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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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杏现在一肚子气没地儿发,被莫名其妙小看了颜值不说,还被看光了！

更可恶的是，她无法恶狠狠地谴责谷梁君昱。从事发到终末，瞧他一脸的心无杂念,纯净的像是清晨初醒的小鹿,这让她怎么心无旁贷地朝他发脾气。

方才的哭闹已经是她自小到大都很少出现的情况了,若非近日经受那么多大起大落，她自小家庭的教育根本不容许她做这种用哭泣来烦扰他人的行为。

汤杏闷不做声地三两下便穿好了衣裳,谷梁君昱也披上了自己的青色道袍。从木架上取下自己的佩剑，可剑鞘却莫名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就像是刚刚出锅做好的热气腾腾的美味菜肴,却莫名手抖摔了菜盘，让人始料未及充满不详之感。

烛阴派的修道人士，在被评定可以出山降妖除魔时,都会用自己的一成法力长期附着于佩剑之上,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和磨合,佩剑上会产生剑魂，俗称共生。

因此烛阴派的修道人士的佩剑，随着个体差异，或多或少佩剑都有一定的灵性。

它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比如临危之时,替自己的主人挡劫,比如大凶兆即将来临时,做出预警。

剑从不可能不拔自出,自行脱落剑鞘，实乃大凶之兆。

这些汤杏当然不知道，只不过觉得佩剑自己掉了剑鞘有些古怪，再加上如今是死神之身，对不良之气十分敏感。

汤杏下意识地问道：“你没事吧？”

谷梁君昱不答，脸色渐渐凝上一层冰霜，抛剑反手一握，将剑鞘吸附回来。

“走吧。”谷梁君昱若无其事地将剑往腰上一挂，飞奔而出，汤杏见状赶忙跟上。

跑到走廊之上，一片漆黑，甚至还留有一道相当浓重的阴气。

若说汤杏方才在房间里洗澡没感觉到这股气息是她过于疲劳，沉浸在放松地沐浴中。那么现在就算她在走廊里抱着个洗澡盆洗澡昏昏欲睡

都不可能感觉不到了。

这强劲的阴气，仿佛就只差把这只厉鬼直接塞你眼前告诉你，它来了。

顿时，汤杏有些理解谷梁君昱为何如此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找她。

汤杏有自知之明，她这个徒有其表的鬼差引渡一下普通无攻击性的亡灵尚可，厉鬼，还阴气如此之重，她估计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谷梁君昱单膝跪地，发觉地面有一道黑色的阴邪之气附着于地面，其上冒着肉眼可见的浓郁黑气漂浮着。

他凝重的神色不减，断言道：“看来是我小看了这怨灵，未想到竟是如此重的怨气。”

汤杏道：“你来到此处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只怨灵？”

谷梁君昱点头：“汤灯镇的镇长上了钟山寻求委托，说是汤灯镇近日接二连三地无故失踪了三十多口人，先前我说过，汤灯镇设有烛阴派所布的极星阵，一来起到保护震慑之用，二来更有探测之途。寻常百姓无故失踪三十多口人实乃诡异，故师傅派我来此地探个究竟。抵达汤灯镇的那一刻便知晓这所谓的失踪者都是怨灵所做。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桩普通的驱邪灭鬼之托，未想这恶灵的怨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审美还差。

谷梁君昱眉头深锁，叹息道：“在杀了那么多人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怨气削弱的现象，反而杀上了瘾，这股邪气中的兴奋与疯狂是如此旺盛，想来每杀害一人，他便更是强上了一分。”

说着，谷梁君昱甚是懊恼地一拳头锤于地面，充满杀意。

汤杏：“……”

谷梁君昱起身，一跃而起，一脚踏过酒楼二楼的木栏飞越到一楼的酒桌上。

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灵符，注入灵力，符纸浮空，青白色的灵气如同水波浪涛般以符纸为中心漾开，遍布了酒楼的每个角落。

谷梁君昱回过头，见到汤杏还安然，微微一惊，道：“杏儿姑娘怎么还醒着？”

汤杏诧异地指指自己，不解道：“我是该

睡着吗？”

谷梁君昱探究地看了她两秒，又转回身，传来一声轻笑：“没想到杏儿姑娘还是挺有本事的，你下来吧。”

汤杏点点头‘哦’了声，被他嘲讽了一天不像鬼差的心在被赞扬有点本事后信心也爆棚起来，打算效仿他刚刚酷炫地下楼方式，学着他的样子轻盈跳下去，毕竟她好歹是死神，飞来飞去应该没问题吧？

