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荆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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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寒……荆寒！！！”

“啊啊啊啊啊——”男子双目赤红，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

“是报应……一定是报应！”看着死去的同族,被当做鲲处理。他当初只是下达一个命令,毕竟,杀的不是自己的族类。

他是利齿鱼,不是鲲。他下令杀的鲲,不是利齿鱼。

但是他的家族没有利齿，谁见了都觉得是鲲。

这是他的一念之恶，然后下达了命令。这恶念越扩越大，他在慢慢习惯残忍，习惯杀戮。

但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他的弦断了……

这反弹来的恶,他一点点都不能承受！

“荆寒,你冷静，你家族的伙伴不止这些，这只是一片海域罢了！”白真想拉人起来，发现他面部苍白,眼神空洞。

“是我的错……我的错……”荆寒这一生，善念四起。只是一个恶的念头,就立刻毁去了自己。

或许是曾经的他还是太纯真善良，所以受不住任何打击，认为家族的消亡，是因为自己的恶念。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好像患上了失意症。”一个结丹妖修,患上了失忆症。

因为自己难得一次的恶。

这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才是最无辜的。

那些被杀死的鲲，同样无辜。

荆寒的内心，发现了一个污点。怎么擦都擦不掉，污渍还蔓延了，黑色的范围变大，白水晶变成了黑色矿石。

荆寒被软禁看守着，因为他总是出现幻觉，说有一群鲲寻他的仇。又或是，他的家族同伴斥责着自己，化为亡灵让他夜夜不能寐。

当初西殇猛指明了他，去做这个恶人。目的无非是赶走这些人族，让他们主动解开百年前的契约。

那个老者一语道破解契的原因，是岛上人族警钟。

人族开始明白，鳞神想做什么了。

“我们世代在这儿住了百年，凭什么赶走我们？我们的先祖凭本事签下的契约，凭什么你们随意说解开就解开？”

当年契约完成，就代表鳞神族绝不能伤害岛上的信徒。但是荆寒违背了这点，他亲自动了手，即使对方是个快要死去的老者。

其实，只要不是西殇猛本人，他的部下杀几个人，也不会推到鳞神的因果。只是百年来故作的形象，西殇猛不想维持下去了。

这里的人族，早已不是当年朴实纯真的那批人。

鳞神岛，也不再是供给他们和平的住处，而是成了一座人来人往的商区。

“凭什么？”白真望着聚集来的人群，因为他的几个眼神又散了好几批人，“就凭我们是被叩拜的神，但是你们可否尊敬了我们？这片岛屿是妖族的领地！我等信奉女娲娘娘，庇护人族，腾了一座城池赐予安居乐业，你们呢？”

“你们这些妖又做了什么？我们可是给这座岛屿带来了富饶！”人群里有这么一个人喊着。

白真眯起了眼，一闪的利刃，那人身体分成两半！

“我不是荆寒，我没那么好说话！”白真裂着嘴，人形的状态硬是显出海兽的几分凶悍，“和我说话的时候，放尊重点！”

“富饶？妖族会在意金银财宝吗？我更需要的是能有一片安静供我修行的地方。”妖族城池这方向，出来一个个不同族类的妖修。不止利齿一族，还有陆地上的，天空飞翔的……

“我们过自己的生活，碍着你们什么了？”

白真嗤笑：“没有碍着，我们会搞出这乱子让你们走？”

“黑昼少年那件事，是大人默许的啊！”

“给我搞搞清楚，我有说是烬尘之死吗？”这些愚昧的人，一直以为是他们私自对烬尘海祭，从而导致黑昼的产生。

但是黑昼不是因此而生的！

而鳞神对这些人失望，也不是因那件事起。

最开始为妖族与人族的和平年代，人族打渔畜牧，渐渐开始养殖家畜和鱼种。

这里的海鱼到处都是，不值钱。但聪明的人族航海去了陆地，用他们吃腻的海鱼换回大量的种子和家畜幼崽。

鳞神岛的珍珠随处可见，有人拿着满碰到珠宝出去，却是带回了一搜又一搜的商船。

大腹便便的豪商对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指指点点，对着长满果树地儿分个比划。

渐渐的，这里盖起了酒肆饭馆、茶楼邸店。还有专门的寻宝船队，潜入海底搜刮百年前沉船的宝藏。

鳞神岛变得热闹了，但是妖族并不喜欢这种热闹。

之前百姓吆喝着卖草鞋卖酸梅汤，到之后的闹市一条街，立着一排富商喜爱的古玩玉器店，还有姑娘们喜爱的胭脂铺。

直到出现了一道佳肴，引起了鳞神的注意。

鱼翅。

那时候这道菜的材质保密，前去食用的除了人，还有妖。

那时候西殇猛上任岛主不久，当有人把这道菜端上他的宴席，他那双眼妖光一颤，现的是一盘盘同类的肉躯。

献上佳肴的是刚来的富商，他没有鳞神的信仰。

当他被压上宴席之时，还叫苦委屈。

“你这鱼翅，用的可是利齿鱼的翅儿？”西殇猛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些都是没有灵智的！”那些会咬人的鱼，肉质不行，但他去了西洋却发现了商机。

