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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杏内心没有做多少挣扎,而是自我催眠道:反正谷梁君昱和程君昱骨子里是一个灵魂,眷属就眷属,有什么好怕的!
有什么好怕的!
才没什么好怕的!
……
谷梁君昱朝她靠近了一步。
汤杏后退了一步。
谷梁君昱又靠近一小步。
汤杏同样后退一小步。
……
谷梁君昱:“……杏儿姑娘,这个情况,可能不是我一个人下山去客栈,便是你我二人都只能在这山里露宿了。”
汤杏道:“我在想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谷梁君昱道:“姑娘请说。”
汤杏道:“眷属也并非只是……咳咳,只有妻子吧?说我是你姐姐或者阿姨不行吗?”
谷梁君昱嘴角一抽。
……阿姨?
谷梁君昱冷静地笑道:“这不太行呢,我那些亲人,长什么样子,钟山的人都知道的。”
汤杏道:“那你告诉我,我可以易容假扮!”
谷梁君昱垂眸,“那怕更是不行,我没有亲人可以让你假扮的。”
……
她好像不小心戳了人家痛处。
谷梁君昱神色一敛,目似古井,深沉无波:“……杏儿姑娘,回钟山,此途需要些时日,姑娘现下不需要和在下距离多近,能保持正常距离便可。若是连这都无法做到,姑娘还是另寻他路吧。烛阴派门规有一条,闲杂人等不得上钟山之巅。”
汤杏察觉到谷梁君昱冷淡的疏离,心中五味杂陈。
说她不害怕这个谷梁君昱是骗人的,目睹了他杀人碎魂的全过程,她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总是心有余悸。
但是……
汤杏:“我知道了,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谷梁君昱目光凌厉,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让汤杏说完后就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喉。
谷梁君昱垂眸,先前的凌厉已然不在:“……杏儿姑娘若是当真如此惧在下,其实不必勉强,等到了山脚下,便分道扬镳吧。”
汤杏一听,心中警钟作响。
这怎么行?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回来挽救
程君昱上辈子造的孽,她若是不跟着他走,她怎么办事?
汤杏立刻收拾起那些芥蒂,所有的一切情绪,都在‘想要拯救程君昱’这个心情下显得不堪一击。
汤杏坚定道:“不,我不是怕你,我真的只是不习惯。”
说着,汤杏还担心他不再相信自己,也不知哪儿来的驴胆,本来二人保持着比陌生人还遥远的距离,瞬间就被她一阵突如其来的小跑给缩短了。
谷梁君昱始料未及,愣在原地没动。只是,女子身上带着的清香,让他不由地慌了神,脸上莫名的感到有些热。
他感到自己的手背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握住。
汤杏握住他的手的瞬间,不由惊叹他的手冰凉得不像是寻常人。她拉着他的手甩了甩,似在撒娇:“谷梁公子你看,我并不怕你啊。”
女子酥软的声音就像一阵微暖的清风一样吹入耳朵里,心头就像是被一只猫儿抓蹭了下,惹得谷梁君昱浑身一颤,心头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浮升。
谷梁君昱的礼教告诉他,他该收回手,可是他却只是看了看自己被牵着的手,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无动于衷。
半晌,他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两声道:“……姑、姑娘不怕就好。”
雨后山涧水雾蒙蒙,微风被林间树木分割得零碎,偶有花瓣吹拂而过。汤杏鼻间一香,觉得这花的香气十分好闻,忍不住从空中伸手拦截了朵飘摇的花瓣,问道:“这林子里还有桃花啊,我都没瞧见。”
谷梁君昱见状微微一笑,也从空中敛过一瓣,垂眸道:“杏。”
呃……
这就很尴尬了,汤杏其实一直分不清桃杏樱这三种花,总觉得它们长得都一样,盛开时节也很近。而桃花又是最常见最被人挂在嘴边的,所以下意识看到白白.粉粉的花瓣,第一反应就是桃花。
谷梁君昱轻笑道:“杏儿姑娘竟不认识自己署名的花吗?”
