹,“我明白了……毕竟,对一个姑娘家而言,这种事情实在……唉,也怪她太有傲气……”
顾归尘心里猛地一跳,脱口问出时话都在打颤,“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吗?”郑翌泽满目悲悯之色。
顾归尘有些发抖,但重重点头。
郑翌泽便示意他靠近些,“这等事情,不宜让旁人听去……唉,那天在碧落宗,左执衣那厮……郑某未能及时赶到……深感愧疚……”
那声音近在耳畔,逐字字落入他心间——他瞳孔骤缩。
“咔嚓”一声,是瓷杯坠地,碎了。
“你没在骗我?”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失真了,说出的话根本听不清。
“唉,这种事情,郑某岂敢胡乱编造?”
“我要去找阿姐!我要亲口问她!”
郑翌泽一把将他拉住,“可万万别冲动……你去问了,九姑娘也不会说的。”
顾归尘在死命咽住哭声。
“你贸然去问了,九姑娘那样傲气的人……你应当明白的,若她受不住在你们面前尊严尽失……到时再发生点不好的事情……可就……”
顾归尘浑身鲜血僵硬有如冰冻,指尖却战栗着,在心里疯狂地喊: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所有人都要死!
恰好此刻郑翌泽让他看向窗外:
“呀,你看,九姑娘出来了……真是可怜啊,竟然被迫来到这里给人……”
从他们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顾霖铃狼狈地被赶出商行,衣衫和头发都略显凌乱,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人影——正是崔兆。
“唉,要说这崔兆啊,那天也……”郑翌泽见他全神贯注凝视窗外,终于露出冰冷戏谑的笑。
话才说了一半,剑光已然出鞘。
那时,围观了全过程的洛朝,此刻不由闭目,从心底叹息一声:完了。
……
顾十三在糖藕铺子前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买到一包热腾腾才出锅的莲藕。
他顺手还从街边挑了几串鲜艳的糖葫芦,脸上带着笑往回走。
可才走到酒楼附近,突然发现街前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且那些旁观者都很害怕似的,在小声念叨什么……杀人了?
十三疑惑地往人群中挤了挤,待终于能看清人群中心的景象时,手上荷叶包住的糖藕一个没握稳,全滚落在地。
血泊里倒着一个人,面容被砍到模糊不清。
而尸体旁边持剑还欲再次砍劈的人,正是他们家十九。
顾霖铃居然也站在中央,半跪在地上,满面震悚,她单手扣住了顾归尘的左腕,似乎先前想要阻止什么,却没来得及。
而红衣少年脸上沾着数滴鲜血,那双眸子对着他们时,本来总露出温柔孺慕,此刻全被恨意和疯狂取代。
半盏茶功夫过去,顾十三才从围观者小心翼翼的低语中明白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崔兆死了。
顾归尘当街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才够六千(卑微),因为蠢作者删了有三千的稿子(泪目)
感谢在2020-04-2907:46:43~2020-05-0105:1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端有歌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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