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昭昭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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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行几人进了西街的小巷子之后，舒茗嫣的眼前却突然掉下一个人，幻影立即甩开腰间的鞭子，一脸戒备的将舒茗嫣护在身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舒茗嫣皱了皱眉头，约莫是被仇家追杀所致吧。

未等她说话，后面隐约传来刀剑破风的声音，来不及思考，当即对幻影说道，“带着他，跟我走。”

好吧，虽然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总归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更可况是掉在自己面前的人。罢了，就当作是积德行善吧。

舒茗嫣对西街一带还算熟悉，引着一行人进了一座废弃的府邸，跟在后面的夜萧立即贴着墙角撒了些药粉，堪堪掩盖住了血腥气。

待后面几人追到此处的时候不由诧异道，“真是奇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跑的倒是挺快！不愧是……”

“行了，别废话，赶紧追，若是回头主子怪罪下来谁也跑不了！”

“头儿说得对，那小子已然受了重伤，逃不了多远，我们再仔细找找。”

待墙外没了声响后，舒茗嫣和似月才放下心来，并非不相信幻影和夜萧的功夫，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她们两人带着三个累赘定是抵挡不了的。真是作孽，现在想来才后知后觉的害怕，思及此处，舒茗嫣不由瞪了一眼掉在自己面前的某人。

岂料，下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睛，张口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张脸，剑眉微蹙，薄唇微抿，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但舒茗嫣却知道，这双被遮住的眼眸应当是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困扰她多时的梦境，京都紫阳观的初遇。

她依稀记得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弥漫着整个都城，因着舒云罗说雨天祈福更灵准许多，怂恿她去紫阳观为身体抱恙的母亲祈福，自己却去参加了京都三年一期的佳人评选宴会。

而她一直相信那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姐姐，不疑有他。而在她祈福结束准备归家的时候，在紫阳观的门口看到了衣衫单薄的裴昭。

彼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名震大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只当他是因着没有雨伞而受困于此，便吩咐似月递了一把油纸伞过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少年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含笑。

此番来紫阳观，本是祭奠边疆战事中牺牲的儿郎，而他自小被父亲送到军营中磨砺，皮糙肉厚，这点儿小雨他自是不放在心上。

但眼睛略过手里的伞，不由自主的打开，新竹的伞柄，六十四根伞骨节节分明，一撑起，便隔绝了这漫天的滴雨。

这个日子本是各个贵女争奇斗艳的时候，偏偏那位姑娘单单来了这紫阳观？裴昭原本并不关心什么闺阁女子的评选，只是今日他那素来跳脱的小妹被母亲拘在家里说要去参加他这才知晓了一二，母亲如此重视，想来是极重要的，果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已离开紫阳观的舒茗嫣自然不知道后面那人的思虑，本就是无意之举，却未曾料到后面会有那么多的因果。

再次见面是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他认出了那个在紫阳观递给他伞的侍女，进而看到了侍女旁边的主子，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与周围跃跃欲试想要大放异彩的贵女格格不入，仿佛一朵静绽的青莲，绝世出尘。

许是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舒茗嫣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也是认出了对面那人正是前些日子紫阳观所见之人，便微微点头回礼，淡漠而又疏离。

裴昭亦是点头回礼，心中却因着她的清冷不免淡淡失望。也是，不过一面而已，又能如何呢？

直至后来要为太后娘娘表演才艺时，他才知晓了她是舒家唯一的嫡小姐，舒茗嫣。

果真如同一杯香茗一般清冽淡然，他暗自思忖。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只是觉着她跟以往自己印象里的贵女不同，再之后眼神就再也未从她的身上移开半分。

往后他也未拒绝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就只是为了多看她几眼，只是她赴宴的次数寥寥无几。京都要是提起舒家的女儿，都晓得是舒家大小姐舒云罗，而对于这个嫡小姐，却论之甚少。他不免替她不平，明明她比那个舒云罗懂进退，知礼仪，那些人，可真是愚昧，错把鱼目当珍珠！

后来渐渐的熟稔了，他发现原来她亦有灵动可爱的那一面，越是靠近她，就越是被吸引。

在他准备表明心意的时候，她却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她喜欢的人是秦泽阳，漫漫的桃花林中，少女眉眼含笑，他愣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多想告诉她秦泽阳是三皇子一党，其人阴险狡诈，做事不择手段，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借助舒家以及陆家在朝中的势力，在夺嫡的路上多点胜算而已。

“阿嫣，若是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都为你双手奉上。”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只是后来他发现秦泽阳竟然和她的姐姐舒云罗暗通款曲，他气愤异常，当晚就在秦泽阳应酬结束回府的路上将其打了个七荤八素

而当他终于鼓足勇气，要向她坦白一切时，他却接到了前去边关平叛的圣旨，军情紧急，即日启程。

匆忙之下他只得留了一封书信，“阿嫣，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揭穿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等我回来，定央求母亲前去舒家提亲，迎你入门；等我回来，堂堂正正的将你保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谁也不曾料到，他在边关时便收到了三皇子君墨宣逼宫成功，陆家满门抄斩的消息，舒二夫人突闻噩耗一病不起，舒四少爷于京都外遭遇追杀死于非命。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朝中新旧势力的重新洗牌，陆家不过是拒绝了参与党争，便被连根拔起。

他收到暗卫的消息时怒不可赦，几乎要违抗军令立即回去找她，他的阿嫣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帮老狐狸！

只是他再快也快不过君墨宣秦泽阳的阳谋，新皇登基后秦泽阳便向他递来阿嫣“身死”的消息，明确地告诉他，想要救阿嫣，须得解了兵权

梦境中的一幕幕浮现眼前，舒茗嫣已是满脸泪痕，似月吓得直摇她，“小姐，你怎么了，可是方才伤到了哪里？”

舒茗嫣这才惊醒，拭去脸上的泪痕，急急地问幻影，“怎么样，他可还好？”

似是诧异于舒茗嫣的反常，但还是回道，“小姐，此人伤势极为严重，夜萧已经简单处理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一眼，继续说，“只是外伤好说，但是内伤奴婢和夜萧也无法子，更何况这位公子伤口上已然沾了毒性，夜萧和奴婢都未碰到过此种毒……”

“快去请回春堂的杜医手，他极擅长解毒，快去！”

她依稀记得在梦境中，回春堂的杜医手是先帝身边的御医，先帝仁厚，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无力回天后偷偷将杜医手送出了宫，以免被连累。

任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医术超然的杜医手几经辗转到了扬州，在一家小小的医馆里当了坐诊大夫。

这一切也得知于裴昭，他曾经为了五皇子遍寻名医，是以杜医手的那点事情尽管隐秘，他到底是打听到了。只是，彼时，五皇子已经不在了。

舒茗嫣还记得梦境里裴昭说起故人时的落寞和遗憾，不曾想，命运兜兜转转，到了她这里。

一切，都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