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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州的春天稍纵即逝,还未到四月,便见天儿地热起来。只?这?么一晚上过?去,许知雾起来时就觉得外头的日光变得刺眼了?一些。

当然也有她起晚了?的原因。昨晚喝得不多,但她酒量浅,依稀记得是哥哥背她回去的,他们说了?一路的话。

究竟说了?哪些话,却?记不太清楚了?。

许知雾只?用?上半天的课,因此上午的时间很空闲,小时候喜欢玩的很多游戏现在都觉得没?意思?了?,却?一直保留着对?画画的喜爱。思?及昨夜,她将?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画了?下来,背着她的哥哥,清透的月色,还有蜿蜒的小路。

等这?幅画晾干的时候,许知雾去了?内堂寻许母,结果在屋里见到了?许父许母两个。两人见她进来,神?情有几分僵硬,许知雾没?察觉,张口便问?,“爹爹今日没?有去州府?”

许父看了?许母一眼,说,“今日州府没?什么事,便早早回来了?。你这?只?小醉猫,酒量这?样浅,以后可千万不能喝了?。醉这?一宿,头疼不疼?”

许知雾骄傲地说,“一点儿也不疼。”

许母招手让她走过?去,声音有些沙哑地问?,“昨晚是小孜送你回去的?”

“对?啊,哥哥背我回去的。娘亲你着凉了??”

“并未。”许母摇摇头,而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依赖你哥哥,万一哪一天小孜去了?别的地方,你可怎么习惯?”

许知雾抱住许母的胳膊,笑容依旧无忧无虑,“哥哥才不会去别的地方呢,我在书院的时候都听说了?,外面好多地方都乱了?,我们骈州这?样好,哥哥为什么要出去?”

许母闻言,与许父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满是苦涩与无奈。

今晨许孜对?他们行了?大礼,坦白?请罪,待他将?真实?身份全盘托出,许父许母震惊之余,只?觉得心?疼不已,哪里会责怪他不得已的欺瞒。

传闻中的三皇子,最初可是占嫡占长,元后仙逝之后,殷家?仗着兵权在握权势滔天,将?家?

里未婚先孕的姑娘硬生生推上了?皇后之位,继后携了?两子,对?外说这?两个孩子都是皇上尚在潜邸时做下的风流事,将?皇室的颜面扔在地上践踏。

从此皇宫里多了?一位大皇子,一位二皇子,原本正要立为太子的谢不倦成了?三皇子,这?个“三”,一笔一划都是屈辱。更别提这?位三皇子早在盛光十三年的时候便“殁了?”,死因是极为滑稽的遭了?刺客,死得很惨,身首异处。

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许孜将?十二岁那年皇上为他安排的离京计划说与他们听之后,两个长辈都想起了?曾经遗漏的一些事情。

许父去京城接许孜的时候,同兄嫂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没?有一道荤腥,兄长说,“小孜这?孩子不爱吃肉,便是闻了?荤腥的味儿也要作呕,今日不能好好招待二弟,下次一定给你补上。”

可到了?许家?之后,许孜分明是爱吃肉的,就像是……缓过?来了?一样。

而许母则听善姑说过?,许孜常常在地上睡,就睡在窗前的那一片空地上,怕是认床得厉害。可待他长大一些,待善姑能够放心?地将?烛台留在他屋子里让他自行决定几时入睡,自那时开始,便再也没?见到他往地上睡。

哪里是认床,分明是怕黑,还不好意思?开口讨要一盏小小的烛台,怕他们觉得这?个新来的孩子麻烦,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这?些细枝末节终于拼凑在一起,看清全貌之后,往日的零碎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许父垂首沉默,许母红了?眼眶。

许孜从怀里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在地面上,叩首说,“这?是父皇给父亲母亲的答谢,不过?父皇的答谢只?能算父皇的,在不倦心?里,父亲永远是父亲,母亲一直是母亲……哪怕不倦远行了?,也是家?人。”

许母落下泪来,要去扶许孜起来。

不料许孜并不愿站起来,他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的身份还望父亲母亲在阿雾面前保密,便对?她说,哥哥去京城读书了?吧。”

他的嘴唇细微地颤了?颤,

“此去经年,前路难测,能否保全自己尚未可知。阿雾年纪还小,忘性?也大,若我有什么……便让她以为,哥哥去京城读书之后彻底留在了?那里,不回来了?。”

他重重地叩首,起来时,光滑的地面上多了?一颗水迹。

许孜那句隐忍的“不回来了?”犹在耳边,眼前却?是许知雾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晃着许母的胳膊说,“娘亲,我们好久没?有出去玩,现在天气好起来了?,我们去西山吧!哥哥也一起去,还有阿娴,她被拘在家?里许久,上回还和我说想要去远一些的地方玩……”

许母有些恍惚,勉强笑道,“你哥哥就要结业考了?,还把他拉出去陪你玩?”