汤杏正想着，也把木栏当做踏板往下跳——

然后摔了个狗吃米田共。

……难怪说做人，不能飘。

脸着地，正好摔在某张桌子上，谷梁君昱本来正在用法力搜寻藏匿在酒楼中的怨灵，结果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登时浑身警惕，这魂魄竟然如此之强，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他身后！

他当机立断拔剑出鞘转身就往声音来源处劈！

看清那桌上黑不溜秋摔成一团的女人后，及时刹住了车，只是惯性的关系，剑尖滑到了她的几缕头发，谷梁君昱见此情景，仿佛见了什么人间奇景，表情都崩坏了：“…………杏儿姑娘，你是来搞笑的吗？”

他竟然还会在刚才觉得她挺有本事？

汤杏十分不淑女地从桌子上爬起来，鼻子都摔得有点儿肿，抬头与谷梁君昱对视：“好疼……我、我以为我也能和谷梁公子一样飞。”

今天差点儿被那两个小孩撞得滚下楼梯时，她都能下意识地稳住身子，怎么这时候却不能飞了？

谷梁君昱盯着她的脸，还有红肿的鼻子，差点儿就笑了，原本极其糟糕的心情被她消得烟消云散，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往她脸上擦：“鼻血擦一擦吧。”

汤杏立刻截住他的手，接过手帕：“谢谢。”

手帕上头还有谷梁君昱身上淡淡的香气。这个香气从初次遇见谷梁君昱就一直缭绕于鼻息，她一直感到不解。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是一缕可能化为厉鬼的亡灵，故而每个健康的灵魂对她而言都很香，尤其是谷梁君昱的。

可现在她已经是死神了，为何这种香味不减反增，若说她还是亡灵时，这香气只是让她容易犯醉，那现在这种香味已经足以索她的小命。

兴许是因为他有看见妖魔鬼怪的能力所以才会特别不一样。

而古代的谷梁君昱比现代的程君昱的通灵能力更强，或许这也是他魂香更迷人的原因……？

这种香味每次都会让她不禁红脸，尤其他靠近自己的时候。

这么一想，汤杏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痴汉！

汤杏暗自懊恼这根本改不掉的生.理.反应，激动地粗暴大力地拿手绢擦脸。

谷梁君昱见到她这么蹂.躏自己的手绢，一时被她惊懵了，“……杏儿姑娘，你往日都是这么擦……脸的吗？”

汤杏擦脸的手一僵，顿在脸上：“……”

汤杏擦得满脸都是血渣滓，她看不见自己，但从谷梁君昱的神情她都可以断定自己此时这张脸看着有多触目惊心。

谷梁君昱无奈地叹气，笑了出来，像是在对小孩儿说话一般，道：“真服了姑娘你了，下次可别再跳楼了，好好走楼梯。”

汤杏羞愧地低下头，好好擦鼻血：“奥……知、知道了。”

汤杏擦完鼻血，刚想还给他，但看着这手绢上甚是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收起来，“……我、等我洗洗再还给你好了。”

“你收着吧，不用还了。”谷梁君昱重仗势，将杖剑抛于空中高速翻转，两指竖于唇前，捻了一句汤杏听不清的仙诀，只听到最后尤为响亮的一字：

“现！”

以杖剑为圆心，散发出一道光圈，顿时又一次分出多把分.身，射.向客栈各处，这和山里使用的万花藏剑有些相似，却又威力小了太多。而这些剑刃每刺中一处便发出腐蚀的焦湿声，剑光闪烁，顷刻间仿佛在客栈布下了天罗地网，饶是一只蚊子怕都插翅难飞。

很快，一道又一道凄厉的不似人类可发出的尖叫从客栈各角传来，同时

诸多黑漆漆的鬼影显出原型，被歼灭殆尽。

汤杏除了震惊也不知能有什么心情了，没想到这生人气息那么旺盛的客栈，竟藏匿了那么多怨灵。

谷梁君昱立于原处，神色并没有因为碾杀了那么多鬼怪而有半分松动，“看来那脏东西不在酒店之中。”

谷梁君昱收回了剑，飞身往酒楼外去，汤杏连忙跟上，但这回学乖了，不敢跟着飞，小跑着跟上。

结果看到诧异的谷梁君昱目光对着酒楼的四角攒尖之上。

汤杏望去，被眼前场景惊骇到。

此时这间酒楼客栈，已经被黑色的魔气完全覆盖，而那气息和方才两楼发现的，一模一样！

而在攒尖之上，一团黑影正坐于其上，一手捏着不完整的人类尸.体，嘴里发出津津有味地咀嚼声，啃食着人类的骨肉，正撕裂着一条大腿，登时血液飞溅出来，溅得屋顶上血迹斑驳。

