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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激荡四散,晏重阳一时不察,被这强大的气流震出几米开外,幸而他反应迅速,翻身落在地上时,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少女,那张冷峻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愕然。

很显然,他也未曾料到,这烈云城的逃奴,竟有如此修为。

彼时,辛婵手里的千叠雪已经转化为寸寸冰雪,收拢之时便融在了她的掌心里,化于无形。

“程掌门,你看到了罢?这婢女若不是盗走了烈云秘宝,又如何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有这样的修为?”那葛秋嵩见此情形,虽有一瞬惊讶于辛婵的修为,但很快他面上便又浮起冷笑,转头便对那立在山石上的程砚亭道。

若非是有赵景颜相护,予明娇早被方才那激荡的剑气所震得站不住脚,她此刻就立在赵景颜身旁,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站在不远处的辛婵。

仿佛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如今,她却已经觉得那贱奴有些过分的陌生了。

“辛婵,你还敢说你没有盗我烈云城的秘宝?”

在程砚亭还未开口之时,予明娇便上前两步,一双美目紧盯着辛婵,声音清脆,字字珠玑,“你分明生在烈云城,作为烈云城的人,你便该清楚那秘宝便是我烈云城的立城之本,你盗走秘宝,便是叛城的重罪!”

“你还敢杀我父亲,今日若不将你挫骨扬灰,我又如何能对得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小姐,”

这是辛婵回到烈云城后,第一次对予明娇开口,她是如此平静地望着那位她曾认真服侍过四年的小姐,“我没有杀先城主。”

“有一件事,我原本是想亲口问一问先城主的,可他不在了,我便只好问你,”

辛婵看着她那张漂亮娇艳的面庞,无视了她那双眼睛里的多少怨愤,“即便我犯了错,那也该只是我自己的错,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杀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

辛婵想起曾在雪地里,最后一眼望过的那个少年,那个曾在她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一定要带她回家的少年。

心头酸涩忽涌,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他们有什么错?”

即便父母对她再不好,即便或许在他们心里,从来重要的只有弟弟辛黎,但当他们因自己而死,辛婵也还是会觉得难受。

这也许就是血缘给人的牵绊,从来都没什么道理。

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更是弟弟辛黎的死。

予明娇却冷笑一声,“你的父母生了你这个贱奴,便是他们最大的错,你的弟弟有你这样的姐姐,也是错。”

如此毫不掩饰的直白言语,便如刀子一般往人的心窝里戳。

“听予大小姐此言,我方知这烈云城,原来竟如此看重人命的贵贱之分。”

有人在人群里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意味,令予明娇一听,就变了脸色,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见是那穿着赤金长袍,金冠束发的幻蟾宫的少宫主——姜宜春。

予明娇当即道:“我烈云城的规矩向来如此,少宫主若是看不惯……”

“明娇。”

赵景颜适时出声,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好了,不要再说了。”

“修仙宗门修仙道,更修心道,可你烈云城这做派,实在是不像宗门所为。”那姜宜春仍未有停下的趋势。

“好了少宫主,这毕竟是在烈云城的地界,烈云城中事务,我们还是少插手……”他身旁的左护法小声凑到他旁边说了一句。

姜宜春哪管他,但见他凑过来,便蹙起眉往一旁挪了两步,“离我远些。”

幻蟾宫少宫主姜宜春的洁癖,是出了名的。

“我看这婢女仍不知悔改,程掌门以为此事该如何?”葛秋嵩见不得这吵吵嚷嚷,也每个人回转到正题上来,他便高声再问程砚亭。

程砚亭却笑眯眯地去看辛婵,“杀了先城主的罪责你不认,那么夺去烈云城秘宝的罪责,你可认?”

辛婵还未开口,却听她身旁的谢灵殊忽然开口:“若是这烈云秘宝,原本就是不属于烈云城的东西,那么各位,又当如何?”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笑话,烈云城的秘宝不是烈云城的,难道是你的?”葛秋嵩冷哼一声。

辛婵也不由看向谢灵殊。

而谢灵殊也在此刻回望她,那双眼睛明明仍然含笑,可其中又未免掺杂了几分微妙的复杂情绪。

如果可以,他也期望,她不要那么快就走进这些人的视线里,最好能让她再多一些时间,活得平静又快乐才好。

可也许宿命便是如此,有些事她终归是逃不开。

此时此刻,众人眼见着那衣袍殷红的年轻公子忽而抬手,将系在他身旁那姑娘额头的银质抹额骤然扯下来,上头坠着的一颗颗小珠子也都断裂滚落到了地砖的缝隙里。

她额间银蓝双色勾勒出的火焰般的印记,骤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

也许是认出了那枚印记,那天照阁的阁主秦昭烈再不复方才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手中的玉骨扇一收,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愕然。

“怕是连予小姐都不清楚,这传闻中,你烈云城的秘宝,究竟是什么罢?”谢灵殊手指稍动,那抹额便已经落在了地上。

“这位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予明娇方才想开口,却被身旁的赵景颜阻止,他的目光落在辛婵额间的那一抹印记,说话仍然轻缓平淡。

“莫非,”

秦昭烈适时开口,仿佛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急着求证,“真是娑罗星?”

