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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上午才说有人会按捺不住,下午林禹便自请入宫了。
这一次沈辞倒是要求与林禹议事,并未要离开或是躲起来。
林禹一进御书房,便瞧见沈辞也在,还躺在龙床上,虽说他上次听闻了楚阆要立沈辞为后的消息,但亲眼看见沈辞躺在龙床上,还是百感交集。
楚阆坐在床榻边,头也不回地问:“琰王进宫可是有要事?”
林禹行礼道:“陛下,今日早朝,林丞相提及让林晚霜入宫一事,陛下说要考虑考虑,如何了?”
楚阆猜到他是为此而来:“琰王可是有谏言?”
“是,”林禹点头,“臣觉得,林晚霜不是皇后的佳选,陛下不如同意礼部尚书选秀,各位才女佳人陛下暂且看看再下定论?”
楚阆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倒是沈辞开了口:“琰王殿下,沈某好歹算是看着陛下长大,又是陛下的老师,替他说媒不为过吧?沈某倒是觉得,林晚霜做皇后并无不妥。”
“她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又与陛下青梅竹马,天赐良缘,琰王何故说不相配呢?”
林禹对视沈辞淡漠的视线,皱眉:“救命恩人就一定要做妻子吗?”
沈辞回:“宫外如今流言四起,莫非要陛下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林禹冷哼一声:“沈大人平日足智多谋,怎么到现在,反而只能任由林轩胡作非为了?”
沈辞笑了笑:“因为这件婚事,是沈某乐见其成的。”
林禹一噎,转而望向楚阆:“陛下对林晚霜,有意?”
楚阆抬手蹭了蹭下颌,认真道:“朕听先生的。”
林禹眉心大蹙,他在沈辞与楚阆之间来回望着,最终只能憋了一肚子气离去。
楚阆看着林禹走远,问沈辞:“先生让朕与您演戏,就是为了气一气林禹?”
沈辞摇头:“臣还没那么无聊,林禹此来是为了试探您的想法,若是您想娶林晚霜为妻,他兴许不会如何,但若是臣要您与林家联姻,他必然是坐不住的。”
楚阆点头:“明日便是祭天宴了,先生的脚受了伤,不如…”
沈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祭天宴事关祭天大典,关乎国运,身为国师,怎能不到场?”
楚阆便也不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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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沈辞所料,林禹怒气冲冲地出了宫上了马车,他掀起车帘,里面早早坐着一个人等着了,说是坐着,那人实则靠在角落休憩着。
不过是掀开帘子的惊鸿一瞥,便能看见马车上的人与国师沈辞有六七分相似。
白笙看着马车角落,一身雪白的银纹长袍落在身上,与他的肤色融合,这样一片的白与脖颈上错落的红痕形成鲜明对比。
林禹就这样闯进一堆雪中,将人惊醒。
白笙其实没有睡着,只是浅眠,听到动静便醒过来了,他微微抬头与林禹对上视线,只见那人一脸冰霜看着他,白笙的身子微微瑟缩,低垂了眼眸。
一想到这人的粗暴与折磨人的花样,恐惧感便油然而生。
林禹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抬起白笙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他冷声道:“沈辞,你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可惜,本王不会让你得逞的。”
白笙的下颌被林禹死死捏着,仿佛要将它捏碎,疼痛令他忍不住挣扎起来,他抬起宽袖下的手去抓林禹的手臂。
从袖子中探出来的手十分纤细,手腕间的一道极重的红痕令人心惊。
林禹的目光落在他挣扎的手上,冷哼一声,捏着下颌的手更加用力:“本王似乎同你说过,不喜欢你反抗本王,你知道你这个举动会为你带来什么吗?”
白笙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要落下泪来。
林禹似乎有些嫌弃他这个模样,不知道是在对白笙说还是对自己说:“沈辞清冷孤傲,断不会做出你这般表情。”
还记得他年幼时刚听闻父母的死讯,将自己关在府里闭门不出,一连七日郁郁寡欢,人都消瘦了不少。
彼时庆德皇帝怕林禹将自己折腾死了,故而趁着后宫妃子门去普照寺祈福时,将他也捎上了。
林禹跟在众位娘娘后面,冷着一张脸漠然地看着这世间,谁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那些个娘娘到底也是金贵的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就不再理会他,管自己上香祈福去了。
无人看着林禹,他自己心中有事,乱走一通,再回神时亦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他扶着身旁一堵他要抬头仰望的墙,在这空荡荡的道上,悲从中来。
还没等他做什么,周遭传来了很细微的啜泣声,仿佛是小猫呜咽,不仔细听,听不清楚。
然而许是这会儿太过安静,也许是林禹耳力好,便是听到了。
他心想着,自己都还没哭呢,就有人先替他哭上了?
林禹靠着墙仔细听了听,那哭声似乎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他敲了敲墙,道:“你哭什么,烦死了。”
墙那边的人似乎被吓到了,立刻止了哭声,他良久才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林禹听他干脆利落地道歉,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之前心烦意乱,听见你哭更烦,不是你的错,你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哭呢?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他父母战死沙场他都没哭呢…
墙那头的人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娘去世了…战乱…我无家可归…”
那人说话断断续续的,也没有一句是完整的,偏生林禹就是听懂了。
林禹喉结微动:“战乱已经结束了,很快就没事了。”
那人轻轻应了一声,问:“你呢,你为什么烦?”
林禹犹豫了一会儿,莫名的,心事憋在心里那么多天,突然也有了想要宣泄的想法:“我的父母,也都死了…”
“啊,”对面的人惊呼一声,“对不起,也是因为战乱吗?”
