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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抱着她,跪在浩瀚的黑洞中心。祈求最后的救赎。
银河璀璨,星辰闪耀。漫无边际里,却没有一条回家的路。
血泪中,他万法不侵的神之躯开始灰散,怀中沉睡的女子亦被撕扯开,一寸一块,随之湮灭于无垠黑暗。
在一片死寂后,光与暗,肉与灵,终究尘归尘,土归土。只是,在我们的心中,兴许还能闻见,在宇宙的深处,兴许还在回荡:
千万年前,两个从地球走出的年轻人,关于爱情的海誓山盟。
后人谁也不曾忘记。他手握七星,脚踏日月,萤火撼星河。
谁对谁错,是非总将留给后来人擅作主张。
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只需要铭记住当下:
他背弃了她,亦失去了世界——这个惨痛的教训就够了。
——《我的姐夫绝不是仙界小弟》——全书……终。】
“终于,完结了……”
太虚撑起身来,离开桌面。靠着椅背,静点支烟。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不知道算不算烂尾。但几分钟后,从在线坐等的二十个死粉评论里,他自然掂量出了现实与梦想的差异:
实在没人喜欢悲剧的人生。除非像达叔的演技,无可挑剔。
有几位留言表示看哭了,深切感动出了共鸣。不过也不见打赏一块两块红包,所以真假难知,兴许是一点别扭而明显的安慰。
沉默着,台灯应声熄灭。他将自己淹没黑暗里,任烟火闪烁。
穿过客厅,拉开门。阳台上拥挤杂乱,夜空星河却一泻千里。一脚踢开老坛酸菜箱和满地衣裤,太虚拉拢衣领,眺望远方。
思绪万千里,他忽然想提笔吟诗。只是苍穹宇宙,何其磅礴。
“问世间情为何物……爱情责任,江山美人,又怎可兼得?”
既是在为两个主人公而感慨,其实也是在为他自己而唏嘘。
小说完结后,亦有种迷茫和失落攀上心头。令他沉思相许。不过,忽然回想起刚才竟有人威胁要寄刀片给自己,倒顿然拧眉:
“这鸟人生本就一团糟了,连大结局都还要依你们的意思?”
气血上涌,回到幽穴般的客厅,却又顿然平静下来。瞥了眼厨房里,电饭煲里的剩饭,见底的老干妈。无论如何总算没太监又一本,再怎么都应该犒劳下自己吧。
从书堆里淘出几张整齐的旧钞,脚抡起人字拖就悄然出门了。
不过到底还是寒春三月,他又忙钻回来,哆嗦着套上件外衣。
每次离开家,步入社会,都有种被人扒光了游街示众的不安。
会令他不由自主地急促着脚步,就算走廊里光线昏暗。隔壁邻居乌漆麻黑的门里,依旧传出着那赌徒酒鬼对他女儿的叽喳谩骂声。没完没了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刚逃进昏暗欲坠的楼梯间,突然,有什么飘来贴在他脸上。
“我去,什么鬼东西……呃,桃花?”
抹在手中,他愣了愣。却是一把捏烂,随手扔在了垃圾堆里。
凌晨两点,空旷大街上,拖着疲惫身体的男女还三三俩俩。太虚把脸埋在衣帽里,幽灵般穿梭其中,甚至都不出脚步声。不过就算他大摇大摆,可能连垃圾桶边那几只流浪狗的目光都不会被吸引到。
没错,有时候他就是这样一个与世隔绝到毫无存在感的人。
远方,街头的路灯下,一辆门前冷清的手推车,腊梅般在寒风中等待着,似正要为自己而摇曳绽放。眼看无人,太虚双眼发光,热血澎湃,扭臀带拐,几乎是竞走着奔到了目的地。
“——小张啊,都半个月没见你咯,还以为你饿死在哪里了!”
人还没到,王大爷不愧是王大爷,开口就叫太虚无言以对。拉掉帽子,他站定在车旁,先盯了下里面儿还有哪些好吃的食物。
“老规矩嘛?五块的套餐。”王叔笑着他,重庆话都生疏了。
“那囊个得行,光占你的便宜……今天刚写完部小说,赚了点稿费,还是要整点二十块豪华套餐塞。”许久没说这么多,还是家乡话,舌头有些不利索。听得二十块,王叔立马利索着挑起了串串。
“对咯,给你爸妈打电话没得?”
