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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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家伙,连我都要调戏,当心下地狱啊！”

谷梁君昱却扯了扯嘴角,觉得她这幅模样似乎太可爱了些，心里一直空荡荡的某个地方被她的模样填补，轻描淡写地说：“下地狱也好,有你在。”

“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汤杏脸一红，觉得这话有些一语双关。

谷梁君昱意味深长地开口：“有朝一日，我若也要被引渡黄泉,可否选择你来？”

汤杏：“说什么鬼话，我说过你可以活很久很久，才说了没个把个时辰呢，你就给忘了？”

“呵——”他笑了,转而又收敛起来，望向汤杏后方的止异，将扇子指向他,“你的东西。”

止异扫了眼,并未走来,“为何会在你手上？”

谷梁君昱道：“路过，捡到的。”

“呵。”止异冷笑一声，一点儿都不信。

别说止异不信,就算对面是汤杏也绝对不会信，这也太敷衍人了。

不过汤杏知道他也不认为人家会信,不过是随后胡诌的。

“梅总管离开府邸多有时日,至今仍未归,这折扇本该由他带回才是。”止异意有所指，看着谷梁君昱的目光多了份警视与敌意。

谷梁君昱：“看来，你如今很是四面楚歌。”

止异一眯眼，道：“那你呢，你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

谷梁君昱不答，收回了目光看向汤杏，道：“夫人，你知道那梅总管是怎么死的吗？”

“你再叫夫人我一拳头把你陷到地里面去你信不信？”汤杏挥挥拳头示危，完后道，“似乎是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埋伏。”

汤杏能了解的只有那么多，至于是被谁埋伏的，对方的目的，是否又被抢走了什么东西，这些汤杏都是无法得知的。

引渡灵魂罢了，生死簿上不会写这种东西。

而死神，应该……也不会开发不会用上的能力吧？

汤杏所说之言，谷梁君昱自然相信，除开个人色彩之外，他也是唯一知晓她是死神并且相信了的人。

但这话到止异耳里听来，就像是胡诌的鬼话。

止异深色紧

肃，瞥了眼汤杏，冷嗤道：“谷梁，你此番是把我当做傻子不成？”

谷梁君昱：“杏儿所言绝非胡言乱语，或许现在同你解释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个所以然来。”

止异双眸微合，身旁两侧的双手藏于纯白宽幅大袖下的手只露出手指，却紧紧相握着：“……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谷梁君昱默然，没有答他的话，垂下眼眸，手却下意识的牵住了汤杏的。

汤杏感到手被微凉的掌心包裹住，也没低头看，即刻反握回去。

他的衣服到底是穿得少了些，手心都拔凉拔凉的。

而且，还有些僵硬，这布满茧子的掌心，是她第二次触碰到。

第一次，是在客栈那日，提醒着她，他是谷梁君昱，不是她的程君昱，却无比强大，斩杀除妖，甚至还吞噬罪恶之人的魂魄，时时刻刻在告诉她，他不如程君昱澄澈干净，身上萦绕剥不开的迷雾。

第二次，是现如今这月色撩人微凉的子夜，同样的手，握上的时候，汤杏没有再见到第一次时捉摸不透的朦胧。

渐渐地，她似乎不那么看得清，程君昱了……

眼里，全是谷梁君昱，还有那僵硬中隐隐在颤的手。

汤杏紧紧握住他的，昂起首，挺起胸，准备替谷梁君昱说两句，可话还未出口，就见止异已然飞跑而来，朝着谷梁君昱这边扬起一拳。

汤杏发觉谷梁君昱似乎不打算躲，目光坚定立于原地不动，似乎打算就这么吃下这一拳。

这怎么可以，汤杏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自己的脸迎了上去。

谷梁君昱一惊，瞳孔睁大，叫道：“杏儿！”

汤杏耳边垂落的长发被那拳头带来的强风吹得翻飞，一时间汤杏眼睛都有些被这冲劲刮得睁不开。

就在拳头落下的那一刻，止异停了下来，吹起的两鬓长发也垂了下来。

汤杏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冷声道：“我是不会让你碰他的，你敢伤他一根寒毛试试？”

我会告诉你，什么叫来自死神的报复。

谷梁君昱似乎有些急了，掐着汤杏的肩膀转过来面相自己，气急败坏道：“你

有点脑子行不行？止异的一拳头不是开玩笑的，你是不要你这张脸了？”

汤杏镇定地反驳：“这么说来，你也不要了？你刚刚不打算就这么吃下他的拳头吗？”