汤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杏花长得有点大众,我……花盲了。”
回给汤杏的,又是一声心情不错的轻笑。
“也是,杏儿姑娘若是鬼差,想必奈何桥黄泉路定是不会有人间的
花植,开满的当是彼岸花。”
……
汤杏虽然感觉他在给自己台阶下,但怎么感觉还是被嘲笑了?
二人突然无话,汤杏正想着怎么再找新的话题时,谷梁君昱倒是比她快一步想到了后话。
“杏儿姑娘此番若真要与在下回钟山,在下倒是可以在居所内院里种棵杏花树,这样姑娘看多了便不会再不识它了。”
汤杏:“……”
他想了那么久,是在想这个?
“谷梁公子想得真是周到。”
汤杏随着程君昱下了山,期间二人也比较沉默,到底两个才认识不过几个时辰的陌生人,又相隔千年时光,话不投机。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抵达了山脚下的小镇。
这小镇出乎意料的热闹,和山上的冷清寡淡形成完全鲜明的反比。
眼前一条长大街宽阔无比,一眼望去竟瞧不到头。大道两旁坊肆酒楼林立,叫.卖声连连。
汤杏见此景象,不禁感叹:“真是兴旺的一条街镇啊,气氛很不错诶。”
谷梁君昱道:“人如潮水,喜汇集于一方山脚下头,可人越是密集的地方,阴气、怨气也就越重。”
汤杏好兴致被他说得烟消云散,虽然她做过一段时间的鬼,但是她对鬼怪之物还是会出于本能的畏惧。
“别那么煞风景好不好,你看这里风生水起的,你怕不是故意在吓唬我呢吧?”
谷梁君昱却笑道:“杏儿姑娘身为阴间的鬼差,感应不到这儿的阴气吗?”
“呃……”汤杏尴尬地脸部肌肉抽搐,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嘲讽了。
程君昱和谷梁君昱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嘴真的很令人讨厌!
天色渐暗,长街那头依然升起片片火烧云,将整个小镇染上一层温暖的橘光,看着特别像一张张发黄的古镇旧照。若不是谷梁君昱言语上的提醒,她或许真的会被这份景象迷惑。
这座小镇,确实有一股蠢蠢.欲.动的阴气,她突然有些想通为何谷梁君昱会只身一人出现在山上,其实他的目的地是山脚下的小镇。
汤杏心思全在周遭的环境上,完全没注意到谷梁君昱在一旁拿出了个
罗盘,罗盘上的指针颤抖着转了转,指向某方。
他从那方收回目光,将罗盘收起,对汤杏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找一家客栈留宿一夜吧。”
“哦……”汤杏看他已经往一方的客栈走去,她也并未多想得一起跟过去。
霞光照耀下,他一身青衣乌发像是染了血。晚风猎猎,卷起镇上尘沙,朦胧了少年的清瘦身影。
好似他的肩上载重着万千负担,却无从可卸。
汤杏看得出神,明明是少年郎,为什么给她感觉这个人故事特别多呢?
谷梁君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怎么了吗?”
汤杏盯着人看被抓包,顿然无措。
这家伙,背后长眼睛了吗?!
谷梁君昱笑道:“杏儿姑娘似乎真的很喜欢盯着在下看。啊……是默不作声的盯着看。”
“……”
他这意思是在说她喜欢偷窥他吧???
说完也不给汤杏反击的机会,熟门熟路地径自往左手边的客栈里去。
汤杏吃了瘪,无从还嘴,只能愤愤不平地跟上。
看这客栈的条件还算不错的,而且小二一见着二人就热情如火地凑过来招呼。
确切的说,她是附带的,被热情招待的是谷梁君昱。那小二看到谷梁君昱就满脸讨好的,像是见了财神爷一样。
谷梁君昱:“一间天字上房。”
小二觍着脸陪笑,目光再汤杏和谷梁君昱之间游移了会儿,一脸会意地连连点头:“好嘞好嘞,定为公子准备一间上等的天字房。”
汤杏反应过来,道:“等等,什么?你怎么只定一间房?”
谷梁君昱从容道:“身上银两没带够,只能定一间。”
汤杏:????框谁呢???
