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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珂当天就出了皇城,为了掩人耳目,一开始她乘坐的是马车,到了城南十里外的驿站后,才改骑马。
她贸然离京是大罪,所以此行北上带的人也不多,除了云雀,就只有一直暗中保护她的十八个影卫。
距离汴京城最近的是青州,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才在天黑前抵达青州。
他们没有路引,不能正大光明混入城中。
正巧一同进城的有个商队,燕珂让云雀给了那商队一些银钱,把她们算到商队之中。
商队的人本就鱼龙混杂,城门处的守卫收些贿赂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西北的战事,燕珂半刻也不敢歇息。
但是商队明显要在青州修整几日再动身,燕珂她们若要出城前往孟州,得再想法子。
“郡主,云十八已经去东城门那边查看过,青州城门高三丈,夜里守卫也不严,咱们可以半夜用鹰爪钩攀城墙出城。”云一道。
“你们分几波去客栈入住,别叫人看出来。修整半宿,今晚子时去东城门。”燕珂低声嘱咐他们。
跟商队分道扬镳后,燕珂便带着云雀去了东城门那边的一家客栈,云一当起了车夫。
青州之后就是汴京,青州地界来来往往的人多,云二和云十八他们分了好几批前来住店,店小二倒也没怀疑。
燕珂就今早喝了半碗粥,一路上因为担心王妃,都没觉得饥饿,眼下歇下来,才觉疲惫。
云雀去楼下端了饭菜上来。
客栈的饭菜自是比不得燕府的精细,但燕珂在军营里的时候,咸菜馒头也啃过,因此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她知道吃饭是为了储存体力,哪怕根本没尝出饭菜的味道,硬逼着自己吃了两碗。
这种时候,她永远冷静得可怕。
云雀吃饭的时候眼眶都难免一红:“郡主您别担心,羌城兵械库里存放了不少火油和火.药,王妃素来聪敏过人,肯定能撑到我们带援兵过去。”
“自然。”燕珂已经吃完了第二碗饭,确保自己接下来赶路的体力后,便放下了碗筷。
她合衣躺倒床上,枕下放着从不离身的匕首:“吃完了早些休息,再过三个时辰就得出城了。”
哪怕天即将塌了,她也有条不紊做着当下的事情。
知道朝廷出兵要战报,她托韩君烨去找;知道镇北王妃那边可能等不及,她亲去西南借兵;知道这一路不会容易,她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最好的状态。
她不会让忧虑和担心先拖垮自己。
云雀加快了速度扒饭,燕珂这样子她心疼,同时也觉得可靠,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以前荆姨常说郡主是最像王爷的,云雀到今天才觉得荆姨这话没错。
到了子时,燕珂一行人抵达东城门。
天寒地冻,城楼上的守卫站了大半宿,又冷又困,瞧着巡逻的头头不在,便靠在城楼背风处打起了瞌睡。
几把鹰爪钩甩上城墙垛口,牢牢勾住。
云一扯了扯鹰爪钩后面的牛筋绳,确定抓牢固了,才对燕珂道:“郡主,可以上城楼了。”
他让几个影卫先上去探路。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影卫攀着绳索爬到一半时,城楼上突然射下一片箭雨。
几个影卫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开射来的箭,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城楼上亮起火把。
“撤!”云一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但身后的街道处也涌出一大队官兵,将他们围了起来。
大腹便便的青州知府和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女子站在城楼上。
青州知府对着身后的将士下令:“有贼子胆敢夜出青州人,还不快快拿下!”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刮在脸上刀子一般疼。
燕珂仰起头,看向站在青州知府旁边的女子:“李淑怡。”
李淑怡揭开斗篷,露出一张沉鱼落雁的漂亮脸蛋来,她眼中带着讥讽:“城楼下的贼子,我瞧着怎跟婧北郡主有几分像?不过婧北郡主远在汴京,万不可能出现在此地,还是乱箭射死吧。”
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拉紧了弓弦。
云一他们上前把燕珂护在了身后。
燕珂想通了李淑怡在此处的关键——青州知府是李雪琴的舅舅,李淑怡能在此处,必然是她跟青州知府说了什么。
燕珂突然道:“刘大人可知你外甥女是怎么死的?”
青州知府面色果然一下子沉痛起来:“你镇北王府仗着权势,好生欺辱人!污蔑犬子和我那外甥女私通,以至我外甥女不堪谣言自杀,我那可怜的妹子痛失爱女抑郁而终,我儿连夜逃回青州,还被尔等追杀,至今昏迷不醒!”
