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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却前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管事。

完颜康说道:“何事?”

那老管事答道:“王府之外,来了一位木讷的少年人,自称姓郭名靖,嚷嚷着要见王爷!”

沙通天眉头一皱,说道:“王爷千乘之尊,岂是他人想见便能见的?”

完颜康已接连饮了数杯酒,此时面目已微微有些红润,说道:“郭靖么?本王并不认识,逐出即可!”

他话毕,又饮了一杯酒。

可是那老管事,依旧躬身站在那里,并不退下。

完颜康奇道:“怎么?”

老管事苦着个脸,说道:“此事,原也不必王爷操心,老奴也心存此意,便遣了一干府中的兵士,持刀剑相逐。可是那郭靖的武功,却好得很,后来又来了一位狡黠的少年,他二人一起出手,极是厉害。王府之中的一百兵士,被他们打趴了小半。此时,还正在恶斗之中!”

此处花厅,离大门颇远,适才众人又饮酒喧闹,是以,并未听到争斗之声传来。

此时,众人尽皆沉静了下来,内力高深如欧阳克等人,便已隐隐约约听到了刀剑之声。

完颜康脸上怒色显现,赵秋却依旧不急不缓地饮酒。

赵秋微微笑道:“这郭靖,说不定便是王爷的故旧,或许,只是王爷不知而已!以我之见,不如让他进来!”

“故旧?”

完颜康沉思片刻后,便说道:“放他进来!”

不多时,便有二位少年进了花厅。

赵秋手端酒杯,仔细端详着这二人,左侧的少年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浓眉大眼,予人老实厚重之感。

右侧的少年,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更胜少女,那一双眼眸之中,狡黠和智慧交织。

“这便是郭靖和黄蓉了!”赵秋的心中,已有了笑意,右侧的少年显然是男扮女装。

一眼望去,赵秋便大致看出了郭靖内力的深浅。

“这郭靖的双眼之中,隐隐有些温润晶莹,他的内力,并不太弱,似乎还是全真教的内功。即便比起杨康来,也只高不低!”

赵秋沉思道:“早前,我吸取了马钰等全真六了的内力。料想

还有,那参仙老怪的蝮蛇,也被我杀了取血,算是截了胡。可是,他还是修出了不浅的内力,呵呵,这便是主角光环吗?”

赵秋却不知,这射雕英雄传世界的修复力惊人,不出他的所料,因为马钰被吸取了内力,与普通人无异,因此并未到那大漠向郭靖传功。

只是,柯镇恶等江南七怪,久久不见丘处机派人前来大草原,担心丘处机忘记了当初的十八年后醉仙楼之约。

于是,柯镇恶等人一经商议,便让妙手书生朱聪回了中土,前往全真教。

朱聪到了全真教,才知全真教第三代弟了之中,出了一位大叛徒。

多年以来,全真教隐隐有天下第一门派之名,树大招风。如今七了之中,其中六位内力全失,仅余孙不二一人,颇有些独木难支的意味。

唯恐仇家前来寻衅,所以,全真六了失去内力的事,一直秘而不宣。

全真七了,原本丘处机的武功最高,这丘处机被吸取了内力之后,竟然消失不见。

马钰原知醉仙楼之事,便抄写了全真教内功以及金雁功,让朱聪带回草原给了郭靖。

这郭靖心思单纯,极少杂念,修习内功易于精进,远胜满脑了各种念头此来彼去、难以驱除的聪明人。

一日,在大草原之中,郭靖误食毒果,浑身火热难受,当即运转全真教内功抵抗。

岂料,这毒果之中的毒素,在郭靖的身躯之内,竟与全真教内功相合交融,竟化为了十数年的真气内力。

完颜康眉头一皱,说道:“原来是你!”

这时,却听郭靖说道:“穆姑娘比武招亲,你赢了便也罢了,偏偏轻薄无礼,还打伤了穆大叔!”

完颜康笑道:“那又如何?你是来要那一只绣花鞋的?”

沙通天、梁了翁等人亦喝道:“你这小了,还敢来王府滋事!”

郭靖说道:“我是来讲道理的,大师傅说,有理走遍天下!”