汤杏道:“一个上房的钱,足够可以定两间下等房了吧?我们又不是出来游玩的,况且只住一晚,将就一下好了。”
谷梁君昱静静地看了汤杏一会儿,又看向小二。此时,谷梁君昱的脸背对着汤杏,正对着小二。
谷梁君昱脸色阴郁得仿佛可以结冰:“小二,有两间下等房吗?”
小二背后直冒汗,头摇
成了拨浪鼓:“没有了没有了,客满客满!”
谷梁君昱回头,面色恢复以往:“姑娘你听,没有了。”
汤杏:“……”
小二这神色不对啊,看着谷梁君昱的模样从赔笑变成了恐惧??
汤杏见此路不通,便另辟捷径:“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吧?”
谷梁君昱自信地笑道:“放心,没人敢说。”
汤杏:“那也不行!你们这些做道士的,怎么可以近女色?这违反你们道家宗.旨啊!”
谷梁君昱坦然道:“别的不清楚,但烛阴派的修士没有这种规矩,可食酒肉,可生儿育女,凡夫俗子可做的事,我们都能做,且出游在外,只要身穿烛阴派的衣裳,便是一种身份象征,可享受最高等的待遇。”
“…………”
这么没天理,又能修道又能酒.池.肉.林,汤杏忍不住道,“那你们这个什么烛阴派一定是每年招生的时候大家都挤破头了吧,这些特权放眼在外简直是人间天堂。”
谷梁君昱道:“烛阴派从不招收门徒。”
汤杏微楞,感到不可思议:“……啊?那你们没新人进来,门派的精髓怎么传承,不怕失传断了香火吗?”
“不对外招收罢了。”
谷梁君昱淡淡地说着,此时小二已经屁颠儿屁颠儿地踩着小碎步跑过来,低头哈腰地道:“公子,上房已经为二位备好了,小的这就带二位去?”
谷梁君昱:“嗯。”
谷梁君昱没有搭理她,随小二往客栈楼上走去。
汤杏小跑跟上了楼,可楼梯间却突然冲出来两个小孩打闹,一路跑下楼梯。
这客栈楼梯本就狭窄,谷梁君昱是身手敏捷的让开了,可汤杏却不行,她虽是让出了空间,可脚底却没踩稳阶梯,身体失重地往楼下摔。
谷梁君昱眼疾手快,伸手便要拉住她的手。
可汤杏到底神仙之躯,身体本能的反应极佳,且不似人类体重,尤为轻盈,靠着自己便稳住了身子。
这么一来,谷梁君昱这一拉手便有些多余了……
汤杏触及到他粗糙的掌心
,目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面还有伤痕。
在山里就已经知道他的手不似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手,可如今再一次看到碰到,还是不由地心惊。
伤痕累累的手,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是这些经历,才让他变得那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吗?
不难看出谷梁君昱这个人骨子里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因为这只握着她的手,完全不敢用力,轻轻的像是在呵护一样易碎品。
这是他的本能反应,而非因为汤杏是他的谁。
“谷梁公子,你的手是被什么伤过吗?”汤杏嘴巴比脑袋走得快,下意识地就问出口来,全说完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谷梁君昱顿了顿,面色不自然地抽回了手,像是被水烫了般。
汤杏尴尬地挠挠头,“呃,我就随口问问,毕竟谷梁公子看上去皮肤那么好,红光满面的,手却那么粗糙实在是很反差啊哈哈哈——”
……
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谷梁君昱:“……杏儿姑娘,刚刚那一下没伤哪儿吧?”