那团黑影十分敏感，啃咬人皮血肉的嘴巴和手停了下来，低头看向两人的方向，突然露出一排沾满血迹的尖牙，发出刺耳尖叫，似乎是在笑。

谷梁君昱忙亮出杖剑在身前一档，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这尖锐的声波格挡在外。

可在汤杏心中一直强大无敌的谷梁君昱，额前竟然出了一丝薄汗，仿佛格挡得相当吃力。

汤杏看着他紧绷的神情，想到那个时候，程君昱被人刺伤了眼睛，又被人用匕首捅的时候，她什么都帮不上。

那种悔恨立马涌上心头，她恨自己一直被保护，一直无能为力，所以她回到了过去，想要复活程君昱。

然后，她遇见了谷梁君昱，她见证到了谷梁君昱的杀人如麻毫不留情，对他产生了一丝陌生的恐惧，却也见到了他并非真的枉顾生命人伦，为了这间酒楼的人在拼死相搏。

她不想再一次看见他在自己眼前死去了！

无论是谷梁君昱，还是程君昱！

汤杏脸色一沉，一直以来搞不清状况的浮躁心情产

生了质变，冷静下来。

她既然是死神，那便一定有办法压制这种冤魂。

谷梁君昱有些不敌于这冤魂，后退了两步，只听他道：“这只恶灵的等级已经不是垢了，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升级到了祟。”

汤杏听不太懂他的话，但看来这只恶灵的等级不一般，她想到蓝姬曾经说过，程君昱的前世曾活跃于那恶灵作祟最为狂妄的年代。

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强，这种阴气，就连汤杏都不寒而栗。

可是，她不能让当时的悲剧上演！

汤杏霎时瞳孔一红，周身冒出暗红色的气场，腾腾而生。

谷梁君昱只觉背脊一凉，回首望她，被她的模样震惊到。

汤杏的瞳孔变成了红色竖瞳，宛若漆黑之夜中，有着骇人红瞳的夜猫。

那瞳孔美丽却又让人感到害怕。

汤杏感觉眼睛有些疼，仿佛眼眶被刀子刮着，睁着眼看着那恶灵都有些艰难，可她不能投降，承受着疼痛，双眸一直锁定着上方的恶灵，忽然间，在那恶灵的脖子上看到一处发着红色暗光的部位。

直觉告诉汤杏，那一定就是它的弱点！

汤杏指着那处，激动地道：“谷梁公子！快！砍了他的脖子！他的脖子！”

谷梁君昱立刻大吼一声，使用了极为强大的法力，将杖剑浮于空中维持着结界，伸出双手，将那恶灵的尖叫声波如同一层纸一般撕开一道口子，声波破裂，他的手背被腐蚀了些皮肉，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跃而飞，一扬手，那把杖剑追随主人而飞来，回到他的手中。

将杖剑划破指尖，血液附着在剑刃上蔓延开来，形成一层红色的光罩于剑身，合着月光，那杖剑剑身由红变橙。

谷梁君昱毫不犹豫地一道横切，碰到恶灵之时，剑身与之摩擦发出恶臭浓烟，最后成功割下了脑袋。

恶灵身头分离，头化为一团黑烟消失，可身体却还在。忽然，恶灵的身体横向展开一对黑色羽翼，将

还在身前的谷梁君昱吞噬进去！

“糟糕！”

谷梁君昱来不及撤离，被彻底包裹进去。吞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电光石火，汤杏压根就来不及反应！

“程君昱！！！！”汤杏这一次成功飞了起来，心急如焚，伸手要去抓住那团即将要消失的恶灵。

可，却抓了个空。

汤杏摔在那硬山顶上，手掌被屋顶的砖瓦刮得生疼，眼泪落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这犬牙交错磕得浑身骨头生疼的屋顶。

为什么……她又一次……

让程君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所以……我到前世……得到死神的身体……又有什么用……”汤杏哭得泣不成声，恨自己又一次没有救到程君昱。

汤杏的世界暗淡下来，身体瑟缩着，原来，失去他，比失去自己的生命还痛苦。

“啊呀，来晚了！”

汤杏正在谷梁君昱被吞噬的地方趴着哭，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汤杏抬头，熟悉的道袍映入眼帘。

那青云道袍的男子梳着中规中矩的头发，头上那根白玉发簪被月光照得透明，那男子背着光，汤杏依旧能看清他挂着淡笑的神情：

“遭了遭了，师傅让我过来协助谷梁师兄，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