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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未亮时,谢灵殊便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胸口的伏灵印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好似许多细密的针一根根地刺进他的血肉一般,令他脖颈间的青筋显露,忍不住弯曲脊背。

当他的额头无意识地与身旁的她的额头相抵,她的温度相较之下,便要显得低上许多。

谢灵殊清醒了一些,往后退开,看清她仍然熟睡的脸。

下床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走出内室推开门后,凛冽的风便迫不及待地袭来,吹得他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汗意微冷。

轻轻关上门,他仍穿着那一身单薄的白色单袍,昨夜沾染的血迹都已经被他用净术抹去,他勉力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的凉亭中去,伸手去倒了一杯昨夜的冷茶来,如同饮酒一般仰头灌下去。

但冰凉的茶水终究只能带来短暂的快慰,胸口灼烧的感觉伴随着剧痛一阵比一阵强烈,他一手撑着石桌,额头的汗珠顺着侧脸滑下来。

他在冷风中坐了半刻,院子里寂静得很,只有偶尔的风声卷去树叶的簌簌声。

直到天幕的黑逐渐有了转淡的迹象,淡金色的光芒乍现,渐渐在院中凝成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老子追那妖追了一夜,你却在这儿喝茶?!”陆衡甫一出现,便看见坐在亭中的谢灵殊正灌了一杯茶下去。

他气呼呼地跑过去,直接拿了茶壶过来,倒进杯盏里,端起来时,他吸了吸鼻子,才发觉那茶水原是冷的。

“你追到了?”谢灵殊放下杯子,说话时嗓音显得比平日里还要喑哑许多。

“没有,”

这事说起来陆衡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我没想到这禹州城里还有这样厉害的妖,她修为是不算很弱,但要真与我打,那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可她这逃跑的功夫实在是厉害,出了禹州城,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真是气死老子了!”

“谢了陆衡,这件事你便不必再管了。”

谢灵殊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他索性站起来,转身往亭外走,“既然你师父有事交与你去做,你还是尽早去罢。”

“你这就想赶我走?”

陆衡气得瞪他,声音里却像是还藏着点委屈。

谢灵殊停下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一阵气血上涌,他脊背微弓,到底还是吐了血。

陆衡脸色一变,连忙下了阶梯,快步走到谢灵殊面前时,便正见他用手指抹去嘴唇上沾染的血色。

他不由分说,直接施术探查。

淡色的光芒笼罩在谢灵殊的身上,陆衡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惊诧地望着眼前的谢灵殊,“你昨天夜里做什么了?为什么你的身体被伏灵印反噬得这么严重?!”

明明他昨日来时,谢灵殊的情况还没有现在这样糟糕。

“是你救的那个姑娘,对不对?”

陆衡顿时便想起来昨日他同谢灵殊从那个女妖手里救下的姑娘,他身为昆仑的道君,如何能看不出,那姑娘体内有着一株尚未与她彻底融合的娑罗星。

“那娑罗星,她是如何得到的?如此至宝,是仙神两界寻了很久都未曾找回的东西,谢灵殊,你告诉我,那东西为何会在她的体内?”

陆衡敛起眉眼,便多了几分肃色。

“那是她的机缘,陆衡,你现在追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谢灵殊垂着眼帘,笑了一声。

陆衡点点头,“好,反正娑罗星跟老子是没啥关系,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她提前与娑罗星强行融合?明明再过个一两年,不用你做任何事,她自然便能与娑罗星彻底融合,你究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陆衡的这番话说出来,院子里便一时寂静许多,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谢灵殊不顾自己的身体,非要让那娑罗星提前与那位姑娘完全融合的原因,但他面前的这人,却立在这满院的萧索寒风里,沉默了很久。

陆衡是个急性子,他没那么多的耐心,“谢灵殊你说话啊!”