李淑怡眼中闪过些许不安,道:“舅舅,跟她们废话作甚,直接乱箭射死便是!”
燕珂抬眸:“且不说刘大人所言皆非我所为,便是我所为,依李大小姐的话,你们是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么?”
燕珂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哪怕犯了罪,也得大理寺审讯。
李淑怡生怕徒增变故,没理会燕珂,直接催促青州知府:“舅舅,都这时候了您还犹豫什么,乱箭射死她们,便是给妹妹姨娘还有表格报仇了!”
“李雪琴是怎么死的,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燕珂看着李淑怡幽幽开口:“本郡主缘何要害你李家一个庶女?”
李淑怡立即道:“我妹妹莽撞不懂事,开罪了你,谁知你手段竟这般狠毒……”
说着她眼中就要落下泪来。
燕珂顺着她的话问:“令妹哪里开罪了本郡主?本郡主怎不知?”
“你……”李淑怡眼神怨毒。
说了一句谎话,就得用一百句谎话圆过去,她此刻明显圆不过来。
燕珂避重就轻帮她说:“李家想送你入东宫,又怕我顶替了你,正巧刘公子来府上做客,你们便心生一计,想让刘公子坏我清誉。只是阴差阳错害到了你庶妹头上。”
“李雪琴嫁给她表哥本来也没什么的,但你李家为了名声和门风,将李雪琴给药死了。怕府上的姨娘乱说,将她送到庄子上后,也下毒杀了她。刘公子连夜逃回青州,你们担心事情败露,派人追杀,才导致了现在刘公子重伤不醒。”
“你如今人在青州,想必也是想亲自过来确认,刘公子还有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李大小姐,本郡主说得可对?”
“一派胡言!”李淑怡厉声喝道。
燕珂却是了然一笑,李淑怡能在这里来截她,肯定是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大昭的内鬼,就是李太傅?
青州知府在官场浸淫多年,燕珂跟李淑怡那一番对话下来,他就把事情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闭了闭眼,他还是对身后的将士下令:“放箭!”
哪怕燕珂说的是事实,杀了他妹妹、外甥女,现在又害得他儿子只剩一口气的是李家,但比起李家许给他的那些荣华富贵,这又算得了什么!
万千箭矢朝着城楼下射去,似乎想把燕珂她们射成一个刺猬。
十八个影卫武艺超群,手中剑网织得密不透风,但箭雨太密集,燕珂手臂被擦长一道口子,好在她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瞧不出来。
燕珂故意拿话刺李淑怡:“你今日动我一分,来日我父王必让你李家十倍奉还。”
李淑怡尖锐道:“燕珂,你除了有个郡主的封号,你还有什么能跟我比?”
“本郡主一个头衔就压下你所有,为何还要同你比?”燕珂继续激怒她:“你父亲剿匪不力被停职查办,以你李家的家风,如今满汴京的权贵避之不及,哪个还敢娶你?李淑怡,你有什么配同本郡主比?”
从来没有人把李淑怡说得这样一文不值,她是李家从小就当做太子妃来培养的,言行举止都是宫廷嬷嬷亲自教习。
在燕珂入京前,她一直都以为太子妃雷打不动是她的,当初祖父让她入宫去给陛下当妃子,她还抗拒过。
一切都是因为燕珂!
是燕珂让她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她凭什么!
她不就是有个藩王之女的头衔么?
太子妃有什么尊贵的?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
整个青州都是她舅舅的人,李淑怡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讥讽道:“燕明戈那老贼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等陈王殿下打回汴京,我便是大昭皇后,你说配不配同你比?”
陈王就是当年夺嫡失败躲去南疆的三皇子。
李淑怡喊出那一声后,寒夜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李爱卿,瞧瞧你的好孙女。”许久之后,一道低沉而透着帝王威严的嗓音才从军队后面传来。
围住燕珂一行人的官兵很快从两侧让出一条道来。
一身明黄龙袍的昭帝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缓缓走来,跟在他身侧的,正是身形佝偻的李太傅和其他几个朝廷重臣。
还有一人,身披雪白道袍,银发无风自舞,眼波同这雪夜一样寒凉,视线触及燕珂手臂上一处被箭矢擦伤的口子,才多停留了片刻。
李淑怡和青州知府都呆住了,她们回头看自己身后的护卫,之前放箭的护卫都被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抹断了脖子。
李淑怡眼前一黑,瘫坐到了地上。
这竟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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