沉默了片息,太虚摇摇头,手在兜里扭捏:“没得话说得。”
“都两年多了吧,你还是要等到写出个名堂才肯回老家?”
王叔两手抓着串串,将它们浸在汤锅里翻来覆去,只等熟透。太虚望着锅里红油翻滚,热气蒸腾,眼神空洞,不以为然说:
“那是自然,所有人都认为我没得出息,废人一个,要回去滴话,我都必须得证明给他们看,狠狠打他们的脸……其实,有时候想想,回不回都无所谓了,在外头都已经习惯了。”
“好嘛,要么还是要给屋里回个消息。这回的书挣到钱没得?”
“没有啊,但正在准备部新小说,我觉得肯定能一鸣惊人。”
也不否认气馁,如此笃定地幻想着,太虚悄然抬起脸,凝睇着早已发须花白的王叔。没想到的是,他都记得自己不曾细数过的时间。两年前的这个月,自己背着偌大的旅行包,坐上了跨越大半个中国的火车。
“你儿子呢,还没有消息吗。”踌躇了片响,太虚还是问及。
夜风直钻进内裤里,冷嗖嗖。火苗摇曳,点烟都不让人如意。
“欠别个一屁股债,囊个可能还敢回来。他们是不敢动我们两个老的,他要是回来,还不要被他们弄得断手断脚……唉,还是莫回来得好,都算是死到外头,我和他妈也想得过。都当从没生过他吧。”
说到自己儿子,王叔终是难掩愁绪。抬手跟太虚要了支烟,自己借着锅炉边儿窜出的火焰点上,深深抽了口,开始麻利打包锅里捞出的东西。
“不是我话多,有空还是给国人爸妈打个电话吧,当父母的哪个不想国人滴儿。又不指望你们外头挣大钱,报个平安不都心满意足了?”
王叔本浑浊的双眼,此刻却目光如炬,盯得太虚无所适从。
“……晓得,那先回去了哈,改天见。”
太虚垂下眼,点点头,转身就迎头扎进了风里。消失在灯光下。
只不过刚走出二十米,他才蓦然想起,本来要告诉王叔,自己把他一家的事儿装进了刚完结的这部小说里,还给了他们最好的结局。
但当驻足回首一望,却见两对小情侣已经无声无息地占据了那辆手推车的左右。王叔正抬头弯腰,眉开眼笑地招呼着年轻人,天冷要吃点啥子。
算了,下次吧……他最不想让同龄人看见自己满脸的痤疮了。
“喂!张娃儿!!”
这惊天动地的呐喊,吓得太虚差点尿崩。惊慌回身,王叔从人缝里冒出个头来,招手质问道:“站到哈——你怕是还没给我钱哦!”
“忘带了!下回给你!!”
待逃命似的一口气奔出半条街,太虚瘫在花坛边,直扶着发动机般轰隆的胸口,气喘吁吁:“……我去……还好没有追来……”
“唉,可恨啊!”
一拳砸在身后泥土里,他收起拳来,竟发现粘了口谁吐的痰。
“太恶心了,哪个没公德心的居然……”
手又伸进花坛里一顿磨擦,才总算干净了。起身来点支烟,心情还是郁闷到了极点。“不单没好意思跟王叔开口,还动起了赖账的歪心思……唉,现在好了,这就是报应吧!”
要不是准备付钱时才发现裤兜早就通了,他才不会头脑发热!
“呜呜呜……一定会被王叔误会我是故意耍赖皮的了!”
“呜呜呜……”
不知不觉,行至筒子楼下,忽听见院子里竟也有人啜泣。太虚按压下情绪,凑近探看,却见那棵老桃树下,斜躺着一个三十的陌生男子。身边瓶瓶罐罐七零八落,看样子醉得都能打两套猴拳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实人就该被女人骗,就该接那些渣男的盘啊?!工作没了,钱也没了,还要还三十年狗屁房贷!妈,我好累啊……儿真不想活了!!”