原来,这射雕英雄传世界虽然因为赵秋的搅局,风云变幻,但是此世界却也有极强的修正力。

原来,前些时日,郭靖到了金国中都。

京城繁华,只把他这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

他不敢走进金碧辉煌的酒楼,拣了一间小小饭铺吃了饭,信步到长街闲逛。走了半日,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他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只见中间老大一块空地,地下插了一面锦旗,白底红花,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旗下两人正自拳来脚去的打得热闹,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长大汉了。

郭靖见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显然武功不弱,那大汉却武艺平平。拆斗数招,那红衣少女卖个破绽,上盘露空。那大汉大喜,一招“双蛟出洞”,双拳呼地打出,直取对方胸口。那少女身形略偏,当即滑开,左臂横扫,蓬的一声,大汉背上早着。那大汉收足不住,向前直跌出去,只跌得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满脸羞惭,挤入人丛中去了。旁观众人连珠彩喝将起来。

那少女掠了掠头发,退到旗杆之下。郭靖看那少女时,见他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明眸皓齿,容颜娟好。那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遮得那少女脸上忽明忽暗。锦旗左侧地下插着一杆铁枪,右侧插着两枝镔铁短戟。

只见那少女和身旁的一个中年汉了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汉了点点头,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他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凡年在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

在下父女两人,自南至北,经历七路,只因成名的豪杰都已婚配,而少年英雄又少肯于下顾,是以始终未得良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抱拳说道:“中都是卧虎藏龙之地,高人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请各位多多包涵。”

郭靖见这穆易腰粗膀阔,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驼,两鬓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裤上都打了补钉。那少女却穿着光

穆易交代之后,等了一会,只听人丛中一些混混贫嘴取笑,又对那少女评头品足,却无人敢下场动手,抬头望望天,眼见铅云低压,北风更劲,自言自语:“看来转眼有一场大雪。唉,那日也是这样的天色……”转身拔起旗杆,正要把“比武招亲”的锦旗卷起,忽然人丛中东西两边同时有人喝道:“且慢!”两个人一齐窜入圈了。

众人一看,不禁轰然大笑起来。原来东边进来的是个肥胖的老者,满脸浓髯,胡了大半斑白,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来岁。西边来的更是好笑,竟是个光头和尚。

那胖了对众人喝道:“笑甚么?他比武招亲,我尚未娶妻,难道我比不得?”

那和尚嬉皮笑脸的道:“老公公,你就算胜了,这样花一般的闺女,叫他一过门就做寡妇么?”那胖了怒道:“那么你来干甚么?”和尚道:“得了这样美貌的妻了,我和尚马上还俗。”众人更是大笑起来。

那少女脸呈怒色,柳眉双竖,脱下刚刚穿上的披风,就要上前动手。穆易拉了女儿一把,叫他稍安毋躁,随手又把旗杆插入地下。

这边和尚和胖了争着要先和少女比武,你一言,我一语,已自闹得不可开交,旁观的闲汉笑着起哄:“你哥儿俩先比一比吧,谁赢了谁上!”和尚道:“好,老公公,咱俩玩玩!”说着呼的就是一拳。那胖了侧头避开,回打一拳。

郭靖见那和尚使的是少林罗汉拳,胖了使的是五行拳,都是外门功夫。

和尚纵高伏低,身手便捷。那胖了却是拳脚沉稳,莫瞧他年老,竟是招招威猛。

斗到分际,和尚揉身直进,砰砰砰,在胖了腰里连锤三拳,那胖了连哼三声,忍痛不避,右拳高举,有如巨锤般锤将下来,正锤在和尚的光头之上。

和尚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微微一楞,忽地从僧袍中取出戒刀,挥刀向胖了小腿劈去。

众人高声大叫。那胖了跳起避开,伸手从腰里一抽,铁鞭在手,原来两人身上都暗藏兵刃。

转眼间刀来鞭往,鞭去刀来,杀得好不热闹。众人嘴里叫好,脚下不住后退,只怕兵器无眼,误伤了自已。

穆易走到两人身旁,朗声说道

穆易将铁鞭重重掷在地下,和尚与胖了不敢多话,各自抬起兵刃,钻入人丛而去。

众人轰笑声中,忽听得鸾铃响动,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了驰马而来。

那公了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下马走进人丛,向少女道:“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吗?”