“原来你是知道，我们的本体为何物的！”这是明知故犯了，为什么会有人胆子大到，让他们信仰的神食用同类。

“您和它们不一样的，您吃什么都是应该的！”商人试图拍马屁来保命，但这里的妖族似乎不吃这套。他一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况且，利齿鱼不是经常自相残杀吗？”

“杀了，把他杀了。”西殇猛听不出愤怒的语气，自坐上鳞神的位置，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怒意。

或许有一天压制不住了，他会变成自己的先祖那般残暴。

“不……不要杀我！我错了！其实，我虽然砍去了它们的翅膀，但是放它们回大海了啊！”

西殇猛咬牙切齿道：“真是太谢谢你了，没有给它们痛快了断，还让它们忍受着漫长的痛苦死去。”

商人以为残暴的利齿鱼只要尝到美味，就不会顾及这些食材是什么。

但是西殇猛发现了，无法饶恕出这道佳肴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鳞神对这里的人族失望了？

也许就是那时候，当神灵发现人族已经不是当年的心性。甚至于，不是当年人族的血脉。

鳞神庇护的是岛上的人，但迁移过来的越来越多，一个个住了进来。

真正的原住民，到底在哪里？

他们许的愿，都变了。

各种贪欲渴求，早就没了当年的初衷。

鳞神下令，把妖族和人族隔开，眼不见为净。

人族派出代表，那便是长老，成为两族沟通的桥梁。

就这样，又过了百年，直到那个孩子降临。

“其实，大陆的战争早就结束了。”妖族与人族现在的对立中，历天洲在一个个凶悍的通元大妖中走出，他笑容和煦如浴春风，人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荆寒。

“对，战争早已结束了。你们有人出岛行商又回来，其实早就知道了吧！”炊双孑接上了他的话。

“最初的鳞神是荆寒的祖先，荆澜大人可怜逃出来的苦难人们，收留了他们入岛，告诫这里的妖族要尊重人族。那时候，从来没有小妖敢食人。”历天洲细细想着先祖的事例，那就是荆家族类的本性，仁慈温柔，就像荆寒本人那样。

但是荆寒成了恶人，是环境在逼迫，也是他自己逼自己。

“而现在，小妖会吃你们，这里已经不是你们向往的和平之地了。”历天洲看着那些人，眼神带着怂恿，“外面比这里安全和平，这里马上要和黑昼战争。妖鬼之战，可是比人与人之间更可怕。”

总归有人动摇了，有些人族听了他的话，觉得有千般万般的道理。黑昼一直在蠢蠢欲动，连他们凡人都知道。而大陆停止了战役，他们拿着钱财去外边，也可以过个好日子。

“大人，你可知苛政猛于虎？”还有人觉得历天洲在骗他们，只是赶人走的借口。他们未享受完这里的生活，还想花点时间挖些宝藏。

“你们再不走，这里也要苛政了。”白真代替了荆寒，成为新的恶人，“我已经想了好几条苛政，你们要不听听？”

人群开始七嘴八舌讨论，白真没管这些人相互言语，自顾自喊了起来：“首先，海祭的玩意儿太少了，除了养殖的牲口，还要有飞禽走兽。每年十只黑鲲，十只翅翼鲲，还要一只龙鲲和一只蓝鲲！”

除了黑鲲和翅翼鲲，不说这数量难度多大，剩下那俩其中的龙鲲，只知其名从未见过。那是潜在深海的鲲，还异常凶猛，专食巨大的八爪鱼。

还有那个蓝鲲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第二条，以后所有人赚取所得，都分五成上供给鳞神！”

这条出来，人群开始躁动：“大妖不需要吃喝的，要那么多钱财作甚？”

“你管那么多作甚，不服就滚蛋！回你老家去！”

在阵阵喧哗中，白真搬出了第三条：“现在与黑昼的大战将至，我们需要派一个让对方无法警惕注意的人来当使者。想来想去，用你们人族最好。人族很会说话，让你们代表鳞神，去和黑昼谈判如何？”

“你疯了！烬尘这小子和鳞神的人有仇，我们去了还能回来吗？”

白真倒是无所谓：“要是回不来，换一个人就好了。反正这里人族那么多，赶都赶不走的。”

“你的意思，还是想着法儿地让我们走！”

白真觉得可笑：“你们不走，又不帮我们办事，留着你们作甚？”

人群里有人摔包袱，但妖族那边一抬头，竟是少了一大半。

“果然还是你，够狠！”

“对的，对他们要光明正大的狠。不能来阴的狠，要来阳的！要是他们还不滚，我就打杀他们，吓也要把人吓跑！”

白真对人族不留丝毫的余地，他身边的历天洲总是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却也对这等事不插手一句话。

人族发现荆寒不在的时候，他们是处于何种地位。最后连荆寒都离他们而去，在鳞神岛，真的是没活路了。

这漫长的抗争，人族默默忍受不敢反驳。他们要不就安静地住在这里，要不离开这儿。

容诩和异生在嘈杂的人群里，跟随着人流脚步，渐渐远离妖族城池。

异生全程面无表情，早就没了开始的天真无邪。

容诩看着这样的少年，开口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是烬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