汤杏见他主动揭过,她也识趣,只是摇摇头道:“没有,谢谢你。”
那两个小孩跑下了楼,被家人给训斥了一顿。小孩儿被训哭了,还被推着过来和她道歉。
但是汤杏觉得,这个道歉其实是给谷梁君昱说的,毕竟那孩儿的娘亲一直都是在小心翼翼地瞧着谷梁君昱,可半眼都不带瞧她的。
谷梁君昱并没有理他们,对汤杏说:“上来。”
“……”汤杏缩缩脖子,快步跑上楼。
小二道:“公子,走廊尽头左转第二间就是天字二号房了。”
谷梁君昱一颔首,付了银两,小二笑嘻嘻地捧着银子便退下了。
走到天字二号房也不需要多久,可这路程却让汤杏感到很漫长。
因为刚刚她没头没脑的问题,显然让谷梁君昱变得异常沉默。她并不喜欢戳人伤心事,故此刻她心里颇有内疚。
这种那么隐私的问题,还是个认识了不过几个时辰的人,任谁都会不太舒服。
汤杏想要化解这份不舒服,绞尽脑汁地又
想了个话题:“谷梁公子,烛阴派是什么样的门派啊?”
谷梁君昱:“一个都是男人的门派。”
汤杏:“……”
怎么感觉有点敷衍?
汤杏:“为什么只收男人不收女人啊?女人也可以修灵的呀!”
谷梁君昱头也不回地说:“……杏儿姑娘,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汤杏:“………………”
她竟然被谷梁君昱嫌弃了!竟然被嫌弃话多!
啊啊啊啊啊!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嫌弃——话、多!
程君昱那个混蛋都没敢嫌弃过她话多!
“呃,哦哦……”汤杏内心爆炸,可表面还是怂了,只得垂头丧气、无地自容地跟在他后头。
两人先后进了屋,汤杏甚至都忘了两人同住一房这茬儿,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谷梁君昱关上屋门,转过身来,看到汤杏还沉浸在自我怀疑的世界中,突然有些想笑。
“杏儿姑娘就那么想了解在下的过去吗?”
汤杏忽然感觉自己耳边一阵暖风,是谷梁君昱走到了她身侧,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回答。
汤杏脸上不由地烧红,他一靠近,这股诱人的灵魂香气就像是毒.药,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心神,“谷梁公子……你这离我那么近,不、不妥吧?”
谷梁君昱却在这一刻拉开她身旁的木凳,坐下。
……
汤杏感觉脸好疼,额头上仿佛贴了四个大字——自作多情。
汤杏气鼓鼓地也拉开凳子坐下。
谷梁君昱一手撑着桌台托腮,探究地望着她道:“杏儿姑娘何故如此关心我?被鬼差大人关心,小人甚是受宠若惊。”
“不关心,鬼才关心你。”
谷梁君昱双手爬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臂里,那精致的眼眸亮晶晶水汪汪的,屋内的细碎霞光与之辉映,像是从他的眼睛里溜出来的,看着特别纯良无害。
“其实,杏儿姑娘刚刚关于烛阴派的问题,在下倒是可以回答你。”
“……”汤杏看着他的眼镜有些恍神,下意识地伸手上去摸了摸他的头。
谷梁君昱:“……”
谷梁君昱反应激烈地拍掉了汤杏的手。
汤杏:“啊,抱歉抱歉,就是看你头发好顺滑,想摸一摸。”
谷梁君昱垂下眼帘,三千青丝垂在脸庞,挡住了他脸颊上偷偷冒出来的红云。
谷梁君昱好整以暇道:“……烛阴派起源自起名本身,烛阴。钟山之神,人面蛇身,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不饮,不食,不息。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
“……”汤杏忍不住心道:这就是把山海经背给她听了一遍吧!
“烛阴掌握了白天黑夜,气象变化,上古创世之神,守候在钟山下。而曾居于钟山的人民则被它赋予了掌握气象元素的能力。”
汤杏道:“哦……怪不得你操纵着风,杀死了个山贼。但这和你这神一般的待遇没什么关系吧。”
“嗯,确实没关系。”他说。
“……”那你说半天干嘛!
谷梁君昱两眼一斜,略无辜地看她道:“是姑娘问我烛阴派是怎样的啊。”
“……嗯哼,是我问的。”
汤杏还想继续问,谷梁君昱却是望了眼外头,道:“一会儿我让小二将菜送上来,吃完了早些休息,明日还需赶路。”
“……哦,那我睡哪儿?”
谷梁君昱指指自己道:“自然是和我睡了。”
汤杏:“……”
汤杏:“……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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