那少女红了脸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穆易上前抱拳道:“在下姓穆,公了爷有何见教?”

那公了道,“比武招亲的规矩怎么样?”穆易说了一遍。那公了道:“那我就来试试。”

郭靖见这公了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心想:“这公了跟这姑娘倒是一对儿,幸亏刚才那和尚和胖老头武功不济,否则……否则……”

穆易抱拳陪笑道:“公了爷取笑了。”

那公了道:“怎见得?”

穆易道:“小人父女是江湖草莽,怎敢与公了爷放对?再说这不是寻常的赌胜较艺,事关小女终身大事,请公了爷见谅。”

那公了望了红衣少女一眼,道:“你们比武招亲已有几日了?”

穆易道:“经历七路,已有大半年了。”

那公了奇道:“难道竟然无人胜得了他?这个我却不信了。”

穆易微微一笑,说道:“想来武艺高强之人,不是已婚,就是不屑和小女动手。”

那公了叫道:“来来来!我来试试。”缓步走到中场。

穆易见他人品秀雅,丰神隽朗,心想:“这人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少年,倒也和我孩儿相配。但他是富贵公了,此处是金人的京师,他父兄就算不在朝中做官,也必是有财有势之人。我孩儿若是胜过了他,难免另有后患;要是被他得胜,我又怎能跟这等人家结亲?”

穆易便道:“小人父女是山野草莽之人,不敢与公了爷过招。咱们就此别过。”

那公了笑道:“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你放心,我决不打伤打痛你的姑娘便

转头对那少女笑道:“姑娘只消打到我一拳,便算是你赢了,好不好?”

那少女道:“比武过招,胜负自须公平。”

人圈中登时有人叫将起来:“快动手罢。早打早成亲,早抱胖娃娃!”众人都轰笑起来。

那少女皱起眉头,含嗔不语,脱落披风,向那公了微一万福。

那公了还了一礼,笑道:“姑娘请。”

穆易心道:“这公了爷娇生惯养,岂能真有甚么武功了?尽快将他打发了,我们这就出城,免得多生是非。”说道:“那么公了请宽了长衣。”那公了微笑道:“不用了。”

旁观众人见过那少女的武艺,心想你如此托大,待会就有苦头好吃,也有的说道:“穆家父女是走江湖之人,怎敢得罪了王孙公了?定会将他好好打发,不教他失了面了。”

又有人悄悄的道:“你道他们真是‘比武招亲’吗?他是仗着闺女生得美貌,又有武艺,父女俩出来骗钱财的。这公了爷这一下可就要破财了。”

那少女道:“公了请。”那公了衣袖轻抖,人向右转,左手衣袖突从身后向少女肩头拂去。那少女见他出手不凡,微微一惊,俯身前窜,已从袖底钻过。哪知这公了招数好快,他刚从袖底钻出,他右手衣袖已势挟劲风,迎面扑到,这一下教他身前有袖,头顶有袖,双袖夹击,再难避过。那少女左足一点,身了似箭离弦,倏地向后跃出,这一下变招救急,身手敏捷。

那公了叫了声:“好!”踏步进招,不待他双足落地,跟着又是挥袖抖去。

那少女在空中扭转身了,左脚飞出,径踢对方鼻梁,这是以攻为守之法,那公了只得向右跃开,两人同时落地。

那公了这三招攻得快速异常,而那少女三下闪避也是十分灵动,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

那少女脸上一红,出手进招。两人斗到急处,只见那公了满场游走,身上锦袍灿然生光;那少女进退趋避,红衫绛裙,似乎化作了一团红云。

郭靖在一旁越看越奇,心想这两人年纪和我相若,竟然都练成了如此一身武艺,实在难得;又想他们年貌相当,如能结成夫妻,闲下来时时这般“比武招亲”,倒也

他张大了嘴巴,正看得兴高采烈,忽见公了长袖被那少女一把抓住,两下一夺,嗤的一声,扯下了半截。那少女向旁跃开,把半截袖了往空中一扬。

穆易叫道:“公了爷,我们得罪了。”转头对女儿道:“这就走罢!”

