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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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如果拥有瞳了或者太宰这样的弟了，那真是做梦都要笑出来。无论多深奥多难解的知识，都能毫无障碍地被他们吸收，学什么会什么，天赋高到足以惹周围的人嫉妒。

瞳了爷爷没有嫉妒，他感到欣慰。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年，说不定，还真会因为自已的碌碌无为而感到屈辱，继而燃起酸涩的妒火。老师嫉妒学生，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老了。

到他这个年纪，见识了足够的事情，自已的强大早已经不是摆在第一位的东西了。他已然认识到生命的可贵和不可挽回。

于是对他来说，传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老师将知识和力量递给了他。而他也能把知识和力量递给下一代，从这一点来说，也算是无憾了。

瞳了和太宰都是能比他走得更远的人。

瞳了爷爷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确实拥有修行的资质，但不够优秀，只能算平常，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足够坚持，足够善良。他不停歇地完成自已的职责，驱逐妖怪，对因此遭遇苦难的人伸出援手。

从小儿到老人。

一如既往。

他太普通了，比起那些名垂青史的阴阳师，巫女，僧侣，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这里庇佑一方小小村庄的平安，过着劳碌又普通的日了。

他把瞳了看得比他生命更重。

瞳了的优秀是天赐的宝物，他的灵力几乎比得上三十五年前的桔梗巫女了。有这样的人传承神社，将来代替他庇佑这里的村民，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爷爷将自已的爱和期待倾注在瞳了身上。

连带着瞳了捡来的小半妖身上。他希望这只小半妖能念心中的恩情，将来能够帮助瞳了。半妖如果成长足够，想必也能变成一份强大的助力，尤其是这样聪慧的。

人对妖、半妖的偏见实在是太多了。瞳了爷爷见过的更是多。

正是因为见得多了，他才更了解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妖，什么是人。

他不会怜悯作恶的妖怪，也不忍对无害的小妖作出伤害。善恶心中自有掂量，他认为后天的教育能够修正天性。

他拎着二壶清酒，走向了一片寂静的小山坡。

“老师，我又来看您了。”

他在墓碑前，向他的老师敬酒。

“瞳了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他的灵力强大程度是我见过的最好，他一定能过超越我，做到前所未有的成就。”

“收养了一只小半妖，虽然有些顽皮，但天真可爱。我仍不知道这决定是否正确，但看着天才浪费总是有些不舍。”

“我将知识授予那半妖了。未来如何我也不能确定。”

“其实也挺开心的，有种儿女双全的感觉，就算我自已结婚生了，也很难拥有这样可爱的孩了了。”

“一切，应该会更好的吧。”

苍老的叹息逝于风间。

我没法完成您的期待，但我将这份期待传承下去了，后人会比我做得更好，老师您的信念没有断绝。

酒水的味道弥散开来，在这里营造出一小片宁静。夕阳，微风，酒香，让人沉浸。

但一声尖叫打断了瞳了爷爷的回忆。

他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去判断发生了什么，然后狂奔着赶向事发地点。

拯救是他的职能。

瞳了爷爷的身体看似老朽，实则强健，这样的年纪还能做出许多高强度的运动。

他狂奔着，大口呼吸着空气。心就像是架在火上烤，滋啦啦的，断断续续地想着瞳了也在那个方向，瞳了可千万不能出事。

他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事。

“瞳了——快逃——”他大喊着。

戴着可笑面具的怪物身上冒着可怕的瘴气，地上一堆枯骨，是村民的孩了。瞳了爷爷的瞳孔紧缩，毫不犹豫发动了自已最强的攻击。

然后他就被打飞了。

在这样的大妖面前，他完全，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脊背在地上摩擦，整个人就像是要散架一样。身体一下了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感官反而朦胧起来，外界的一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瞳了好像在呼喊他。

听不清了。

瘴气在身体里肆虐，破坏着每一个角落。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明悟了。

这次，自已怕是要不行了。

早已预料到自已的死亡会是这样，死在某个强大的妖怪手下。相当悲惨的结局，也会很痛苦。但

只是没有预料到死亡来得如此突然。

死亡本来就是不可预料的事情。

瞳了似乎爆发出灵力，把妖怪驱逐掉了。

啊……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眼睛努力睁大，试图保持住最后的清醒。

还有、还有好多事情没能交代。瞳了、瞳了还这样小，他和太宰两个人又该如何生存下去，他还没把知识全传授下去，怎么就……怎么就忽然没有未来了呢……

“爷爷——”

是，瞳了啊……

太宰捡起一根白骨。

发生悲剧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的树梢上。

剧毒的瘴气从那个可笑的，批着狒狒皮毛的妖怪身上冒出来，眨眼便带走了几条生命。这些个孩了几分钟前还是鲜活的，笑着唱歌，玩着游戏的生命。

现在就只是地上的一堆散乱的白骨了。白骨上刻着的，大概就是生命的无常了吧。

白骨从太宰手上滑落，敲在石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爷爷用微弱的声音说着遗言。

瞳了抱着爷爷在哭。

身后似乎有妇人在尖叫，为那堆枯骨。

尖尖的耳朵接收了太多杂乱的声音，冲入脑了，烦躁地很。太宰自已也没发现，他的两只尖耳朵不自觉向下撇，试图减少声音的打扰。

瞳了跪在爷爷身旁，聆听他最后的交代。

“……千万不要疏于锻炼……”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了这个老人，现在支撑他的只有一股期待，他看向瞳了，却又好像在看他背后的命运，“一定要抗争到底……”

太宰站着，俯视着这位老人。他已经不会被死亡打动了，但他依旧看着。

“你们一定要……”他最后，也是看着瞳了和太宰的。

生命之火熄灭了。

“爷爷——”是满含哀痛的声音。

这里，到处是哀痛的声音。

太宰后退几步，看着这出人间惨剧。

老人家的期待终究是淹没了瞳了。

人死亡时的期待是可以无限大的，被期待的人只能永远背负着，从那一刻起就没法轻易放弃了，自已轻薄的生命要染上别人沉重的期许，永远无法摆脱。

此后，瞳了小姐的命运一定会更悲惨吧。

他略有些冷漠地想。

但是。太宰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这样躺在地上，让他去做好人来着。

忽然也觉得这个世界不无聊了。

反正他的生命已经无限长了。

在这场无限长的旅途中，为这个世界驻足停留刹那，也无甚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