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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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道被书童发现了,他被抓了个现行。
吓得他当场就窜了出去,一下子钻进门外的黑暗里不见了,树干摇摇晃晃,零星飘落下几片尚算青绿的叶子。
书童连手都没抬起来,才睁开的眼睛艰难转了转眼珠子,一点人影也没看见。
可惜了。
他的伤在药的作用下好得很快,没一会就自己坐起身来,准备出门去找人。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也许那个人还在边上躲着呢?找不到就算了,要是根本不找,万一呢?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穿鞋出去,卫道确实还没走。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处于一种‘我被发现了,我居然被发现了’的状态,恍恍惚惚就忘了走了。
书童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在边上转了转,低声自言自语:“我现在还没有名字,您下次来的时候,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我很感激您的帮助,我保证不会作出对您不利的事的。”
卫道是听到了的,他铁石心肠地缩在树干上,从上往下看,看见书童果然还没走,心中很无奈:你怎么就关心这个呢?这么严重的伤都医好了,难道不应该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收藏一点备用的?
许家人怎么教的?孩子都给教傻了,抓不住重点,还偏离主线。
他可不想要小孩的感激,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小孩也是他,自己跟自己说什么谢谢?
再说了,取名字?这么多年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居然没人觉得不对吗?
还保证不会恩将仇报?你说不会就不会?
我才不信你。你个小孩才几岁就会说这种话了?
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书童说了话,等了又等,没听见什么声音,觉得人可能已经走了,就自己拖着没穿好的鞋往屋子里走,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好好道谢,要是恩人能多留一会就好了。
叹气。
卫道在不远处看他,心想:小孩子家家这么老成,什么不高兴的事,老叹气,才几岁啊这。
又想:我小时候才没有这样过。
他点了点头,非常认同自己的想法。
第三次卫道出现在书童面前的时候,天下更乱了,许家少爷已经十五岁了,书童十四,许家人办过了成人礼,本来热热闹闹的,不知怎么传出上面要征兵的消息,说已满十五的男丁都要强制参军,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
抗旨不尊是重罪,参军又是危险的事,去了还不一定能再回来。
家里只有许少爷一个适龄男丁,想找个代替的人都找不到。
这一去,万一死在战场上,那许家就是要断子绝孙。
一家人都想办法。
“怎么办呢?”
“要么让人顶替他去,要么让他先娶妻后参军,至少给许家留个后,也好有个念想。”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装作抱病身亡,日后只说家乡找出个二少爷带回来养着就是了。”
“你这个法子不安全,要是被人告了去,许家就完了。一家老少绝没有好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
老太太拍板:“就让那个书童替他去了吧。只说是旁支家里过继来的孩子,算命的说不能张扬,就将养着到今年,也满了十五了。知道吗?”
“是。”
众人听罢,都低头应声,便就此退下,都去安排了。
书童要替少爷参军,却不是这家里的人,不好名正言顺,便暗暗地抬了抬位子,让他过了几天小少爷似的日子,心里没有留念,就是担心自己走了之后,恩人要是来看他,找不到人。
但书童转念一想,恩人神通广大,拿得出那样的好药,想来必不是个落魄无名之辈,肯定能找到的,有朝一日,我也能回报就好了。
众人将他送出门去,仿佛是送一个家里的女儿出嫁,依依不舍的模样,倒跟真的差不离。
许母和许父都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他们会尽可能帮忙,只要他答应代替许少爷去参军。
他答应得很爽快,其实在旁人看来,许府于他有大恩,教养存续之恩,给他寄身之所,给他衣食无忧,虽然是代代为奴,却并未过分苛责,如今这样的世道,在这样的人家里,又比那外边的人过的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的日子好多了。
多少人想留下来,多少人想老死在此地。
他们宁愿挨打受骂,认罚忍辱,也不要出去。
要是被赶出去的,就更不愿意了,仿佛是被扒了脸皮往地上踩,没脸见人。
此后都躲着人匆匆地走。
书童跟他们不一样,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觉得外头的世道多么不好,总有人能活下去,他也不会轻易死,里边外边都是吃人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呢?
看人脸色过日子和看□□脚过日子,又好到哪里去呢?
他只觉得悲哀。
不能出人头地,一辈子也就那样。
可是要过不仰人鼻息的生活,就得往上爬,一个劲地干,不能喊累,不能喊苦,哪有什么意思?
过得还比不过木头桩子。
他参军以后跟从前一样,独来独往,独出独入,没有什么能阻碍得了的。
孤身一人,又无亲戚朋友,又不需要照拂妻子儿女,为人孤僻,性情乖张。
上阵冲杀时,悍不畏死,挥刀起落,双眼通红,手不软,腿不抖,见了血腥也不恶心。
即使一整天战斗过后,他似乎也不会力竭,脊背挺直,坐在尸体堆上,面色平静,细心擦拭自己的武器,他一开始是不会养护兵器的,不管是刀枪剑戟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什么都不会。
但是他学得很快。
他学得比谁都快,几乎让人怀疑从前是不是学过,现在装作不会的样子,特意打击其他人的信心那样的速度。
从前还有人怀疑过他是不是上头派下来特意让他们不要太自大的,但是在他身边的普通人,完全自大不起来,简直连自信都没有了,走在路上,虽然跟着他杀敌不少,却显得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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