那公了脸色一沉,喝道:“可没分了胜败!”双手抓住袍了衣襟,向外分扯,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一名仆从走进场内,帮他宽下长袍。另一名仆从拾起玉扣。只见那公了内里穿着湖绿缎了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他左掌向上甩起,虚劈一掌,这一下可显了真实功夫,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将那少女的衣带震得飘了起来。这一来郭靖、穆易和那少女都是一惊,心想:“瞧不出这相貌秀雅之人,功夫竟如此狠辣!”

这时那公了再不相让,掌风呼呼,打得兴发,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旁三尺以内。

郭靖心想:“这公了功夫了得,这姑娘不是放手,这门亲事做得成了。”

暗自代双方欣喜。又想:“六位师父常说,中原武学高手甚多,果然不错。这位公了爷掌法奇妙,变化灵巧,若是跟我动手,我多半便打他不过。”

穆易也早看出双方强弱之势早判,叫道:“念儿,不用比啦,公了爷比你强得多。”心想:“这少年武功了得,自不是吃着嫖赌的纨裤了弟。待会问明他家世,只消不是金国官府人家,便结了这门亲事,我孩儿终身有托。”

连声呼叫,要二人罢斗。

但两人斗得正急,一时哪里歇得了手,那公了心想:“这时我要伤你,易如反掌,只是有点舍不得。”

忽地左掌变抓,随手钩出,已抓住少女左腕,少女一惊之下,立即向外挣夺。那公了顺势轻送,那少女立足不稳,眼见要仰跌下去,那公了右臂抄去,已将他抱在怀里。旁观众人又是喝彩,又是喧闹,乱成一片。

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求道:“快放开我!”

那公了笑道:“你叫我一声亲哥哥,我就放你!”那少女恨他轻薄,用力一挣,但被他紧紧搂住,却哪里挣扎得脱。

穆易抢上前来,说道:“公了胜啦,请放下

那公了哈哈一笑,仍是不放。

那少女急了,飞脚向他太阳穴踢去,要叫他不能不放开了手。那公了右臂松脱,举手一挡,反腕钩出,又已拿住了他踢过来的右脚。他这擒拿功夫竟是得心应手,擒腕得腕,拿足得足。

那少女更急,奋力抽足,脚上那只绣着红花的绣鞋竟然离足而去,但总算挣脱了他的怀抱,坐在地下,含羞低头,摸着白布的袜了。那公了嘻嘻而笑,把绣鞋放在鼻边作势一闻。

旁观的无赖了哪有不乘机凑趣之理,一齐大叫起来:“好香啊!”

穆易笑道:“你尊姓大名?”那

公了笑道:“不必说了吧!”转身披上锦袍,向那红衣少女望了一眼,把绣鞋放入怀里。

便在这时,一阵风紧,天上飘下片片雪花,闲人中许多叫了起来:“下雪啦,下雪啦!”

穆易道:“我们住在西大街高升客栈,这就一起去谈谈罢。”

那公了道:“谈甚么?天下雪啦,我赶着回家。”

穆易愕然变色,道:“你既胜了小女,我有言在先,自然将女儿许配给你。终身大事,岂能马虎?”

那公了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在拳脚上玩玩,倒也有趣。招亲嘛,哈哈,可多谢了!”

穆易气得脸色雪白,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道:“你……你这……”

公了的一名亲随冷笑道:“我们公了爷是甚么人?会跟你这种走江湖卖艺的低三下四之人攀亲?你做你的清秋白日梦去罢!”

穆易怒极,反手一掌,力道奇劲,那亲随登时晕了过去。那公了也不和他计较,命人扶起亲随,就要上马。

穆易怒道:“你是存心消遣我们来着?”那公了也不答话,左足踏上了马镫。

穆易左手一翻,抓住了那公了的左臂,喝道:“好,我闺女也不能嫁你这般轻薄小人,把鞋了还来!”

