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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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人走了，谢斋野还坐在房里，低头看着怀里的黑猫，软软的身子，在呼吸起伏间他甚至还能看到到它胸腔的轻微蠕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它要死了，就像很多年前他娘养的那只猫一样。

他娘的那只黑猫也是御猫的后代，当年他姑母，也就是已逝的皇后知道他娘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就送了只猫过来陪着他娘，那时候他娘已经生了病，谢斋野又经常在宫里跟着皇子们念书，老侯爷不在家，一个人是挺孤单的，所以那只猫送来之后，侯府夫人还挺喜欢，悉心照顾着小猫咪。

谢斋野那时候跟谢小二一样不懂事儿，当时他去厨肆找吃的，那黑猫也在厨肆里，嗅着厨肆角落里的一缸酒，表现出十分想喝的样子，谢斋野不疑其它，就给它喝了一碗，但没想到，那猫不多久就死了。

后来又没多久，他娘也死了。

谢斋野这人吧，你别瞧他现在一副孤傲狠辣，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儿，但有时候性子还是挺轴的，很多时候他想，是不是因为那只猫死了，所以他娘才死的那么快。

这么想也并非毫无道理，也不是谢斋野自己给自己上枷锁，毕竟当时正值春日，向来重病的人说是熬不过寒冬，却没几个人熬过了凛冽的冬天，却没熬过温暖的春日的。那样，就是他加速了他娘的死亡吧，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他本来就很难过的心更难过了。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老爹手握重兵守在边疆，好几天才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他独自一人挨过了最恐惧与痛苦的前几日，至今老侯爷都不知道他媳妇最宝贝的那只黑猫怎么就突然一命呜呼了。

大概是天生的，他小时候就不大喜欢跟人过分亲近，自他娘死后，他便更加不喜欢与人亲近了，估摸着也是心里认为，人与人之间若是走的太近了，就要产生感情，那要是哪天离开了，那心中的滋味定然不太好受，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所以刚刚，那种被恐惧支配的感觉，让他回到了那段十年前的日子，他讨厌这种感觉，他好几年前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拥有令他恐惧的东西。

在不

知不觉中，他抚在猫背上的手已经到了猫的脖子上，他想，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不用再体会恐惧的感觉了。

然后，他真得慢慢用力了。

乔沅本来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脖子被人掐着，而且掐得越来越紧，它出不上来气，无意识地发出呜呜的叫声，它睁开眼睛，迷茫而痛苦地盯着谢斋野。

他是要杀它。

为什么？

刚刚不是还很着急的要救它吗？

乔沅不明白，在窒息的痛苦中，前爪后爪都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喉咙里极力发出求救的声音，谢斋野眼神慢慢变得清明，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睛，手上蓦然卸了力道。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玄苍的时候，那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是太后的寿宴，玄苍还是一只小奶猫，满殿的皇亲贵胄，朝廷大臣，玄苍却只单单凑到了他的身边，当时它也是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可怜兮兮的，他向来以为自己是冷心冷情的人，那一刻与那双眼睛对视，心却莫名软的一塌糊涂。

他下意识地弯下身子，伸出双手抱起了它，玄苍好像很开心，喵喵地伸出小舌头舔舐着他的手心，那感觉真是太奇怪了，濡湿而柔软，还痒痒的，他不自觉就弯起了眉毛。

那两年他莫名就开始爱装少年老成的样子，也就很少笑，但他当时就笑了，且还是在这大殿之上，朝臣们都颇为惊讶，皇帝老儿也微愣了一下，却很快笑道：“这两年难得见阿野一笑，这只小黑猫功不可没，就将它赐给你吧。”

于是玄苍成了他的宠物，他说服了自己很久，他跟自己说，猫又不是人，到时候离开就离开了，不会同人那样难以割舍，而且养只猫挺好的，世间牛鬼蛇神多得很，人有时候表面上是人，但皮囊下却是魔鬼，但猫就只是猫，不能对人说的话，但对只猫可以呀。

如此看来，谢小侯这人吧，还是有些天真了，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毕竟现在这只猫就真的不止是只猫嘛。

唔，乔沅在心里说了一句听着很有一些飘飘渺渺的话，她说啊，人可能不是人，猫也可能不是猫。这大概才是真正的

人间吧。

刚从谢斋野的手下逃生的乔沅，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跳得远远的，警惕地看着他。

乔沅能够明白，即便它之前多次自杀，但其实真正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在刚刚，因为谢斋野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它。

房间里静得出奇，即便外面候着婢女侍卫，他们肯定听见了乔沅微弱但清晰的求救，可没人敢进来，主子们的事儿，他们插不得手。

谢斋野垂眼盯着自己的手，微微蹙眉，似乎不能理解自己刚刚的举动，明明玄苍这几年陪他度过了很多孤独的夜晚，明明为了玄苍，他不惜伤了谢小二的心，可是他刚刚怎么会想要亲手杀了它呢？

他摇头苦笑，将一切归咎到今夜的那些酒里，酒可真是个坏东西，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能再喝了，谁再劝他喝酒，他揍谁！

然后他缓步走到那只还陷在恐惧中的黑猫面前，蹲下身子，轻声开口道：“玄苍，我刚刚……”他伸出手去，想要像平时那样抚摸它漂亮的黑毛，但那只猫微微后退了，他的手顿在空中，话没有说完，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有一瞬间，乔沅隐隐感觉到了他的失落，它并不明白他的失落来源于何处？可是它知道它突然的难过是因为他的失落而来的，它不太愿意看到谢斋野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好看清俊的人就应该向平时那样，桀骜不驯，高高在上嘛！

谢斋野放下手，不说一句话，默默转身回到了卧房，也许是夜晚灯光的原因，那背影显得怪寂寥的。

乔沅独自黯然神伤了一会儿，又思考了今晚它该睡在哪儿，最后还是很没出息的回到了它的毛毯上，谢斋野已经灭了灯，只有外面廊下的宫灯透进来一些光亮，乔沅看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

“喵喵喵喵？”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动，乔沅将自己缩成一团，发了会呆，它向来都是个心里装不下事儿的，既然实在想不通，就别想了，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等它睡过去之后，谢斋野翻过身子，在黑暗中望着它，心想，真是小畜生，刚刚还怕的不得了，现在又巴巴的凑到跟前来，就

不怕我晚上杀意又起，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嘛！

但心中虽是如此想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欣慰的。

他的手指虚虚抚过黑猫的脊背，突然很庆幸当年将玄苍带了回来，毕竟事实证明，人跟猫的确是不能比的，今晚若是换成一个人，又怎么会在他动了杀机之后，还能不计前嫌的回到他的身边呢？

养只猫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