“我原本也想,让时间过得更慢一点才好,”

谢灵殊站直身体,回头去看廊上靠近池塘那边的那间屋子,他的目光里盛满了太多太沉重的情绪,“但有些事,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陆衡,她若不早些与娑罗星融合,便只能任人鱼肉,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也清楚。”最终,谢灵殊回过头来,对他道。

陆衡虽是天生仙骨,但早些年也曾同谢灵殊与晏如一起下过凡界,也算尝过些许世味,也自然清楚这世间的人该永远离不了贪嗔痴念。

陆衡仍是想问谢灵殊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不计后果地去帮一个凡女,但见他此刻脸色越发不好,身形也有些微晃,便也什么都忘了问,连忙扶住他。

陆衡把谢灵殊扶回房中,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却一刻未停地替他施术疗伤,缓解伏灵印的反噬。

而谢灵殊此刻已是神思混沌,有时清醒,有时朦胧,耳畔陆衡的声音时远时近,却让他无端想起了曾经许多年的往事,直到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当辛婵醒来时,窗外便已是一片天光照彻,屋内烧着细银碳,轩窗便是半开着的,炭火的热融去了窗外吹来的风的凛冽,内室里仍是暖融融的。

辛婵起身时,太阳穴还在隐隐泛疼,她稍稍清醒了一些,便下了床,取下屏风上的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又顺手在梳妆台抓了一根抹额绑在前额,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辛婵裹紧披风,走到隔壁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谢灵殊?谢灵殊你醒了吗?”

她往前凑了凑,耳朵贴在门上,却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辛婵连着唤了好几声,也没听见他的回应。

也许是出去了?

辛婵站直身体,原打算回房,可方才挪动一步,她又觉得心头不安,还是缩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退了回来,又敲了敲门。

“我进来了?”她扬声道。

里头仍未有人应答,辛婵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眼前的这道门,迈步走了进去。

不比她屋子里头的融融暖意,谢灵殊的屋子里并未燃着炭火,里边的温度比外头院子里也好不了多少。

他房中的陈设极简,并不像是在烈云城的馥玉楼上那样精致雅柔,除却窗前摆放着的几盆花草,屋子里除了桌椅书案,一架书册,还有一盏香炉,一架床榻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装饰摆设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乌发披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袍,衣襟大敞着,露出他胸膛左边的一道暗红的烙印,而他光洁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冷白的面庞此刻也透着不正常的薄红。

这一幕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种颓靡的暧昧。

辛婵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有点不受控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偷偷瞄了好几眼,缓过神来,她晃了晃脑袋,也并未走近,只是站在那儿唤他,“谢灵殊?”

可他的双眼仍旧紧闭,像是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似的。

辛婵皱起眉,也不顾上那许多,走过去便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

“这么烫?”辛婵只一触碰,就惊得缩回手。

她转身就往屋外跑。

谢灵殊几乎是被热醒的,当他醒来时,便看见自己身上裹了三层的被子,床榻旁不远处还安置着烧红的炭火,轩窗半开着,而那些被他放在窗前的花草已经被搬走。

脚步声忽然传来,谢灵殊抬眼便看见那抹纤瘦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只瓷碗,热气自碗壁氤氲缭绕出来。

“你醒了?”

辛婵端着碗走进来时,就望见床上那人已经睁开双眼,正在瞧她,她便立刻走了过去,“喝药。”

谢灵殊闻到那微苦的药味,便知她是以为他得了风寒。

他弯了弯眼睛,勉力坐起身来,斜靠在床柱上,一身的汗意令他蹙了眉,“小蝉,现下最要紧的,是扶我去一趟浴房。”

他的声音喑哑得过分。

辛婵听了却是将药碗凑得更近一些,“你先喝药。”

她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来一个小纸包,定定地望着他,“你不要怕苦,我给你买了糖。”

看她这样,像是做足了准备。

谢灵殊盯着她手里的那个糖包片刻,忽然笑了,他果然不再多说些什么,沉默着接过她手里的瓷碗,将那其中漆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因为谢灵殊执意要沐浴,所以辛婵便只好先去浴房帮他准备热水,她收了药碗,将糖包放到他的手里,转身便往外头去了。

而谢灵殊隔着轻纱屏风望着她朦胧的身影片刻,握着手里的糖包,再偏头时,便望见被压在他枕下,露出一角的纸条。

当他展开那张纸条时,冰蓝的光芒涌出,好似风雪天里最凛冽的一阵风裹挟着强烈的气流而来,瞬间凝作一柄半透明的长剑。

其间嵌着一粒粒的雪花,勾勒出晶莹剔透的雪线,而剑身的轮廓便像是透明却轻微泛蓝的寒冰所造。

雪花如盐粒一般不断从剑身落下,在涌动的冰蓝光芒中,谢灵殊稳稳地握住了那柄剑。

他垂首去看那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

“老子真是欠你的,走了。”

捏着纸条,谢灵殊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妖怪你别跑!看我的火符不将你烧成灰烬!”