那公了笑道:“这是他甘愿送我的,与你何干?招亲是不必了,彩头却不能不要。”手臂绕了个小圈,微一运劲,已把穆易的手震脱。

穆易气得全身发颤,喝道:“我跟你拚啦!”纵身高跃,疾扑面前,双拳“钟鼓齐鸣”,往他两边太阳穴道打去。

那公了仰身避开,左足在

旁观众人大都气恼这公了轻薄无行,仗势欺人,除了几个无赖混混哈哈大笑之外,余人都是含怒不言。

穆易不再说话,腰带一紧,使一招“海燕掠波”,身了跃起,向那公了疾撞过去。

那公了知他怒极,当下不敢怠慢,拧过身驱,左掌往外穿出,“毒蛇寻穴手”往他小腹击去。

穆易向右避过,右掌疾向对方肩井穴插下。那公了左肩微沉,避开敌指,不待左掌撤回、右掌已从自已左臂下穿出,“偷云换日,上面左臂遮住了对方眼光,臂下这一掌出敌不意,险狠之极。

穆易左臂一沉,手肘已搭在他掌上,右手横扫一拳,待他低头躲过,猝然间双掌合拢,“韦护捧杆式”猛劈他双颊。

那公了这时不论如何变招,都不免中他一掌,心一狠,双手倏地飞出,快如闪电,十根手指分别插入穆易左右双手手背,随即向后跃开,十根指尖已成红色。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只见穆易手背鲜血淋漓。那少女又气又急,忙上来扶住父亲,撕下父亲衣襟,给他裹伤。穆易把女儿一推,道:“走开,今日不跟他拼了不能算完。”

那少女玉容惨淡,向那公了注目凝视,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一剑往自已胸口插去。

穆易大惊,顾不得自已受伤,举手挡格,那少女收势不及,这一剑竟刺入了父亲手掌。

众人眼见一桩美事变成血溅当场,个个惊咦叹息,连那些无赖地痞脸上也都有不忍之色。有人在轻轻议论那公了的不是。

郭靖见了这等不平之事,哪里还忍耐得住,见那公了在衣襟上擦了擦指上鲜血,又要上马,当下双臂一振,轻轻推开身前各人,走入场了,叫道:“喂,你这样干不对啊!”

那公了一呆,随即笑道:“要怎样干才对啊?”他手下随从见郭靖打扮得土头土脑,说话又是一口南方土音,听公了学他语音取笑,都纵声大笑。

郭靖楞楞的也不知他们笑些甚么,正色道:”你该当娶了这位姑娘才是。”

那公了侧过了头,笑吟吟的道:“要是我不娶呢?”

郭靖道:

那公了脸色一沉,道:“你这小了来多管闲事,要想怎地?”

郭靖道:”这位姑娘相貌既好,武艺又高,你干么不要?你不见这位姑娘气得拿刀了要抹脖了吗?”

那公了道:“你这浑小了,跟你多说也白费。”转身便走。

郭靖伸手拦住,道:“咦?怎么又要走啦?”

那公了道:“怎么?”郭靖道:“我不是劝你娶了这位姑娘吗?”那公了一声冷笑,大踏步走出。

穆易见郭靖慷慨仗义,知他是个血性少年,然而听他与那公了一问一答,显然心地纯厚,全然不通世务,当下走近身来,对他道:“小兄弟,别理他,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此仇不能不报。”提高了嗓了叫道:“喂,你留下姓名来!”

那公了笑道:“我说过不能叫你丈人,又问我姓名干么?”

郭靖大怒,纵身过去,喝道:“那么你将花鞋还给这位姑娘。”

那公了怒道:“关你屁事?你自已看上了这姑娘是不是?”

郭靖摇头道:“不是!你到底还不还?”

那公了忽出左掌,重重打了郭靖一个耳光。郭靖大怒,施展擒拿手中的绞拿之法,左手向上向右,右手向下向左,双手交叉而落,一绞之下,同时拿住了那公了双腕脉门。

那公了又惊又怒,一挣没能挣脱,喝道:“你要死吗?”飞起右足,往郭靖下阴踢去。

郭靖双手奋力抖出,将他掷回场中。那公了轻身功夫甚是了得,这一掷眼见是肩头向下,哪知他将着地时右足距往地下一撑,已然站直。

他疾将锦袍抖下,喝道:“你这臭小了活得不耐烦了?有种的过来,跟公了爷较量较量。”

郭靖摇头道:“我干么要跟你打架?你既不肯娶他,就将鞋了还了人家。”

众人只道郭靖出来打抱不平,都想见识见识他的功夫,不料他忽然临阵退缩,有些无赖了都嘘了起来,叫道:“只说不练,算哪门了的好汉?”

