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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有一瞬间凝结。

在此之前,宋清和见到他一般都是唤大皇兄的。唤哥哥着实有些亲昵了,她不喜欢也不习惯。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

宫中消息原本就流传得颇快,宋承也没多想,只是嗯了声,垂眸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女。

少女穿着嫩粉色高腰襦裙,臂弯处挽着绣着水纹的披帛。发束双环髻,耳垂玉珰,琼鼻樱唇,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瑕疵。唯有纤长的羽睫微微颤抖,到底还是透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宋清和只觉得头顶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有些发毛,揪了揪手指之后,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站在原地,作势抬脚便要朝前走。

不曾想她刚迈出一小步,身前便横过来一只刚劲有力的手臂,堵住了她的去路,耳后响起了男人清冷的声音:“你怕孤?”

这句话刚入耳,宋清和便立即否认了:“没有。”

她确实不怕他,只是她不太愿意与这宫中不熟之人说话。只怕说错了话,那她的未来就更看不到希望了。

长孙皇后的确宠爱她,可是再怎么宠爱也是不及宋承的。

毕竟亲子和养女之间,差距还是巨大的。

她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宋清和的思绪莫名地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不觉间脚步朝后退了几步也没发觉,直到宋承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打断了她:“孤是来找你的。”

她心口一紧,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宛若点漆的眸子:“——?”

宋承见她这神情,不禁轻笑了声,连话中都带上了调笑的意味来:“就你这副模样,还说不怕孤?”

宋清和无言以对。

任谁听到一个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人,突然有一天说是来找他,皆会觉得奇怪吧。更何况是她,她不过是反应大了一些,怎么就是是怕了?

宋承看着那一双澄澈透亮的鹿眸盯着他,也不出声反驳,觉得无趣,便也没想再逗弄她,收敛了表情之后,只道:“是阿娘让孤来找你。”

意思很清楚,并不是他要来找她的。而是长孙皇后。

宋清和闻言,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连说

话都不是那么拘束了,甜甜地对着宋承一笑:“好,那走吧!”

……

从沐风亭到芙蓉园园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宋清和跟在宋承后面,穿过一个九曲回廊之后,不受遮蔽的阳光便已完全洒在她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刺目的光线使得她的眼中有些不适,不禁微微眯眼,抬手挡了挡那光线。

就这样又走了几步过后,她发现宋承走的路线和她走的不太一样。

按照她来时的路线,现在应当向左拐弯,走到青石板路上,再走到头向右拐便可以出了芙蓉园了。但是,宋承并没有。

宋承是直接朝前走,连拐都不带拐的。

她这才发现原来前方假山之间竟然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园口。

而假山上青石嶙峋,水汽缭绕,冲淡了快要午时之际的扑面而来的暖风。唯一的阙处便是偶尔会有水滴溅出来。

宋清和提着裙侧,躲让着飞溅的水滴,谨慎地踩在一块块大石头上,心里想的却是下次定然要带着知让一起再走一遭。

两个女孩子走这条路一定要比和宋承走这条路来得愉快。

正这么想着,却没料到前面脚步未停的人突然停下了步伐,愣是让她撞到了他的后背上,引得她轻嘶了一声,急忙扶着一侧的石壁站稳。

宋清和立时有些气恼,这人好端端地停下来做什么,而且他的后背硬梆梆的,像石头,撞的她脑袋生疼。

可还不等她问出口,便有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假山另一边传来。

宋清和顿时屏住呼吸,瞄了眼宋承,似乎明白他为何忽而停下来了,原是在听别人说话。想到此处,她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想不到当今的太子殿下也喜欢听别人闲聊。但当她听清楚她们交谈的内容时,便笑不出来了。

“春枝,早先那个女郎便是六公主?可比画像上的好看好多,难怪我那时没认得出来。不过她身边的那个女郎脾气真不好。”

“你小些声吧,六公主岂能是我们这等人随口言谈的?”

“不过也幸亏你们碰见的是六公主,要是碰见了别的公主,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这话怎

么说?”

