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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正式碰面的话,燕珂自朝莲生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没跟他说上过一句话。
眼下朝莲说她落下东西了,燕珂第一反应是她那天可能在生辰宴上弄掉了什么。
但她贴身的饰物,云雀一向看得紧,燕珂也想不起来自己丢过什么。
只得问:“不知是何物落在了师叔那儿?”
朝莲从广袖里掏出一只小胖橘:“你的猫。”
他袖口精致的锁边被刨出了线头,显然是胖橘的手笔。
燕珂瞧见胖橘的时候,还懵了一瞬,她走前明明把胖橘留在京城了的,胖橘迈着四条小短腿,怎么走到青州来的?
朝莲像是知道她的疑惑,道:“我同陛下一道前往青州,半路上才发生马车里藏了这只猫。”
因为胖橘有过跑去朝莲府上的前车之鉴,燕珂虽然疑惑自家的猫无缘无故怎会上了朝莲的马车,但也没过多怀疑,指不定就是胖橘调皮呢?
她此番去西南,得日夜兼程赶路,人尚且不一定能受得了,带只猫,路上怕是更加不便。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燕珂便向朝莲讨这个人情:“劳烦师叔帮我把猫带回京城,荆姨在府上,师叔交给荆姨即可。”
以国师府跟燕家的关系,以后想形同陌路是不可能的,燕珂也知道那样过于幼稚了些,把自己曾经的荒唐翻个篇再好不过。
从此以后,她对朝莲恭恭敬敬,只当他是长辈。
天光大绽,日头从东边升了起来,太阳光照在人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
朝莲一贯温润而清冷的眸子,在这一刻像是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泊,他启唇,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帮。”
言罢就转身走了。
大雪未化,他一身白衣飘然而去,的确是有几分仙人之姿。
可这不妨碍燕珂想骂他。
云雀跟云一等人也是瞧得目瞪口呆,国师这是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燕珂跟抱在手中的小胖橘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把视线转向了昭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连忙摆手:“郡郡郡主,您……您这不为难老奴吗?”
也是,朝莲都不肯帮她把猫带回去,她若是让别人帮忙带回去,别人顾忌着朝莲,只会觉着难做。
段景砚不知燕家何故跟国师僵成了这般。
可若说朝莲是不想跟燕府在沾上半点关系,也不太像,不然他直接把猫赶下车就是,缘何还要抱过来交给燕珂?
他想不通其中缘由,见燕珂不好处置这胖猫,便道:“郡主若说对我定南侯府放心,不妨把猫给我,我叫人送回汴京镇北王府去。”
“多谢小侯爷好意,但眼下兵荒马乱的,我这猫又一贯调皮,还是不给小侯爷添麻烦了。”燕珂婉言谢绝。
城门处原本有卖竹篓的铺子,只是有了昨夜的战乱,尽早没敢开门,但铺子门前还挂着没收捡完的竹篓。
燕珂走过去敲开店门,向店主人买了一个小竹篓,又买了一床半旧的绒毯垫在竹篓中,这才把胖橘放进了篓子里,又把篓子拴到了自己马背上。
燕珂性子很倔,用她母妃的话说,她一旦犯起倔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朝莲那冷淡的“不帮”两个字,的确是刺激到燕珂了。
不就是要彻底划清界限么,她这辈子要是再有求到朝莲跟前去的时候,她就不姓燕!
燕珂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率先跑出去:“时辰不早了,走吧。”
云雀跟云一等人都跟了上去。
段景砚摸摸下巴,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人无视了,不仅是好意被拒绝,是他整个人都被无视了。
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见惯了阿谀谄媚。京中贵女见到他,含羞带怯也好,爽快利落也好,都会极尽所能跟他多上几句话。
从来都只有他嫌别人烦的份儿。
这位婧北郡主是不太愿意自己同路么?
段景砚咂摸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随从好奇问:“小侯爷笑什么?”
段景砚心情很好,“终于有个脑子正常,不被小爷美色所惑的姑娘了!”
随从:“……”
他摇头叹息:“要是天底下的姑娘都有这份觉悟该多好。”
随从:“……小侯爷,咱们还是先赶路吧,再晚就追不上了。”
***
城门口的事很快就传入了昭帝耳中,他坐在太师椅上,用茶盖轻轻刮了一下杯中的茶叶,一双锐利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带着几分邪气,“你说,国师对婧北郡主冷言冷语?”
总管太监福禄点头称是:“婧北郡主托国师帮忙把爱宠带回汴京,国师冷着脸拒绝了。”
“爱宠?”昭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福禄却道:“正是,奴才在城门处瞧见了,是一只胖猫。”
昭帝眉头便皱了起来,“西北有难,婧北郡主赶去西南借兵,路上还带个宠物?这怕不是要去借兵的样子。”
福禄连忙补充:“那猫不是婧北郡主带过来的,是国师带过来的。”
这下昭帝再怎么想,也想不通朝莲让燕珂带着一只猫赶往西南的用意了,难不成是想用一只猫拖死她们?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福禄道:“奴才觉着,国师跟燕家的关系兴许并没有那般好。”
昭帝抬眸:“就因为送猫一事?”
