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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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都是八月中秋了,看清楚盘中之物,便是梁帝,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知此物,爱妃是从何处得来?”
凑近了一些,观若看了一眼,很快便看出来,这不过是由奇石雕琢而成的玩物而已。
燕德妃低眉浅笑,回答梁帝的话,“这是前几日臣妾的外祖父进献给臣妾的。”
“外祖父素来喜欢金石玩物,偶然得了这样的东西,不敢擅专,因此特命人送进宫,请臣妾转交给陛下。”
“恰好又遇上贵妃来归这样的喜事,臣妾便自作主张,想要将这能够以假乱真的荔枝献给贵妃娘娘。”
“您与贵妃娘娘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重逢。精诚不散,远比明皇杨妃更情真意笃,想必不会怪罪臣妾自作主张的。”
奇石雕琢而成的玩物,在这样的场合献给她。不是其他的东西,偏偏是荔枝。
燕德妃所歌之曲,所赠之物,都大有深意。
梁帝听完,更觉面前美人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带着一段羞怯不胜之态。
柔肤凝脂,香髓人面,真真是十分可爱。
便大笑起来,“还是爱妃最知朕心意。朕与贵妃的确情比金坚,所以才有今日相逢之期,这一份礼物,选的实在很好。”
又转向观若,眼中的笑意仍然不曾褪去,“阿珩,燕德妃奉上之物,你可喜欢?”
“荔枝嚬笑虽甘美,马践嵬坡促命亡。荔枝的味道虽好,倒也不算是什么吉利的东西。马嵬坡下,鼙鼓渔阳,可不是盛世之音。”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三岁小儿只怕都知道这个典故。
当年裴俶将她比作杨妃,不过是盛赞她的容貌;而萧翾,是在为她的过去而惋惜。
燕德妃,从一开始对她就没有什么善意。
“不过今日燕德妃赠给本宫之物并非真正的荔枝,而是由玉石雕琢而成,想必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观若笑起来,静静地同燕德妃对视着,“你也不敢有这个意思,对不对?”
方才燕德妃在殿中歌唱起舞,身着彩衣华裳,她走到近处,观若才发觉,她面上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脂粉颜色。
未及金钗年华的少女,浅注轻匀长淡净,一颦一笑,更妖娆过世间无数的美人图卷。
在观若看来,却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
因为燕德妃实在太像是当年的她了。未至宫宴或是遇上妃嫔晋封这样的大事,她是从不会作艳妆的。
萧翾给她看的那一幅画作,她需要过片刻才能反应过来燕德妃与她的相像,是因为妆容。
可今日燕德妃站在她面前,她几乎要以为是初至及笄之龄的她自己在揽镜自照。
怎么会这样相像。
观若的话一说完,燕德妃立刻便跪了下去。虽然说是“立刻”,可是她的举止神情,都是丝毫不乱的。
“臣妾并无此意,请陛下与贵妃娘娘不要误会。”
要解释,也没有解释,不过一句否认而已。仿佛是笨嘴拙舌,根本不会为自己分辨。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燕德妃,可是却十足是当年的观若,她连举止都像她。
梁帝的脸,渐渐地又垮了下来,语气冷淡,“燕德妃,你先起来,回你的座位上去。”
“你没有这个意思,朕知道,贵妃也知道。”
是对观若的警告。
“谢陛下。”燕德妃慢慢地起身,似乎是无意间掠过了梁帝的脸,眼神中有万般委屈,不肯同人诉说。
观若看清她面上的一点泪花,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原来她从前在梁帝面前,竟然是这样的吗?如此顺从,如此依赖,害怕被他误解,却并非是害怕失宠之后的困顿。
真真是……十分讨厌。
一连两位妃嫔——甚至是燕德妃,都已然得了观若的训斥,其他妃嫔更是不敢再发一言。
梁帝看来对此等情状亦有不满,便对观若道“贵妃,你觉得方才德妃的歌舞如何?”
观若笑了笑,仿佛已经将方才的不快尽数忘记了,“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燕德妃体质修颀,纤腰绰约,实妙丽善舞。”
“陛下应当重重赏赐燕德妃才是。”
她又环视周围,“陛下的后宫,如今也仍然是百花齐放。不仅有梅亭旧日恩情,六宫中新窈窕,也大多都是国色。”
行宫之中的妃嫔,大多是梁帝到达薛郡之后遴选而来的。中间也有一些人,是观若的熟脸。
不过寥寥几个而已。与她同时的妃嫔,大多都凋零在了那场宫乱里。
最幸运的那些人,青华山军营之中的幸存者,回到家乡,她们的身份也不再是梁帝的宫嫔了。
观若举起了酒杯,“今夜是中秋月圆之夜,臣妾敬您,也敬今夜殿中所有的姐妹们。”
她说不出什么吉祥话,也不想虚与委蛇,干脆地饮尽了杯中酒,看着殿中众人在她之后尽数举杯。
观若已然带了头,其余的妃嫔自然也都想要在梁帝面前露一露脸,燕德妃之后,便是观若相熟的旧人。
“臣妾长春殿宁妃江氏,祝愿陛下身体强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宁妃江氏,如今江氏所在的泗水郡,可并不安宁。
当年她还在梁宫之中的时候,观若记得她的位份是贵嫔。
与郭昭仪一般的年纪,见到她的时候,在心中对比着差距,总是不发一言,在梁宫之中苦熬着日子。
因为梁帝要用江氏,所以才将早已经失宠的她,也一路带到了薛郡行宫,封了妃位。
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人从这场灾难之中受益的,总有幸存者。
观若饮尽了杯中酒,可惜了,她自己总不是幸存者。
水榭四周,有身着华裳的宫娥团团围簇在彩舟之上,如同仙子一般嬉戏于倒映着月影的澄明镜中。
每一次观若望过去,总有娥娥红粉妆的宫人在状似无意地朝着水榭之中探望,盼望着能够得到君王的垂幸。
看一次,便觉得没意思一次。
那些观若觉得没有意思的东西,总也还是有人要争抢着,以为自己会是那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云液满,琼杯滑。长袖起,清歌咽。在水榭之中望不见明月,没有意思。
她不是戏子,不想陪着他们继续演戏下去了。
“臣妾不胜酒力,想要早些回永安宫中休息,不能继续陪伴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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