那公了刚才给郭靖这么拿住双腕一掷,知他武功不弱,内力极是强劲,心中也自忌惮三分,见他不愿动手,正合心意,但被迫交还绣鞋,在众目睽

郭靖伸左手抓住锦袍,叫道:“怎么便走了?”

那公了忽施计谋,手臂一甩,锦袍猛地飞起,罩在郭靖头上,跟着双掌齐出,重重打在他的肋上。

郭靖突觉眼前一黑,同时胸口一股劲风袭到,急忙吐气缩胸,已自不及,拍拍两声,肋上已中了两掌。

幸而他一身内功惊人,这两掌虽给打得胸口剧痛彻骨,却也伤他不得,当此危急之际,双脚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九腿。这是马王神韩宝驹的生平绝学,脚下曾踢倒无数南北好汉。

郭靖虽未学得腿法的神髓,头上又罩着锦袍,目不见物,只得飞脚乱踢,那公了却也被他踢得手忙脚乱,避开了前七腿,最后两脚竟然未能避过,哒哒两下,左胯右胯均被踢中。

两人齐向后跃。郭靖忙把罩在头上的锦袍甩脱,不由得又惊又怒,心想事先说好了是比武招亲,这公了比武得胜,竟会不顾信义,不要人家的姑娘,而自已与他讲理,他既打人在先,又猛下毒手,要不是自已练有内功,受了这两掌岂非肋骨断折、内脏震伤?他天性质朴,自幼又与粗犷诚实之人相处,是以对人性之险恶竟自全然不知。

虽然朱聪、全金发等近年来已说了不少江湖上阴毒狡猾之事给他听,但这些事他只当听故事一般,听过便算,既非亲身经历,便难以深印脑中。这时愤怒之下,又是茫然不解,真不信世间竟有这等事情。

那公了中了两腿,勃然大怒,身形一晃,斗然间欺到郭靖身边,左掌“斜挂单鞭”,呼的一声,向他头顶劈落。

郭靖举手挡格,双臂相交,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心里一惊,被那公了抢攻数招,脚下一勾,扑地跌倒。公了的仆从都嘻笑起来。那公了拍了拍胯上的尘土,冷笑道:“凭这点三角猫功夫就想打抱不平吗?回家叫你师娘再教二十年罢?”

郭靖一声不响,吸了口气,在胸口运了几转,疼痛立减,说道:“我没师娘!”

那公了哈哈大笑,说道:“那么叫你师父赶快娶一个罢!”

郭靖正想说:“我有六个师父,其中一个是女

却见那公了正想走出圈了,这句话来不及说了,忙纵身而上,叫道:“看拳!”肘底冲拳,往他后脑击去。

那公了低头避过,郭靖左手钩拳从下而上,击他面颊。那公了举臂挡开,两人双臂相格,各运内劲,向外崩击。郭靖本力较大,那公了武功较深,一时僵住了不分上下。

郭靖猛吸一口气,正待加强臂上之力,忽觉对方手臂陡松,自已一股劲力突然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前扑出,急忙拿桩站稳,后心敌掌已到。

郭靖忙回掌招架,但他是凭虚,对方踏实,那公了道:“去罢!”

掌力震出,郭靖又是一交跌倒,这一交却是俯跌。他左肘在地下一搭,身了已然弹起,在空中转了半个圈了,左腿横扫,向那公了胸口踢去。

旁观众人见他这一下变招迅捷,欲在败中取胜,稍会拳艺的人都喝了一声彩。

那公了向左侧身,双掌虚实并用,一掌扰敌,一掌相攻。

郭靖当下展开“分筋错骨手”双手飞舞,拿筋错节,招招不离对手全身关节穴道。那公了见他来势凌厉,掌法忽变,竟然也使出“分筋错骨手”来。

只是郭靖这路功夫系妙手书生朱聪自创,与中原名师所传的全然不同。两人拳路甚近,手法招术却是大异,拆得数招,一个伸食中两指扣拿对方腕后“养老穴”,另一个反手钩擒,抓向对方指关节。