接收到脚步声,男子悚然一惊,骤挺起身。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听到了?”他试探着,却又醉熏道:“算了,听到又怎样!”
太虚耸耸肩,将所剩无几的烟盒扔过去,看着男子捡起来。
“——你在可怜我?你谁啊,我认识你吗?!”男子一身怨气,说话也冲得呛人,手上倒是没忘把烟抽出来一根,摸火点上。
“这位道友,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相逢,又何必曾相识?”
看得太虚如此漫不经心,还作诗,男子突然暴跳如雷:“臭小子,连你也欺负我读书少没文化?!信不信我现在就死在这儿!”
“我要是你,在这儿上吊也可以啊。桃花树下,来生风流呗。”
也不多扰他,劝罢,倒是肚子饿颤,太虚转身就回了楼梯间。
老黄灯终究是圆寂了,随之,整个四楼都黑不见底。太虚抓着栏杆,摸索爬得步步惊心,生怕把手里管一天一夜的饭食给打翻了。四下寂静无声,唯独自己的脚步还清醒残存。
“休两天,之后再整理下一部大纲,嗯,今晚睡个早觉……”
如此,一切本该相安无事。平静的步调,平静的日子。但就在下一刻,飘荡着垃圾酸臭的拐角处,一对黑暗中仿若萤火虫般闪烁着清亮的眸子,在楼梯间悄然划过。
太虚退回来,和那个坐在暗处的黑影对峙。
“人生总是这般黑暗,还是只有小时候才这样?”
“总是如此。”他不假思索,告诉她。
——“又被你爸赶出来了?”
迟疑过后,他润口嗓子,驻足问黑暗里的人。
她没有答话,安静得出奇,以至让太虚以为自己是自找没趣。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跨进走廊里。他刚走,就听见那人起身来,跳下楼梯,跟在了太虚身后。
“你又买的麻辣烫?”似微风拂柳,轻盈而柔情。他回首望去:
斑驳的月光下,蓝校服,柔马尾,光脚丫……一如既往的她。
“明知故问,跟着我干什么?”他蹙着眉,故作不爽。
她亦不快:“到你家里住一晚就行。没穿鞋,肚子冷……”
“啥,没穿鞋,关肚子什么事……”太虚注意到她尴尬的脸色:
“哦,你意思是,大姨妈来了?”
她莞尔一笑,凑近来,随之竟是语出惊人:“放心吧,我又不会亏待你。知道你单身狗,让我住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睡的。”
“咳!你说啥?”
此话如此奔放,惊得太虚错愕,倒也不由上下打量她。
夜风横着刮起,月光一片诗意。他不无窃喜,砰砰直跳,脸上却无奈,躁动的目光也不知该往哪儿停放。她却坦荡,抬头挺胸。
“嗐,算了……”
这一瞬,他打了个寒颤,仿佛只是生出并充斥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复杂心境。他松手身上蹦紧的弦,鬼使神差,又理所当然般,将她领到了家门口。
“408”,这块门牌在他深邃的眼底,第一次闪烁出铁的光泽!
“下不为例,你想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不无劝诫。
“我知道,早看出来了,”她却说,“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呵,”她的天真令他不由嗤声。“但愿吧,谁说得清好坏呢。”
“咔嚓……”
当钥匙进入那神秘的黑暗,他听见了她沉重的呼吸声。随着金属碰撞的扭转,太虚真切感受到,振感之中,有什么,像一道光,自那里喷涌出来,如蛛丝般将他俩紧紧交织。
被裹了全尸,共赴黄泉。
面对凝视而来的黑暗缝隙,他回头对她一笑,推开了门。
然而不等身后的小女孩跟着进来,他突然一把将门关上,惊得她怪叫一声,连忙两只手扒住门缝,拼了小命要拉开:“你这骗子!干嘛要把我关在外面!”
太虚本想手下留情,奈何这丫头居然这么大蛮力,他笑道:
“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吧,男孩子出门在外当然得保护好自己!”
“你!……啊!我的手指!”
“啥?!我看看!——我去!你耍赖皮!”
【作者题外话】:剧外共有六章,本来是小说的开头,讲述现实世界里,这本小说的起源,关于太虚的事。现在决定,每隔二十章发两章剧外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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