“不跑是傻子!你有本事别追啊!”

院子里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人不管不顾的叫喊声。

谢灵殊手里的纸条化为淡色的光芒,转瞬陨灭,而那柄长剑也已经化于无形,他下了床,走出房门时,便见辛婵正拽住了那小道姑破烂的衣袖。

也是这个时候,他方才想起来,昨日自己回来时,顺手便将那昏迷的小道姑同那只妖扔进了浴房里。

谢灵殊揉了揉眉心,还未有所动作,便见辛婵拽掉了小道姑那截衣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是此刻,那小道姑手里提着一把剑,剑气荡出,便削断了凉亭旁边的那一小块地里的霜露草。

那都是辛婵小心地挖出完整根茎,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城外的山上移植过来的,若能存活,她便不用日日赶着清晨薄雾时,去城外采摘霜露草了。

但此刻,她的心血已经被那发疯的小道姑给一剑削成了满地的残叶,辛婵抿紧嘴唇,站起来就去攥住了那小道姑的手腕。

她明明也没有使什么力气,但就那么往后一拽,那小道姑就被她手中无端乍现的冰蓝光芒给直接打到了池水旁的那棵叶片稀疏的树上。

院子里一霎静悄悄的,那方才还在被追着跑的少年也不由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卡在树枝间的小道姑。

小道姑那双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双臂卡在树枝间,她坐在树干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

辛婵动了动嘴唇,又望了望树上的小道姑,再低眼去看自己的手掌。

只有谢灵殊靠坐在廊椅上,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望着辛婵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轻声笑起来。

风吹着他的衣袖,也引得他的长发微荡,他就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个姑娘朝他跑来,迷茫有无措地站在廊下,与他对望。

“小蝉,不要生气。”

谢灵殊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栏杆下,她的发顶,“如今霜露草对你来说已是无用,你已经完全拥有了娑罗星赋予你的力量。”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只有与他如此相近的她才能听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若不信,便试试我交给你的仙术典籍上的招式。”谢灵殊见她仍然有些迟疑,便指了指树上那个根本动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掉下来的小道姑,“你把她弄下来。”

“对不起姑娘,我弄坏了你的霜露草,我可以赔给你的!”小道姑在上头可怜兮兮地喊。

底下那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少年顾不得嘲笑她,连忙对辛婵道,“可别放她下来!她下来肯定还要用火符烧我!”

辛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树上的小道姑。

曾经她并不明白谢灵殊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先记住那些枯涩难懂的仙法招式,还有那些阵法咒术……对于她一个没有任何修仙基础的人来说,这些东西记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但今日,她仿佛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之前娑罗星除了在她的额间留下一抹印记之外,她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丝毫的不同,她也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此刻,当她闭上眼,便能清晰地看见那株娑罗星的轮廓,它就开在她的识海,花瓣开合间,便是星子勾连的光芒汇聚如海,在她的丹田奔流涌动。

辛婵睁开眼,试探着伸手施术时,她便再一次亲眼看见自己手指间有冰蓝的流光飞出,刹那间枝叶摇晃,那小道姑便已被流光裹着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辛婵转身,欣喜地去望谢灵殊,“我真的使得出术法了!”