福禄摇头:“陛下,您可还记得当年的天下第一术士慕行风?”
昭帝当然记得,他三哥就是因为有那个谋士相助,才在当年夺嫡失败后死里逃生,在南疆休养生息,如今卷土重来。
慕行风是镇北王正儿八经的师兄,只不过他们一个习文,一个习武,最后各为其主,兵戎相见。
如今朝莲也算是镇北王的小师弟,作为帝王,昭帝是不希望他们二人关系太过亲厚的。
福禄的意思是,或许朝莲会代替死去的慕行风,重新跟镇北王形成对立之势。
昭帝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低斥一句:“此话休要再提。”
福禄不知哪儿犯了圣怒,手上却是极快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奴才胡言乱语,奴才该死……”
“够了,下去吧。”昭帝烦躁闭上眼。
福禄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日头已经升高,昭帝看着窗棂处倾泻进来的日光眯了眯眼。
他不是不知好歹,镇北王这十五年来的衷心和功绩他都看在眼里。
可他能封赏的只有那些了,如今镇北王在民间的呼声极高。
历朝历代,功高震主都是大忌。
他是皇帝,坐在了金銮殿那把龙椅上,很多东西他不得不考虑,甚至更多的时候做决定已经没有了对错,只有利弊。
昭帝自嘲笑了笑,他忌惮着燕明戈谋反,但以他半辈子对燕明戈的了解,燕明戈肯定也一早就防着他。
有影卫悄无声息潜进屋中,跪在昭帝跟前:“陛下,宫中传来消息,娘娘今晨又咳血了。”
昭帝一听皇后咳血,眉宇间的厉色便重了些,他挥手示意影卫退下,朝门外喊:“福禄!”
守在门外的福禄连滚带爬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即刻搬师回京!”他疾步往外走。
福禄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陛下,您一宿未歇……”
昭帝停下脚步,狠狠瞪了福禄一眼,福禄立马不敢吭声了。
可怜那些天亮了才刚找到地方猫着准备补觉的大臣们,被窝刚睡暖和,就被叫起来,赶着回京……
*
朝莲坐上回京的马车后,就给石竹吩咐了句:“寻碗安神汤来。”
石竹以为朝莲是昨晚一夜未眠,打算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养精神,点头去找安神汤。
还好随行的宫仆怕昭帝和大臣们想喝,一直备着的。
朝莲喝了安神汤后,就闭目靠着马车车壁。
定南侯府的那小子跟着燕珂一同北上,男未婚女未嫁,这一路上保不齐会发生点什么。
朝莲觉得自己作为长辈,有必要时刻盯着他们。
安神汤的药效很快上来,朝莲再次睁眼是在一个小篓子中,他看了一眼自己毛茸茸的四肢,知道是到胖橘身上了。
篓子底下和四壁都垫了厚实的毯子,就是遮在头顶的毯子薄了一点,朝莲觉得脑袋冷得慌。
他拨开挡在头顶的毯子,两只爪子攀着竹篓边缘,刚探出一个头,脑袋上的毛就被强劲的北风吹得全部往后翻,耳朵都险些冻掉,他赶紧把两只耳朵耷下来紧贴头皮。
燕珂她们骑马速度很快,披在身后的厚重大氅下摆都扬了起来,每个人面上都戴着厚厚的面巾抵挡寒风。
哪怕耳边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胖橘从竹篓中一探出脑袋,燕珂还是注意到了,她伸手把胖橘按回了竹篓中,她手上戴着镶了兔毛的皮革套子,只露出五根手指。
五指虽只在朝莲脑袋上轻轻一摁,朝莲还是觉得冰冷刺骨。
“郡主,前边好像有个茶肆,咱们可以过去歇个脚。”段景砚整张脸都蒙在了巾帕中,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就依小侯爷所言。”燕珂道。
这会儿雪下得大,她们大氅上早落了一层薄雪。
几十人骑马奔向了茶肆处,个个都蒙着面巾,茶肆老板倒也没被吓着,显然是见多了下雪天这样赶路的人。
“来壶热茶。”段景砚身边的随从进茶肆后就大喊。
燕珂抱着竹篓随后走进茶肆,这样恶劣的天气,想来是出行的人少,茶肆里没别的客人,小二抱了些柴禾过来加进火塘里后,屋子里倒是慢慢暖和起来。
云雀让燕珂过去烤一下手,燕珂知道她过去后,云一他们和段景砚手底下的人肯定会拘谨,便说自己不冷,只抱着胖橘坐在角落的桌旁,倒了杯温水给胖橘喝。
段景砚的随从把汤婆子加了滚水后递给他暖手,段景砚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燕珂。
走过去把汤婆子放到了桌上:“郡主拿着暖暖手吧。”
谁料正在喝水的那只胖猫看了一眼燕珂冻得通红的手,走过去趴下,用自己肚子给燕珂暖手。
顺带用爪子把段景砚递来的汤婆子推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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