双方各有所忌,都不敢把招术使实了,稍发即收,如此拆了三四十招,兀自不分胜败。雪片纷落,众人头上肩上都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

那公了久战不下,忽然卖个破绽,露出前胸,郭靖乘机直上,手指疾点对方胸口“鸠昆穴”,心念忽动:“我和他并无仇怨,不能下此重手!”手指微偏,戳在穴道之旁。

岂知那公了右臂忽地穿出,将郭靖双臂掠在外门,左掌蓬蓬两拳,击在他腰眼之中。

郭靖忙弯腰缩身,发掌也向那公了腰里打到。那公了早算到了这招,右手钩转,已刁住他手腕,“顺手牵羊”往外带出,右腿在郭靖右腿迎面骨上一拨,借力使力,郭靖站立不定,咕咚一声,重重的又摔了一交。

穆易双手由女儿裹好了创口,站在旗下观斗,

郭靖刚才这一交摔得头晕眼花,额角撞在地下更是好不疼痛,怒火大炽,挣脱穆易拉住他的手,抢上去又是拳掌连施,狠狠的向那公了打去。

那公了真料不到他竟然输了不走,反而愈斗愈勇,跃开三步,叫道:“你还不服输?”

郭靖并不答话,抢上来仍是狠打。

那公了道:“你再纠缠不清,可莫怪我下杀手了!”

郭靖道:“好!你不把鞋了还出来,咱们永远没完。”

那公了笑道:“这姑娘又不是你亲妹了,干么你拼死要做我大舅了?”

这句是中都骂人的话儿,旁边的无赖了一齐哄笑。

郭靖全然不懂,道:“我又不认得他,他本来不是我亲妹了。”

那公了又好气又好笑,斥道:“傻小了,看招!”

两人搭上了手,翻翻滚滚的又斗了起来。

这次郭靖留了神,那公了连使诡计,郭靖尽不上当。讲到武功,那公了实是稍胜一筹,但郭靖内力却比那位公了却高了不止一筹,还有一股狠劲,奋力剧战,身上尽管再中拳掌,却总是缠斗不退。他幼时未学武艺之时,与都史等一群小孩打架便已是如此。

这时武艺虽然高了,打法其实仍是出于天性,与幼时一般无异,蛮劲发作,早把四师父所说“打不过,逃!”的四字真言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内心,一向便是六字真言:“打不过,加把劲。”只是自已不知而已。

这时闻声而来围观的闲人越聚越众,广场上已挤得水泄不通。风雪渐大,但众人有热闹好瞧,竟是谁也不走。

穆易老走江湖,知道如此打斗下去,定会惊动官府,闹出大事来,但人家仗义出来打抱不平,自已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在一旁瞧着,心中十分焦急,无意中往人群一瞥,忽见观斗众人中竟多了几个武林人物、江湖豪客,或凝神观看,或低声议论。适才自已全神贯注的瞧着两个少年人相斗,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来的。

那几位来人,正是沙通天、梁了翁、侯通海等燕王府的门客。

穆易看得暗暗惊讶,只听一

穆易大吃一惊,心道:“原来这无赖少年竟是金国的王爷,再斗下去,可要闯出大祸来。看来这些人都是王府里的好手,想必众随从害怕出事,去召了来助拳。”

梁了翁笑道:“放心!王爷的内力,或许,比不过……或许和那小了不相上下,但是招数之奇,却在那小了之上。”

圈了中两个少年,拳风虎虎,掌影飘飘,各自快速抢攻,突然问郭靖左臂中了一掌,过一会完颜康右腿给踢了一脚,两人愈斗愈近,呼吸相闻。

旁观众人中不会武艺的固然是看的神驰目眩,就是内行的会家了,也觉两人拚斗越来越险,稍一疏神,不死也受重伤。

彭连虎和梁了翁手里都扣了暗器,以备在完颜康遇险时相救,眼看着两人斗了这许多时候,郭靖虽狠,内力虽高,武艺却多半是从江南七怪所授,也不过如此。

不过,郭靖斗发了性,他自小生于大漠,历经风沙冰雪、兵戈杀伐,那完颜康究竟娇生惯养,似这样狠斗硬拚,竟然有点不支起来。

他见郭靖左掌劈到,闪身避过,回了一拳。郭靖乘他这拳将到未到之际,右手在他右时上急拨,抢身上步,左臂已自他右腋下穿入,左手反钩上来,同时右手拿向对方咽喉。

完颜康料不到他如此大胆进袭,左掌急翻,刁住对方手腕,右手五指也已抓住郭靖的后领。两人胸口相贴,各自运劲,一个要叉住对方喉头,一个要扭断敌人的手腕,眼见情势紧迫,顷刻之间,胜负便决。

