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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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盯着阿茴发来的信息看了几秒,才去点开春风笑给的视频。

【是否采用全景模式观看视频？是否】

古来点了是。

突然眼前变幻,他的身影竟然飘在半空中，望着脚下的地面，愣了几秒钟后才缓了过来。

四下看看,这里是他和阿茴离开前的小屋,地板上还有他们死去的尸体。

这就是全景模式？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看录下的视频？很高级啊。

古来在心里胡乱想着，这时明灵走到春风笑旁边,语调温和地问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告诉他们一条支线。”

“你要对我说教？”春风笑冷冷道。

“不是,只是很感谢你帮了他们一把。”明灵蹲下来翻看着两人的背包，特殊道具会随着玩家离开而消失,剩下的都是未能绑定的食物和刀具。

“假惺惺。”春风笑说。

“嗯？”明灵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手镜，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两人不会绑定副本里的特殊物品。”

春风笑瞥了一眼，对于这种低级的物品没有兴趣。

明灵指着手镜说：“这里关着任田朗,他对计划有用吗？”

“留着。”

春风笑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他的站姿优雅端正,一蓝一黑的异色双瞳中看不到一丝疯狂，唇角抿紧，气质如初见一般高贵又冷漠。然而他放在身侧的右手却止不住的摩挲西装袖口，显得内心并不是表面这般平静。

明灵轻笑一声，目光定在他的手上，点了点头。她没兴趣去揭穿他,在确定两人背包中没有多余的道具时，走到阴影地方，将任田朗放出。

“爸爸，现在到晚上了吗！”任田朗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喊出了声。

随后他看到了微笑着的明灵和冷着脸的春风笑，最后看到了古来的尸体。

任田朗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瞳孔一缩，身上黑色的阴气突然逸散，一股强烈而扭曲的痛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男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从脖颈往下的皮肤骤然炸裂，黑红的血丝顺着身体往下蔓延，每次流过的皮肤

都像是被溶解一样消失无踪，只剩触目惊心的红色肉块。

“是你们……把爸爸……”任田朗抬起头，眼中流出血泪，五官扭曲错位，整个人除了头颅外，几乎看不出人形。

“杀！杀！”

春风笑皱了皱眉，甩出一张黄色符纸，符纸瞬间燃烧，光芒暴涨，任田朗被这光芒刺去一半的身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依旧冲着春风笑跑去。

恨意到了极致，让他的实力暴涨，伤口流出的血也不再发黑，反而越来越红，春风笑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明灵喊道：“你先离开！他要找你拼命！”

“他也配？！”春风笑已是怒极，眼中酝酿着暴风，浑身肌肉紧绷，右手握拳，指尖攥的泛着青白。

明灵看到他手中拿出来那个道具，心中一惊，说了句“你疯了！”，就挡在春风笑身前，面对任田朗的拼死一击，她也不敢托大，先用一条细绳绑住了任田朗的脚，又在任田朗要把脚砍断前直接喊道：“杀了白宏图的不是我们！”

“杀……杀了你……！”任田朗眼中血色更甚，恨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机会。

“我们是被白宏图委托来帮你的。”明灵的声音越发温柔和缓，她看着任田朗，眼中极为真诚，在确定他不会挣脱后，走向这个孩子，伸出手摸着他只剩半边的脸颊，丝毫不害怕这副恐怖的惨状。

“白宏图知道我们一直在调查你爸爸任俊明的事情，所以就和我们联手，他为了你，求了我们好久，但他的实力不强，我们没法答应他去做送命的事情，只告诉他等到我们把真相找出来后，会再转告给你。”

“后来我们分开，他和秦良玉两人找到了一些线索，让我们赶过来。”明灵掏出手机给任田朗看上面发来的信息，是古来得到三件特殊道具后说自己有重要线索，让他们尽快赶来的消息。

“不过……谁也没想到，我们来到这里时……他们就已经……”说到这里的时候，明灵的声音微哑，她用力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再睁开时，那双温润的眼睛被泪水覆盖，悲伤的情绪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一旁观看的古来：“…………”

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本人也不禁认同她说的是真的。

明灵是话术的高手，这一番话真真假假，又饱含情感，一般人根本看不穿真相，更何况是个本来就智商不太够的小孩子。

任田朗没有说话，但是他周身肆虐的血丝逐渐平复下来，他伸出手，暗红的手指戳在她的胸口，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明灵的心脏挖出。

明灵轻声抽泣：“我也很难过失去了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是非常好的人，你会生气也很正常。”

“是……谁……”任田朗低声问道。

“不要问了，我们会尽快找到答案，如果、如果我们也死了，希望你能将我们的怨气吃下。”

“是！谁！”他的手指抓紧，从明灵的胸口中挖出一大块血肉。

明灵疼的倒抽了一口气，依旧温和摇头，“没事的，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

“杀人的是你亲生父亲。”春风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恶意。

“任俊明。”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任田朗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怕了？”春风笑问。

“我没有！”任田朗大喊。

“你就是怕了，你看你的手还在发抖。”春风笑哼了一声，“可惜白宏图为了你，被杀了。”

“还是说……你更喜欢你的亲生爸爸？即使他让你做了替死鬼，即使他割去你的头，你也不会对他动手，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任田朗崩溃的抓住自己的脸，大声哭喊，“我不是！！！”