“我——”

“你什么你！”汤杏打断道，“即使你平时总是喜欢做一些没脸没皮的事，但是你这张脸你可不准不要，那么好看的脸要是被砸烂了，你看我——我就不准你再叫我夫人了！我才不要做你这种不要脸的人的夫人！”

止异脸色阴沉：“你们两个，谈情说爱可以不要在我这儿谈吗？”

汤杏似乎气并没有因为那一通吼而消，反过来开始怼止异：“谁要在你这儿谈恋爱了，还不是你一拳头过来我们俩逼不得已才谈情说爱的，你以为我乐意在你这种一句话不说就冲上来打人的家伙面前和谷梁君昱这个家伙讨论这种事吗！

说起来你们两个真的是莫名其妙，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大家好好说。阴阳怪气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我跟听天书一样！还有啊，你要打人你要看看他是谁罩的，老娘的人你也敢打？还打脸？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啊，那么好看的脸打烂了我把你按到锅子里赔他一个！”

谷梁君昱：“……”

止异：“……”

谷梁君昱仿佛看见了那天歼灭祟时崩坏的汤杏，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

汤杏回瞪他：“你笑什么笑！笑个屁！”

谷梁君昱收了笑容。

心里却乐滋滋的。

止异安静了半晌，道：“莫名其妙！”

谷梁君昱道：“止异，杏儿说得确实是事实，只有这件事，望你能相信。”

止异凝神瞧他，静默了会儿，一挥袖子转身而去，“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在考虑信不信你。”说罢，抬步回屋，拾级而上。

汤杏看着止异，嘀咕道：“真是奇怪的人。”

刚说完，汤杏就感觉自己又被公主抱了，谷梁君昱笑道：“夫人，既然你的工作完成了，咱们该回房去过夜生活了。”

汤杏：“哈？我刚刚让你叫我夫人是给你面子，你别得寸进尺啊，放我下来，刚刚的事情我气还没

消！”

谷梁君昱垂首抵上她的额，唇角微扬：“谢谢你。”

“……谁要你谢。”汤杏竟有些别扭起来，“放我下来，我工作还没完成，刚刚完全就是被你们俩耽搁了。”

谷梁君昱问道：“杏儿，一直想问，工作究竟是？”

汤杏：“呃，就是……做事情做事情！我分内要做的事！”

谷梁君昱犹豫道：“……应卯？”

“啊对对对！”

“好。”他听话将她放下，又说，“我跟你去，想看看你应卯时的模样。”

汤杏：“……”

谷梁君昱那期待的眼神，汤杏还真是——不忍心拒绝。

算了，要跟就跟吧，反正不碍事就行。

可汤杏显得太单纯了，他确实不碍事，但是他跟个幽灵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引渡个亡魂都引渡得浑身哆嗦。

但是一想到，当初他为了救自己，用自己的血祭上凭依体的挂件，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就随他去了。

处理完一直以来拖欠的业务后，天色渐明，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漆黑的城镇被罩上了柔光，打更的老汉出来敲锣，摆摊的小贩出来收拾摆放，小馆子的伙计已在做开店准备，城里有了人便有了生气，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有了活力，在阳光之下舞动。

白天她引渡亡魂未免过于招摇，且白昼时分，亡魂多会躲起来。

所谓的鬼魂在光照之下会被灼烧而灰飞烟灭这种说法都是电视剧骗她的，仅仅只是光照之下，会感到浑身无力很不舒服罢了。

所以汤杏决定结束工程，回头看向谷梁君昱准备让他回去的时候，见他的眼帘地下有着一层深厚的黑眼圈。

仔细说来，与他相识，他基本没怎么好好睡觉过……

好不容易回了钟山，可他却半夜追出来，看来明天再工作的时候，还是要把他关在房里比较妥。

汤杏叉腰：“我说，你就不困吗？”

谷梁君昱摇头：“不困。”

汤杏走过去，两只手齐手撑起他的上下眼睑，俊俏的脸立刻就变得有有趣起来，汤杏‘噗’得笑出来，道：“还不困，你的眼皮

只能靠我的手指才能给你分开了。”

谷梁抓住她那两只手道，坚持道：“真不困。”

汤杏：“骗人！”

谷梁：“不困。”

汤杏：“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困，但是我困，所以我准备回去了。”

汤杏实则并不困，自从成为了死神，她就没有了睡意。

只是，这个谷梁君昱在奇怪的地方真是出奇得固执。

谷梁：“死神会困？”