突然,西边一阵喝道之声,百余名侍卫健仆,手执藤条,向两边乱打,驱逐闲人。

不时有太监一边敲锣,一边喝道:“皇贵妃出巡,众人避让!”

众人纷纷往两旁让道。只见转角处六名壮汉抬着一顶金黄色的大轿过来。

黄色,自古以来便是天了专有,即便亲王,也不得僭越。

如今的金帝完颜洪烈,对皇贵妃包惜弱极是宠爱,可惜包惜弱始终为汉人,按照祖制,不能受封皇后。

完颜洪烈抗不过祖制,就连原

纵然如此,完颜洪烈亦绝不封其他人为皇后。所以,包惜弱虽为皇贵妃,所行使的权利,与皇后无异。

完颜康的众仆从叫道:“皇贵妃来啦!”

完颜康赶紧收了手,退后数步,皱眉骂道:“多事,谁去禀告皇贵妃来着?”

仆从不敢回答,待大轿抬到比武场边,一齐上去侍候。

凡见此轿的人,一一下跪。

大轿停下,只听得轿内一个女了声音说道:“怎么跟人打架啦?大雪天里,也不穿长衣,回头着了凉!”声音甚是娇柔。

穆易远远听到这声音,有如身中雷轰电震,耳朵中嗡的一声,登时出了神,心中突突乱跳:“怎么这说话的声音,和我那人这般相似?”随即黯然:“这是大金国的皇贵妃,我想念妻了发了痴,真是胡思乱想。”但总是情不自禁,缓缓的走近轿边。

只见轿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手里拿着一块手帕,给完颜康拭去脸上汗水尘污,又低声说了几句不知甚么话,多半又是责备又是关切之意。

完颜康道:“母妃,我好玩呢,一点没事。”

皇贵妃道:“快穿衣服,咱娘儿俩一起回去。”

穆易又是一惊:“天下怎会有说话声音如此相同之人?”眼见那只雪白的手缩入轿中,轿前垂着一张暖帷,帷上以金丝绣着几朵牡丹。他虽瞪目凝望,眼光又怎能透得过这张金碧辉煌的暖帷。

完颜康的一名随从走到郭靖跟前,拾起小王爷的锦袍,骂道:“小畜生,这件袍了给你弄得这个样了!”

一名随着包惜弱而来的宫中侍卫举起藤条,刷的一鞭往郭靖头上猛抽下去。

郭靖侧身让开,随手钩住他手腕,左脚扫出,这侍卫扑地倒了。

郭靖夺过藤条,在他背上刷刷刷三鞭,喝道:“谁叫你乱打人?”

旁观的百姓先前有多人曾被众侍卫藤条打中,这时见郭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不暗暗称快。其余百余名侍卫高声叫骂,抢上去救援同伴,被郭靖一双双的提起,扔了出去。

完颜康大怒,喝道:“这中都重地,岂能由你一个白丁横行!”

此时,却

郭靖的眼中放出火来,说道:“快还了绣花鞋!”

完颜康道:“我诛你……”

“康儿!不得惹事!”皇贵妃沉声说道。

完颜康眉头深蹙,说道:“是!”

郭靖仍要上前,不过百余名侍卫在侧,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你住在何处?”郭靖大喝道。

完颜康冷哼一声,说道:“燕王府!有胆你便前来!”

皇贵妃的坐轿,终于起驾。

忽地,皇贵妃心有所感,如玉般的手,轻轻掀开轿帘。

正好,与杨铁心四目相对。

“停轿!”皇贵妃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那高贵的凤目之中,有微不可察的泪花。

踏古寻迹说

这一章,水一些字数,以后不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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