“娑罗星”三字一出,便令众人一时间神色大变,议论纷纷。

世人皆知,上古星云坍缩幻化于不周山之上,长成了一株娑罗星,而此前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山体陷落人间时,便已有娑罗星降世的传闻。

天照阁的先祖曾有幸得见一眼,此后更是为了娑罗星而几经求索,种种关于娑罗星的秘闻也都刻画在天照阁主殿的石壁之上。

谁也没有见过娑罗星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无人不晓它凝聚着上古那片幸运宇宙里的神秘力量。

“娑罗星是上古神物,自具灵气,当择主而从,”

秦昭烈的双目紧盯着辛婵额间的印记,仿佛那些被先祖书写在羊皮卷上的种种关于娑罗星的神秘之处从未在他眼前如此明晰过。

“若烈云城的秘宝真是娑罗星,而这数千年来娑罗星都未曾认主,那么烈云城的先祖们又是依靠什么来镇住它的?”

秦昭烈说着,便看向了予明娇。

予明娇身为予南华的女儿,这多年来也一直未曾在意过父亲手里的那些事情,她只知父亲常用人奴的血来祭阵,却不知那被阵法束缚的秘宝,究竟是什么。

此刻她站在赵景颜的身旁,已有些不知所措。

“若未认主,烈云城想要镇住娑罗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直在一旁未曾说过一句话的梵天谷主叶司苍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怕是动用了什么特殊的阵法罢?”

“秘密,都在这地宫里,烈云城每年都会买进一些脱了普通户籍的奴隶,”谢灵殊回身望着那昏暗幽深的地宫入口,“各位若是不信,便下去看一看那里头的尸山血海。”

“你的意思是,是血祭?”也许这事情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叶司苍便皱起眉头。

人群里又是好一阵议论,或许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烈云城身为仙门,竟用血祭这样极端骇人的法子来镇压娑罗星。

得了程砚亭指令的正清弟子已入地宫查探,回来时便是眉头紧皱,当着众人的面,便对程砚亭拱手行礼,如实答道:“确实如此。”

“既是如此,那么烈云城私藏上古神物,还为此动用血祭这样的末流邪术,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秦昭烈说着便哼笑了一声,“这,罪责可不轻。”

予明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事情竟会发展到现下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她一时慌了神,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直到赵景颜握住她的手,她低眼看向他时,那颗心也算是稍稍安定了一点。

可辛婵,

予明娇再一次看向那个额间多了一抹英蓝双色的神秘印记的少女,一时间她的心头有怨愤,亦有不甘。

她不明白,那分明是她烈云城中镇守千年的秘宝,可如今到了这些人的口中,却又成了不属于烈云城的东西。

“秦昭烈,你也不过只是仗着你先祖留下的那些壁画和羊皮卷故作高深,三言两语就将烈云秘宝说成是上古神物……我们凭什么信你?”葛秋嵩适时冷笑一声,他本就看不惯天照阁,如今更是不屑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偷盗,杀人,这样的罪责若是免了去,我又如何能对得起世兄南华?”葛秋嵩声如洪钟,盯着辛婵时,那双眼睛便更显阴沉。

“小蝉,看来葛门主是一门心思,不想放过你了。”

谢灵殊轻叹一声,偏头再看身旁的辛婵,他伸手想要去摸她的发,可此间众目睽睽,辛婵眼见着他的手伸过来,便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他仍是不恼,那双眼睛弯起来,清辉满溢。

辛婵不再看他,伸出右手时便又冰蓝的光裹挟着霜雪般的颜色在她的手中凝成一柄半透明的长剑,她手腕一转,握紧剑柄时,衔霜凝雪的剑锋也渐渐上移。

“作为城主府曾经的奴婢,一年前我本该死在城主府的冰湖里,我并不知道烈云城的秘宝就是娑罗星,那时我一觉醒来,它就已经在我的身体里。”

她站在那里,那双眼睛从来如此清澈坚毅,“我没有偷盗,没有杀人。”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承认。”

她手中的千叠雪已经在震颤铮鸣,那剑锋薄冷,寸寸如冰。

“若是你们中有人仍要将这罪责强加在我的身上,要杀我,便尽管来,”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至众人耳畔:“言语说不清楚的事,那就索性都交给手中的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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