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假如给我三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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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的小土坡其实是一个小山包，在村镇和林子中间隔出一个近郊。越过小山包，就能看见林子前的一大片荒地和坑坑洼洼的土包之间，立着几间破破烂烂的平房或茅草屋。

佟青一间间地进去看，几乎都积灰了，有的里面挂着猎具，应当是进林打猎的人的临时居所。打猎的人转行了，茅草屋就废弃下来。木质工作台上，有小刀、小斧、铁锉等器具，灰尘并不均匀，显然有人在这里翻找过了。

几座小平房的门全部紧锁着，佟青去敲门，都没反应。他在茅草屋里找到细长的钢条，准备来撬门。

刚才在村镇里也有这么紧锁的门，佟青没有去撬锁，那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的缘故。由于先前支教老师说，有一家人在这里消失了，门内可能有重大线索，不撬不行。

一共三座平房，第一间内部摆设非常简单，但很干净，显然时不时有人来打扫。佟青注意到除了一个土炕，地上还铺了稻草和褥子，显然挺多人在这里休息过，屋后灶台上有几个土捏的锅碗瓢盆，但制作者手工不行，显得歪瓜裂枣，况且肯定没法开火使用，只是做个样子。

佟青事无巨细地记录完毕后，从第一间小屋内退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将锁虚挂上。

从线索上来说，他推断不出任何事情，只能依靠直觉和氛围进行一个大致判断。整个节目的要点在于基调，而这个节目的基调，正如一开始的剧本所说，是个纪实采访，那么考察“实”就非常重要。

他走到第二扇门前，将钢丝插入锁眼。

忽然，门内一个声音大喝：“住手，贼！”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佟青手一顿：刚才敲门时，里面没人应答！

佟青稍微提高音量，又敲了敲门：“抱歉，我是外乡来的，迷路了，请问一下这是哪儿？”

里面小女孩在黑暗里冷哼一声——不知为何，佟青觉得这屋子里是黑暗的——用一种恨恨的声音说：“迷路？你真要迷路，就迷吧，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我也帮不了你。”

“能让我进去歇个脚吗？”佟青试探着问。一声尖叫

让他捂住了耳朵。

“不行！”女孩子大叫道。

“好，”佟青说：“我靠在门口休息一会。”

“不行，离开我家！”女孩显然走到了门边，用力又野蛮地“砰砰”敲门。木门经不起这样的摧残，从顶缝处哗啦啦落下木屑，劈头盖脸弄了佟青一身土。

佟青：“……”

怎么也套不出话，时间又一分一秒过去，他站起身来，掸落身上的灰尘木屑，有一根刺扎入他的拇指，他轻轻地倒吸一口气，熟稔地两指一捏，对着阳光将刺挤了出来。还好扎得不深。

就这么一下，他忽然福至心灵，转身再次敲了敲门：“萧宁也来了，你真的不出来走动走动吗？”这个世界，总不会有人不认识萧宁吧？

门内似乎陡然沉默了，过了几分钟，小女孩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我让你滚啊啊啊啊，萧宁是谁，我不知道，你快走吧！”她喊叫着哭了起来。

佟青无奈了。她显然认识萧宁，否则不会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但佟青找不到打开她心门的那一扇钥匙，也找不到能把她带出门的理由。

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他如果再在这里耗下去，就没法再去北边看看了。佟青只得和小女孩说了声再见。小女孩没有回应他，仍在房门内低低地啜泣着。

小女孩的声音很沙哑，也算不上好听，但听着她这样哭，佟青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抬在半空的手举了又举，终于不知道说什么好，硬下心肠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又走出了一段路，天色就暗了下来——因为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佟青走近林子范围500米，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笛声忽远忽近，似乎引诱他更为深入。但佟青从听到笛声的那一刻起，就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里种的是高大的乔木，佟青认出这是一类脱贫项目中常用的树种，因为其生长周期短，生长快速。但它的特点是有毒，且成长所需养分极多，容易损坏土壤，使土地变得贫瘠。

现在，佟青发现他被这些高大、有毒的巨树包围着，它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回头观望了一下来时的路

，虽然有些遗憾，但佟青决定回去：这是他经历的第一场正式游戏，在摸清套路之前不能浪，可以信息不足，但不能轻易涉险。

未料，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旁边冲出了一个穿着破烂，怒目而睁的人，他面部表情扭曲，嘴巴疯狂抽动，唾液从他的口角边淌出。他四肢极为不协调，像是电影里的僵尸，一面走过来，一面嘴里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佟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因为这毕竟不是个鬼，看起来顶多是个疯子。

来人越来越近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向佟青走来，一边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什么。佟青忍着想要扭头逃跑的冲动，抓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