“我恨他！我恨他！！”

“我想杀了他！！！”

春风笑和明灵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意，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帮你。”

古来看的心情复杂，他眼睁睁看着任田朗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就这么被安排了，甚至不用多加思考，他都能猜到任田朗的下场。

明灵与春风笑，这两个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丝同情，他对任田朗的感情并不复杂，一直都是利用为

主，警惕为辅，毕竟在来到自由城的第一天任田朗就在他面前杀了几百人，虽说是幻境，但是想成为有灵智的鬼，必须要人的怨气才行，他升为四级，又杀了多少人？

而且即便念心锁让任田朗的好感达到100，他还表现了好几次想要反噬的意图，要不是后来有了足够多的阴气补充，古来早就被这个小鬼吞了。

所以，他一直都不想拯救任田朗，就算知道小鬼生前活的凄惨，也只是让他心里多了一点同情和愤怒，这是他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在作祟。但他既然被选中成为玩家，早就认清在这个鬼怪横生人心叵测的城市里，良知没有任何用处。

他可以对同为人的阿茴多加帮助，却他无法真心去帮一只鬼，之前的承诺也是在糊弄。

但现在，看到任田朗为了他，竟然发狂崩溃还要去找他亲爸复仇，古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到底对不对，同样也很疑惑，任田朗为什么会做到这份上。

明明……他们只认识几天而已。

玩家离开副本，念心锁的功能也被取消，任田朗也不会再对他产生感情，那他……是真的喜欢他吗？

古来抿了抿唇，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他想看看，任田朗最后会做到什么份上。

自由城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本蔚蓝的天空多了许多裂缝，黑色阴冷的气体顺着裂缝往下蔓延，还呆在自由城中的原住民各个手握着一根蜡烛，躲在阴暗的角落，即使是白天街道上也不再有人敢出来。

原本虚假的和平被打破，玩家各显神通，恶鬼，僵尸，妖魔，吸血鬼等等一些在黑暗中滋生的物种趁机发展壮大，还有几个身穿斗篷口中喃喃自语的邪.教成员。

明灵跟春风笑两人单枪匹马地走进城中，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定在他们身上。

“你不该来的。”一位略有些年长的老人说道。

他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我们可以靠自己活下去，你不行，它们都在找你。”

“不用担心，我还不想死。”明灵笑了笑，“我们已经找到自由城的主人了。”

这话一出，老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真、真的？！”

“是的。”明灵上前，握住老人的手，沉声道：“照顾好自己，我们很快就会结束这场灾难！”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令人信服，老人悲苦的眼中流出泪水，他也顾不得擦，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掌长度的蜡烛，点燃。

“我想跟着你们。”

“太危险了……”明灵摇头。

“什么不危险？只要活着，每天都很危险！”老人抬起一只手，护住了闪烁的烛光，他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了，原本苦相的脸上多了一丝坚毅。

“我从出生就在这里，妻子死了，儿子死了，女儿死了，孙子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也只能活着！”

“现在我活够了！我要在死之前出了这座城！替我死去的家人，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与玩家不同，原住民来到这座城里虽说也会失忆，但内心总是朦朦胧胧记得一些事情，他们对外面的渴望比玩家更甚，自由城被封锁了四百多年，许多原住民在此结婚生子，他们心愿一代代传了下去，后代也继承了这份遗志，与玩家一起联合想要破除结界，每一次都收效甚微，但每一次依旧有人会跟着响应。

老人只是万千原住民中的一个普通缩影，在他的身后，还有许多想要去【外面】的人。

人类天生就有向往自由的基因。

明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话，四百四十五年，这座城的禁锢是时候被打破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笑容收敛许多，点了点头。“会很危险，我们不会照顾你，烛光也不一定有用，所以到了那时候，你得好好保护自己。”

“陶蓉，我知道！”老人激动的说，他佝偻着脊背，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明灵笑了起来。

他们朝着目的地去，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自发跟在他们身后，有玩家也有原住民，烛光聚拢，似乎要刺破了黑暗。

没有人说话。

压抑又紧张的气氛在彼此间蔓延，年龄小的人落了单，不过几秒钟，就被守在一旁的恶鬼吞噬，发出刺耳的尖嚎声。

没有人回头。

这个队伍就这么沉默着，坚定地走向属于他们的道路，直到，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年轻男人的面前。

“第十四次。”任俊明依旧穿着他那蓝色的运动服，额上多了个白色的运动头带，似乎刚做完运动，他满身是汗地喘息着。

“你们是第十四个站到我面前的队伍，每隔几十年，总会有不自量力的人以为能打倒我。”任俊明微笑着，“为什么要这么做？活着不好吗？”

“还是说我的东西给的不够好？”

“你给错人了，蠢货。”春风笑嘲讽道。

他不顾任俊明蓦然变的阴沉的表情，将袖口的口子解开，他西装革履，姿态优雅，面容俊逸，做这种动作一点也不像大战前的准备，反而是正要去参加晚宴的公子哥。

他看着任俊明，目光灼灼，一股赤色的火焰登时燃遍全身。

“春风笑。”他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异色双瞳中隐隐透着一股疯狂，道：“八级玩家。”

话音刚落，头顶上那片苍穹骤然炸裂，无尽的黑暗瞬间席卷整个城市。

天，碎了。

目之所及，唯有在他身后，是一片赤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