汤杏：“……”还不是为了你！

汤杏：“白天动作太大太显眼了，不太好。”

谷梁君昱：“死神不能隐藏于普通人肉眼之下？”

汤杏嘴角抽了抽：“……应该可以吧。”

谷梁君昱：“杏儿，你该不是……”

汤杏：“什么……？”

谷梁君昱：“作为死神门徒的时候，没好好听师傅的话，好好学习？”

汤杏：“………………”

她忽然很想回去叫醒那个叫止异了，过来给他一拳，打毁容了也没问题。

汤杏怒道：“要你管！”

……

回去的时候，这些钟山弟子都已起床开始晨练，为了避人耳目，谷梁君昱用了隐形符，才没别人发现。

汤杏感到十分挫败，隐形这种事情，死神本该是会的，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发动……

结果依靠谷梁君昱才能安全逃过所有人的眼目回房。

早知道，离开阴府的时候应该从阴间的中.央图书馆摸一本死神入门手册之类的带出来。

之后的几日夜晚，谷梁君昱依然作死的要跟着汤杏出去。

汤杏真是对于他这个行为有些不能理解，又帮不上忙，还像个盯梢的，跟她出去要干嘛？

所以汤杏一怒之下，对着他的房间施展了禁锢结界。

“安心睡觉，不然年纪轻轻就要猝死了。”

这方面，她可是过来人。

谷梁君昱在第一天的晚上，拿着雪杏剑朝着透明的结界墙宛若狂战士附体一般一顿疯砍，确是徒劳无功。

汤杏望着这么拼命的他，叹气道：“所以说让你好好睡觉啦，即使我没好好学习死神的一部分知识，但是会的技能之

中，施展后人类还是无法简单破掉的。”

谷梁君昱砍累了：“解开！”

汤杏指指床：“不，你好好睡觉去。”

谷梁君昱：“……你不解开，我也不睡。”

汤杏：“……没事，起码你在屋子里，不会累的，累了自然就睡了”

“……”谷梁君昱没话说了。

汤杏不敢再看他那幽怨的眼神，赶紧飞走了。

但是拿第一晚，她渡魂的时候，极为心神不宁，谷梁君昱最后那孤独又失落的眼神，怎么都挥之不去。

结果她飞快地做完业务，就飞回去看他了。

果真是没睡，盘腿坐在门口，靠在结界墙上，怀里抱着雪杏，固执得让汤杏都那他没办法。

汤杏在他面前降落，打个响指，结界解除。

谷梁君昱失去支点，倒下去，还好反应及时，撑住了身子，他说：“今天那么快就好了？”

汤杏蹲下来，与他视线持平，“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好好睡觉去？”

谷梁君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随时会消失。”

汤杏身子一窒，垂眸道：“……不会的。”

谷梁君昱：“那时候……蓝姬也是忽然就消失了。还有……”

汤杏抬眼：“蓝姬？蓝姬怎么了吗？”

谷梁君昱摇摇头，道：“是我的错。”

“哈？”

“止异那一拳，我不躲是因为我有愧于他。”

“……”汤杏呆了下，隔了一天，他提起这事儿，汤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算有愧，也不要被他打脸。”

谷梁君昱点头。

“毕竟，我还挺喜欢你这张脸的。”汤杏说着，双手碰上他的脸，浅浅一笑。

“好。”

“还有，明天开始，要好好睡觉。”

“……”

“你不听话，我就立刻会阴间了。”

“……好。”

汤杏将他怀里的雪杏剑拿过来，道：“现在，去睡觉。”

“好。”

三个好，宠溺且听话。

谷梁君昱其实一点都不可怕，至少，在汤杏面前。

之后他真的乖了，好好睡觉，不用汤杏再在离开

时下结界。一连好几日，汤杏丑时归来，他都还在睡着。

某一天，他却醒了。

见到汤杏归来，他已经穿好了青云的道袍。

汤杏：“今天那么早就醒了？”

谷梁君昱：“嗯，去剑铸取剑。”

汤杏：“是蓝姬吗？”

“嗯，该是修复好了。”

汤杏随着谷梁君昱去了剑铸，将蓝姬凭依的那把杖剑取了回来，可谷梁触摸上剑柄的那刻，他的脸色却迅速褪色，煞白如纸。

“怎么了？”汤杏道。

谷梁君昱紧着眉头，拉过汤杏，谢过剑铸的弟子，朝着外头跑去。

“怎么了到底？”

谷梁君昱道：“蓝姬的灵魂，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