“嗯,”林禹闷声应道,“他们为了这大楚江山,战死了。”
墙里的人似乎沉默了,林禹听不到他的声音,以为又被自己触动了伤心事,刚要开口,却听见那人道:“你的父母是英雄。”
林禹被他猝不及防的夸奖愣了愣:“嗯?”
“你想啊,在这乱世,别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性命努力苟活着,而你的父母却是为了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让我们活下来,他们用命去拼,这难道不是英雄吗,他们死了,可他们会被世人记得,被世人歌颂,你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
林禹听着他软软糯糯的声音,撑着墙的手没了什么支撑力,他靠着墙坐下来,脑子似乎混沌,却又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他们是…英雄?”
“是啊,你不要难过,他们给你留下了整个盛世。”
林禹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眶中流淌而下,得到父母的死讯后这么多天,他竟是在这里哭了出来。
他终于忍不住,颤抖着肩膀,大声哭了出来。
等到他痛痛快快哭完了之后,再去唤墙对面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林禹看着白笙那双没有色彩的眼睛,皱了皱眉,将他的头甩向一边,自顾自道:“沈辞想要将林丞相拉到他的阵营,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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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繁星几许嵌在水一般的夜幕之中,京都皇宫中歌舞升平,宫灯辉煌。
沈辞坐在右手边第一顺位,同刚进来的林禹对上了视线,林禹对着小皇帝行完礼,举着酒杯就朝沈辞走了过来。
“国师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早朝听说国师大人病了,本王还特地去国师府探望,却未曾见到国师大人的面啊。”林禹故意提醒道。
周围的不少官员经他提醒,也纷纷询问沈辞:“是啊国师大人,上回下官去国师府,却被拒之门外呢。”
“沈大人的身子如何了?病可好了?”
沈辞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朝楚阆飘去一道目光,小皇帝带着官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辞被楚阆软禁在宫中一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他怒不能言,只能淡淡应付:“劳烦诸位挂心,沈某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了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能还朝,是吧陛下?”
沈辞目光投了过去,楚阆已经敛了笑意,他看着众人,又深深地看了沈辞一眼:“嗯,朕也等着先生早日还朝呢。”
沈辞又看了林禹一眼,一旁的礼部尚书也过来敬酒:“国师大人,下官敬你一杯。”
沈辞一边同他碰杯,一边压了极低的声音道:“祭天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于泽钦也低声道:“一切都准备就绪呢。”
沈辞想了想,提醒他:“祭天大典的守卫一定得是自己人,不过沈某怀疑,有人叛变。”
“啊?”于泽钦顿时傻眼,“这…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辞摇头:“不知,你多留心吧。另外,祭天大典的细节,去同陛下商议一二。”
“现…现在?”于泽钦的酒差点没洒出来。
最近沈辞没有上朝,楚阆在早朝中处事利落果决,不少朝中大臣都有些怕他了。
沈辞知道:“你且去吧,毕竟祭天宴本就是为了祭天大典而举办的,自然是已祭天大典的事情为重。”
沈辞如此说,于泽钦也不好推诿,看了一眼望着这边的楚阆,慢悠悠地朝天子走去。
楚阆被于泽钦缠上后沈辞便朝林禹的位置望去,那里已是空无一人,沈辞心中有所计较,朝御花园外围而去。
御花园今夜点满了宫灯,照得整个园子恍如白昼,沈辞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桥上的林禹,那人今夜未着一身墨袍,湖蓝的长衫显得人十分修长,相较于沈辞身上又是大氅又是毛领的,仿佛不在同一个季节。
沈辞缓步上桥与林禹并肩而立。
沈辞同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湖,终于开口:“琰王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林禹目光不移:“自然是想同沈大人做个交易。”
沈辞不接他的套路:“沈某与琰王能做什么交易?”
林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沈辞身上,他望进沈辞眼中:“本王知道沈大人想要什么,只要沈大人同意帮本王,本王可以保证,你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
沈辞挑眉:“那琰王殿下倒是说说,沈某想要什么?”
林禹笑了笑:“如本王所料不差,你手中的金印应该已经在小皇帝手中了吧,否则他如何敢将你留在皇宫不让你上朝?”
沈辞没什么表情。
林禹接着道:“据本王所知,沈大人最近不在朝中,小皇帝将你的人手中的权力都逐渐分散给了他自己的人,明年二月的春闱他也要为自己选忠志之士了吧?”
“他明面上打着体恤沈大人您的旗号,实则可是在削您的权啊。”
沈辞面色不变:“那你呢,你又要什么呢?”
林禹的目光重新回到湖上,只是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映着宫灯烛火忽明忽暗:“本王什么也不想要。”
沈辞转身就走,这种话想忽悠他,林禹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林禹也是没想到沈辞问都不多问一句转身就走,连忙将人拉住:“沈大人未免太过着急了,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
沈辞看着他,不语。
林禹无奈,只好道:“本王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不想见楚阆坐在那个位子上。”
沈辞听他直呼小皇帝的名字,眉头蹙起:“狼子野心!”
林禹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沈大人考虑好了随时找本王,本王不急。”
沈辞刚想甩开他的手回宴席,忽的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有些日子没咳嗽了,夜间冷风一吹,此刻喉间又起了痒意,低低咳了起来。
林禹侧过身刚要替他拍背顺气,沈辞便察觉身后被人环住,他被林禹拉着的手被人分开。
身后传来楚阆低沉的声音:“先生叫朕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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