来人猛得将一个东西向佟青抛来，链条在空中碰撞，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佟青下意识伸手一抓，接住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疯子“嘻嘻”笑着，一瘸一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佟青惊出一身冷汗，身体放松下来。

在他手里，是一个古铜色的表盘。表盘上有三个词组，第一个词组是“马场”，第二个词组是“神秘人”，第三个词组是“龙凤村”，中间则是一根指明方向的指针。

佟青内心有些激动：根据表盘上的指示，他显然已经迷路了，他刚才认为的回村的方向，实际上指向神秘人和龙凤村之间……也就是说如果他刚才扭头就跑，可能无法在约定时间回到龙凤村。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道具！但竟然是借一个疯子的手送来的。佟青有些庆幸自己当时做了正确的判断，你把他当做是怪物，就什么也得不到，你把他当做是村民，就能得到帮助。这可真是制片人和嘉宾开的最有趣的玩笑。

佟青将表盘挂在脖子上，向龙凤村的方向大步跑去。他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有个马场和神秘人，也算是探明大概，凡事不能太较真，稳妥些好。

经过女孩的小平房时，佟青留意了一下，小女孩已经不再哭泣，平房又一次陷入寂静，好像完全无人居住。

会议室的小平房前，除了佟青，所有“嘉宾”都已经站在那儿

。萧宁依旧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他向佟青看来，便所有人都向佟青看来。

郑文杰看见佟青，有些紧张又欣喜道：“你回来了，还以为你迷路了！”

佟青笑笑，没说话。旁边远远站着的一胖一高一静三个女青年也和他打招呼，笑眯眯的。看起来她们已经成为了萧宁的坚强后援团。

看来小村里的人不追星，只有城里来的三个女青年对萧宁情有独钟。但是那个小黑屋里的女孩也知道萧宁——佟青心中一动。

正这时、兔女郎记者热情谦和的声音响起了。村长和她正带着十二个人缓缓走来——其中能走的背着不能走的，能看的带着不能看的

佟青立刻将这些对子记了下来，以免届时需要嘉宾也这样合作。他自忖已经做了相当的准备，因此只是些微紧张。

十二个人队尾，小红花牵着她的老父老母，一起来了。

兔女郎：“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各位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了吗？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互换体验环节了。会议室后面的平房供你们居住，你们有三天时间，在三天体验时间内，双方同意即可结束互换体验，我们这就开始吧！”

她一边说，一边和村长指挥每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伙伴——佟青站到了失去双手的小山对面，小山依然是一副小大人般审视的表情。

兔女郎：“那么，请我们的猫叔帮帮忙啦。”

兔女郎话音一落，半空中猫叔的身影就出现了，他换了一套服装，戴着魔术师的礼帽，此刻将礼帽一摘，行了个礼：“今天是怪盗猫叔唔，会从各位身上偷一点东西，但是独属于你的东西、你所坚持的事物，别人是偷不走的，这一点请各位牢牢记在心中。”接着，它手中的礼帽骤然变得寺庙中的钟一样巨大，自上而下，先盖住了萧宁。

礼帽翻转。礼帽之下，重新出现的萧宁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那也只不过给他的气质平添了一份忧郁，他显然看不见了，有些不自然地四面“看了看”，微微一笑。他挺拔的身姿此刻有些紧张，显得僵在一起，手指也微微蜷曲着，仿佛在试探什么。这个世界

对他来说，忽然变得危险而未可知了。他虽然能感受到阳光，但再也看不清前进的道路。

三个女青年发出惊呼，但没有靠近。

小红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小裙子，看向自己的鞋子，最后看向自己的父母。

二老眼里闪烁着泪花，老母亲倒在老父亲怀里，呜咽着，父亲则不断拍着母亲的后背，又将她推开，示意她去抱抱女儿。

小红花扑进母亲的怀抱，过了一会儿，又转而跳进父亲的臂弯。她快乐极了！泪水因为太过于激动的缘故，也从她的眼眶里涌出，让她的眼睛更加水灵而生动。

三天。她只有三天可以这么快乐？原来他们的世界是这样缺少希望吗？他们的开心是这么简单吗？佟青被这一幕震撼，心内不由这样想道。

最后，小红花拥抱了萧宁：“谢谢哥哥，我和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哥哥。”

萧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萧宁说出这句话后，全场几乎静止了，只剩下小红花一家人欣喜的啜泣声，大家的目光都在他们一家和萧宁之间盘旋。

在所有人焦急、紧张、忐忑的目光中，小女孩在萧宁怀里左右蹭了蹭。

接着，她放开萧宁，又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就把眼睛还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