她或许不知道,当她高兴的时候,她那双眼睛里便凝有清澈漂亮的神光,教人一时移不开眼。

而谢灵殊看着她的笑脸,便也不由得弯起眼睛。

为了让那小道姑不再追着那少年,吵嚷着要用火符烧他,辛婵将她捆了起来。

今日的午膳稍迟了些,因为多了两人,故而辛婵多做了些菜。

当谢灵殊沐浴完,换了一件暗红的外袍从浴房里出来,走到前院来时,便见那凉亭里已坐了三人。

“你的那位朋友呢?”辛婵还记得昨日跟他一起去救了她的那位穿着墨绿长袍,扎了满头小辫子的年轻男人。

“走了。”

谢灵殊简短地答了一句,坐下来时,他瞥见身旁的她额头上的汗珠,以及鼻尖沾染的一抹灰痕,便弯起唇角,伸手时并拢两指夹住她的衣袖,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还有鼻尖的痕迹,“小蝉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原本正在紧盯着红烧肉的小道姑和那名少年被谢灵殊这忽然的动作给弄得呆滞起来,辛婵连忙拽掉被他捏在手里的衣袖,把自己面前的饭碗往旁边挪了挪,人也离他远了些。

他果然还是轻佻得很讨人厌。

辛婵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喂进嘴里,低头扒饭。

“那个……我,我也想吃。”小道姑委委屈屈的声音传来。

辛婵抬头时,就看见被捆着的小道姑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一定要用火符烧他?”辛婵放下筷子,也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因为他是妖啊!姑娘你还没见过稻草人成妖的罢?这个家伙就是!”说起这事儿来,小道姑便有些激动,“他跟那个红衣女妖是一伙儿的!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稻草人?

辛婵的目光停在那个正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想要夹肉的少年身上,而他身形骤然一僵,撂了筷子便连忙摆手,“我是妖但我不是坏人!”

“妖还分什么好坏?”

小道姑哼了一声,瞪他,“那女妖难道不是为了你,才杀了那赵家所有人的吗?”

少年一听见她这话,嘴唇嗫喏半晌,那双眼睛黯淡下来,“是……这样没错,但,但是我并没有要她这么做!”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杀那么多的人……”

他低着头,望着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裳,“我是在三个月前认识她的,那个时候,我爷爷他还好好的……”

少年口中的爷爷,是住在禹州城外的林家村里的一名叫做林福的老农,于他而言,田地便是他的一切。

可林福的儿子不争气,因着急用钱便把家里的良田都贱卖给了赵员外,林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想将所有的银钱还回去,盼赵员外也能将田契还给他。

可赵员外怎会答应?他命人直接将林福给打了一顿,然后扔了出去。

林福原本就生着病,被打得几乎就去了半条命,在家撑了几日,终究还是死了。

赵员外同禹州城的知府有着姻亲关系,一向跋扈惯了,打死个老农而已,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直接给了林福儿子一笔钱,这事便算作罢。

没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个被打死的老农,就连他的儿子,或许也在那笔钱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父亲忘得一干二净,除了那个被老农用稻草一点点地捆起来的稻草人。

作为稻草人,他永远也无法拥有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办法听清四季轮转之间,每一个晴天雨天里,老农和他所说的每一件琐碎的事情。

他原是死物,是那名叫做莲若的少女偶然路过稻田时,望见了立在田野里的他。

“我没有朋友,今后你就做我的朋友,好不好?”稻草人拥有灵识的那一日,当他从混沌中清醒,第一眼望见的,就是少女明艳的笑脸。

也是那一日,他看见了那个用一根又一根的稻草创造了他的老农,他的皮肤比他脚下踩着的那片土地还要黑。

他永远记得,那个身形干瘦,且已经有些佝偻的老头笑眯眯地叫他:“小丰啊,看,我给你做了一件衣服,以后啊,你就不用光着身子咯!”

打满各色补丁的那件衣衫是老农一针一线在烛火下亲手缝补的,他用那件衣服遮挡住了稻草人满是满是枯草的身体,又将自己带着的斗笠扣在稻草人的头上,然后哈哈大笑,“小丰,有你在啊,明年咱家的地,一准儿大丰收!”

孤独的老农,是一个老鳏夫,他唯有一个与他离心的儿子,也不与他一同住,于是他有许多的话,都坐在他最珍视的田地里,说给了他亲手扎的稻草人听。

可是那天,稻草人小丰,再没能等来说要再给他做一双鞋子穿的老农。

“我爷爷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他死了,也没有什么人会在意……”少年泛红的眼眶里已经衔满泪花,“可是我在意,我爷爷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可那时候我还不能幻化人形,自由行走,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所以我求莲若,让她帮我查清爷爷的死因。”

“但是我没想到莲若会杀了赵员外全家的人,我没有要她那么做,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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