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武将之赋，踌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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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晋王府。

洛重言跟在萧珩身后，一直缠着萧珩给自己谈兵论道。

萧珩脸上并没有不耐，而是放慢脚步，与他细细说。说着说着，还说起以前守边碰上的人和事。

“这么说，姐夫攻下的第一个城是桑华？”洛重言明知故问，他想知道一个进退维谷并且始终抵抗大雍的城池为什么会被萧珩攻下。

“嗯，准确的说，应当是桑华城城主大开城门迎本王。”萧珩眸光闪烁，叹息道。

他似乎回忆起一些陈年旧事。

当年桑华城城主和三千城民一直顽强抵抗，以一敌十地对抗雍兵。后来萧珩策马而来，领兵与大雍在距离桑华城几百里的地方对营打仗。

萧珩胜仗，雍兵落荒而逃。

让人最为诧异的是，桑华城城主居然开城迎他入城。

“为什么？”洛重言忍不住问道。

“城主是你的舅舅。”萧珩侧首道，他目光幽深，良久叹道，“西华覆灭，他最不甘心，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守着以你母后命名的城池。他之所以迎本王入城，只因为他寄希望于本王。”

“他想要本王救出怜儿，找到你，然后助你们成复国大业。”

洛重言沉默。

他对自己这位未曾素面的舅舅百感交集。

他来乾元前，一直住在桑华城。他一直在桑华城里安然无恙地活着，长大成人，他总能够避开雍兵追踪。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上天眷顾，而是有人一直在负重前行，默默地庇护着他。

“为什么他在桑华城一直不与我相认？”他又问，明明自己是舅舅近在咫尺的亲人，是母后的血脉，为什么舅舅没有与自己相认？

“你是西华后裔，是遗留的皇子，是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他若与你相认，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你被找到了。大雍听闻这消息，绝对不会放过你。”萧珩答道，抬手抚上他的发梢。

“你舅舅是在保护你。”

听闻此言，洛重言怔愣着停下了脚步。

原来舅舅直至最后，都在保护他。

“舅舅……”他呢喃着。

他能感受到舅舅听闻自己家人死于贼人刀下的悲痛与愤怒，也能感受到临死前的遗憾。他一直心有不甘，也一直把这份不甘藏在心底，直到现在他这份不甘比以往都要强烈。

凭什么大雍贼人要害死他的家人？

凭什么他们坐享其成，剥夺他本应幸福的命运？

洛重言感觉到自己脸上湿湿的，抬手一抹才发觉自己眼中不断落泪。

“你现在明白你想要什么了吗？”萧珩蓦然开口问道。

洛重言一顿，抬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一道高挑倩丽的身影站在远处长廊，正与自己遥遥相望。

“阿姐……”

-

洛天歌坐在花厅里，手捧一杯冷掉的茶，蹙眉注视着洛重言。

“你再说一遍。”她声音冷淡，夹杂一丝怒意。

“阿姐……我想要跟着姐夫学武！我也想带兵打仗！”洛重言语气坚定道，目光炯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重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脆响。

洛重言一下就被震慑住，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他还想说些什么，很快就被她打断。

“阿姐……”

“倘若皇兄还在世，我可以让你从武。但是，皇兄死了，死在大雍贼子的刀下！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胡作非为吗？复国大业指日可待，西华需要的是一位明君，而你就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你应当去学为君之道、帝王之术，而不是耍枪弄武！”

她咬牙，双目通红。

她仍记得皇兄成傅清河刀下亡魂时，全金陵都在庆祝傅清河凯旋而归，而她被囚于深宫。每一个宫人都能把她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她没了大哥，没了至亲，只能受人侮辱，被大雍先帝玩弄于掌。

那些年，那些黑暗，深深刻在她的骨，烙印在她的每一寸基因。

她恨啊！

她绸缪这么久，为的只是能够找到重言，助他一臂之力，把他送上帝王之位。

可是，重言却要赴大哥前尘……

“我不同意。”洛天歌闭眼，“你不能从武！”

“阿姐！”洛重言痛苦地唤道，奈何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拂袖而去。

落下一句：

“此事毋庸再议！”

洛重言第一次见自己阿姐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好。他望着一言不发的萧珩，有些求助地朝他道：“姐夫……你帮我劝劝阿姐吧！”

“我若登基称帝，那只会是我的断头台，我的坟墓！”

萧珩静静地注视他，略有思量。

-

夜里三更，月色澄明。

洛天歌一个人坐在晋王府的屋顶上，她提着一壶冰窖里的冰啤酒，坐在瓦砾上。

她抬眸遥望那半下弦月，眸色怅然。

此时，身后瓦砾发出些声响。

“你来了。”

她知道萧珩会来，还是来劝她的。

萧珩往前走了几步，蹲下缓缓坐在她身旁。抬手碰了下冰凉的酒壶，他眸色微闪。

“我与你第一次相见，你也提着个酒壶。”他无厘头地言道。

“嗯。”

洛天歌顺着他的话，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满心愤懑，以酒解愁，遇上了他。

“一年了，过得很快。”她又道，抬手壶嘴对口，潇潇洒洒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爽快的感觉从舌上一路滑落喉间，蔓延全身。

“你执念很深，但是重言有为将的天赋，而不是从君的料。”萧珩偏头看向她。

“那你说，谁才是那块料？”洛天歌凝眸，一直望着那轮月。

她喝了酒，千杯不倒，很清醒。

她知道用人以才的大道理，但是复国大业需要一位国君。西华皇室只剩下重言一个皇子了！

萧珩拿过她手中的酒壶，晃了晃，发出几下水声。他看她脸上微红，双眸却极为清醒，下意识道：“你。”

“嗯？”洛天歌闻言，不免敛眸。

她？

她来称帝？

他很快解释道：“你是西华皇女，你也有资格继承王位。重言善武，而你善策。你能筹谋，能布局，能策反人心，懂用人。成王之道，你无一不会。你生来就当称帝。”

洛天歌眸光清冷，隐隐之中似有一瞬光。

“我可以吗……？”她自言自语。

萧珩说得极为在理。

但是，她是皇女……

成王败寇的一向都是男子，哪怕是女帝的例子也不过一个武则天，亦或是冯太后垂帘听政罢了。

她有些踌躇，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