“你们刚来,还不知道这宫里的情况。这六公主生来就死了母亲,早年陛下也不管她,只是随意把她安置在一座荒殿里。也幸亏她命大,就那样的生存环境下,都能活下来。要不是后来皇后娘娘……”

“……”

这些宫婢们隐在假山后随意地议论,殊不知假山里的听者心绪翻滚。

宋清和眼微晃,刚刚被撞的痛觉仿佛一瞬间便没有了,脸色越来越白,明显不大想听下去了,被人在暗地里谈论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她伸手戳了一下宋承的后背,垂首,有些无助地道:“太子哥哥。我们回头走那条路吧。这边有人,看到我们从这儿走出来不太好。”

她这般低落的样子,就像是被羊群抛弃的幼羊,既想重新融入羊群,又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宋承舌尖抵了抵齿根,垂眸看她的眼帘一抬,没回应她的话。突然间伸手直接握住她白嫩的手腕,不顾她的意愿,长腿一迈,拉着她走了出去。

那边的宫婢们一听到动静,立刻朝着声源处看去,待看清从假山中走出来的人的模样之时,登时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

宋承冷眼看着这些婢女们,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

春枝咽了咽口水,大概猜到宋承将她们的话都听了过去,只得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太子殿下饶命,婢子不该说这些闲言碎语。六公主生得美丽动人,婢子一时失言!”

说着,她又紧张地看向宋清和:“六公主,您快替婢子们说说情吧!”

而另几个婢女胆战心惊,纷纷应和着春枝的话。

宋清和只瞟了她们一眼,便已然知道这几人正是早时怠慢她的那几人。再一对比她们早时和如今的姿态,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一直秉持着不论是谁,事事待人温和的原则。现在看来,只会让这些人更加嚣张放肆,果真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一见到厉害的,就怂了下来。

春枝见宋清和一直没开口,心中亦有些发慌,但按照自己对这位主子的理解,约莫再坚持一会儿,她的心便能软下来了,于是依旧悲痛地喊着,甚至带上了哭腔。

宋承饶有兴致地瞧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婢女们,朝身边瞥了一眼,指腹在握着的手腕处划了圈。惹得宋清和微痒,抬眸瞧他,正听他不徐不急地开口:“六妹妹,你意下如何?”

六妹妹……

宋清和莫名地觉得脸皮发烫,垂着的视线划过他握着她的手腕,一时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从小到大,她接触的男子本就少。父皇又不喜她,基本没和她说过什么话,更别谈肢体接触了。而她的兄弟姐妹,也甚少遇见。

不过,唤她六妹妹的,宋承还是第一个。

春枝见宋承彻底将此事抛给宋清和之后,连忙跪着走上前,去摇她的裙摆,只求这位公主能放过她。

不曾想这位以前一直都很温和的公主,这次只凉凉地瞧了她一眼。

春枝立时觉得脊背发凉,颤抖着嘴唇,约莫知道自己这次要完了,心中的弦崩得越来越直。

直到她听到宋清和淡漠地说:“太子哥哥。宫婢闲言碎语按宫中律令应当怎么处理?”

她浑身一颤,心中的弦断了,彻底瘫倒在地。

宋清和见此情形,别扭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心里也是异常不适。

宋承闻言,只抬手招了招。随后空中似乎划过了一阵沙沙声,紧接着从不远处飞出了一个人。

衣着黑衣,身形挺直,目光炯炯有神,腰携着一柄长剑。

是他的贴身暗卫。

“铁霄,将这些人带到她们应该去的地方。”

铁霄得令抱拳,话不多说,便让那些失魂落魄的婢女都随他走。

片刻之后,这里又恢复成昔日安静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清和不知道这些婢女们的下场如何,也不想多问,过去的事情她也不想再提。现在她的关注点只在她的手腕处。

她迟疑着唤道:“太子哥哥……”

“嗯?”

“你能放开我的手了吗?”

宋承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手掌中仍存留着那双手滑腻的感觉,不自觉地微晃了手,悄悄地转移了话头:“看她们的样子,你之前一直对她们都很好。怎么今日这么果

断,毫不留情?”

宋清和微微一笑,说的话却让宋承愣了片刻:“因为你啊!”

若是她身边站着的是旁人,她会有很多顾虑。

可她身边的是太子宋承。

宋清和很清楚,作为太子的宋承在她和婢女们之间的选择一定是她。

所以,她何不好好整治一下她们?而且还不经由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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