“结业考有什么,哥哥厉害着呢,不怕。”

许知雾总是对?哥哥充满信任与依赖,在她心?里,哥哥什么时候都会对?她好,什么时候都很厉害,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她……

……

去西山这?天,许家?去了?,魏家?去了?,就连林家?也去了?。

原本许知雾只?叫了?魏云娴,可魏云萧听说之后便要跟着去,还拉上了?魏父魏母。随即林琅听说了?这?事,又鼓动全家?一起去西山。

最终,许家?的出游变成了?三家?的聚会。

几家?在山林前头扎了?休息用?的帐子,摆好了?酒食,又给几个孩子搭了?两堆松枝,待他们捉了?猎物回来好做烤肉吃。

许知雾轻快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偶尔见了?头顶低矮的树枝还要跳起来够一够。许孜担心?她摔了?,时不时便要看她一眼,护她一下,许知雾干脆将?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手心?,就这?么牵牢了?,看他的目光好似在说,这?样就不怕摔啦。

他的手有些凉,玉一般的质感,捏到了?手心?才稍稍觉得柔软一些。

许知雾就捏着他的手玩,笑着说,“哥哥,你的手比我的大好多呀。”

后头走着的林瑜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只?觉得一阵肉麻,加快了?脚步走到前头去。

魏云萧也不住地往这?边看过?来,他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捋了?一把针叶,从许

知雾身后接近她,想要悄悄地放到她头上,不料被许知雾发现,她举起手就想捶他,却?叫许孜拉住了?。

许孜甚至将?不服气的许知雾拉到了?他的另一侧,而后笑着对?魏云萧说,“我们阿雾不和你闹,魏公子去和别的人玩吧。”

他总是这?样温温和和的样子,哪怕说着不客气的话。魏云萧向来有些怵他,立马点点头去到魏云娴旁边。

接着众人便发现,今日的许孜好像格外地“坏”。

不仅仅是对?魏云萧不客气,对?他的好友林瑜也是如此。

林瑜有个心?上人,是个商贾的女儿,与林家?并不门当户对?,因此他没?有贸然前去提亲,而是给姑娘家?送这?送那,姑娘家?缺什么他送什么。他走在前头,叹了?口气问?许孜,“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孜弯唇笑道,“至少等你给她送礼的时候敢露面吧,总得让她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余几人纷纷笑起来,哪里能想到一向潇洒的林大公子在男女之事上竟这?样怂。

林瑜恼羞成怒,口上直嚷嚷,“许孜!你等着吧,你也有这?么一天的。”

过?于喜爱一个人,反倒畏首畏尾,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许孜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不会。”

“你会的!”

“林大公子,你就非要拉着人共沉沦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魏云萧又来逗许知雾,拿着根树枝悄悄戳她的发髻。许孜便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边跟林瑜说话,一边牵着许知雾避开了?。

过?了?会儿,林瑜又问?许孜,“月底的结业考你准备得如何?温习了?多少书?”

本以为许孜再怎么也要谦逊一番,谁知他说,“结业考而已,为何要临时温习?”

林瑜咬着腮帮子,想揍人,但是他不敢qaq。

许知雾被他们的对?话逗得笑声不断,她抬眼去看许孜,只?见他苟着唇噙着笑,好似很开怀。她握紧了?许孜的手,惹得他侧过?头看来,目光里笑意犹存,温声问?她,“累了??”

许知雾摇摇头,

她只?是觉得,这?时候的哥哥就好像放下了?什么包袱,露出了?少年人的模样,他或许原本就是促狭的,温柔不是他的全部色彩,他只?是习惯了?以温柔待她。

他们带了?几只?野兔子回来,魏云娴还用?她那把纤巧的弓箭射到了?野鸡。

“谁会烤肉?”林瑜问?。

许知雾跟魏云娴两个一齐摇头,魏云萧不由看向许孜。

许孜便说,“我来吧。”

他接过?挂好的生肉,搁在松枝架成的火堆上,独特的松香熏上来,许孜不紧不慢地翻转着树枝,那认真的模样就跟做功课似的。

烤好的第一块肉给了?许知雾。

林瑜大叫,“许孜你过?了?吧,这?兔子是我打的,肉是我剥好了?串上去的,结果你——”

“是我烤好的。”许孜瞥他一眼,“不给我妹妹,难道给你?”

许知雾乐得前仰后合,连忙咬上了?一口,“林大公子,我已经吃过?了?,你还要吗?”

不待他回答便作出为难模样接道,“这?,不太好吧?”

“好哇好哇,你们兄妹俩联手欺负我?许妹妹,你跟你哥哥学坏了?。”林瑜说完,余光瞥见许孜的眼神?,这?回却?破罐子破摔了?,“我就不改口,肉都没?了?改什么口?许妹妹许妹妹许妹妹——”

旁边的魏云娴笑嘻嘻凑过?来,“那我们下次要是看见了?你那位心?上人,恐怕就要无意中说些什么‘林大公子见人就喊妹妹’这?样的话了?。”

“你们这?是污蔑!她不会信的。”

“若是林琅说的呢,你亲弟弟的话,她总该信了??”

林瑜连忙看向林琅,指望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谁知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早已看着魏云娴直笑,还连连点着头。

林瑜:“……”

遂老实?告饶,众人一齐笑起来。

许魏林三家?人尽兴而归,下一次再如今日这?般三家?人齐聚一处说说笑笑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月底,骈州书院甲班结业了?。

许孜是甲班年纪最小的学生,却?是结业考试的头名。

他的人缘也很好,结业这?天不少同窗都来与他说话,问?他之后的打算,是否要去州府供职。历年从骈州书院结业的学生都有机会进州府,许孜这?样的情况更不用?说,若他想进州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许孜只?是笑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回答。

大家?听授课夫子说了?一席话,有人兴奋地要去州府大显身手,有人伤感地红了?眼眶。见夫子出门去,众学生齐声喊道,“夫子慢走——”

间或夹杂一句,“这?些年辛苦夫子教导。”

谁知夫子去而复返,站在门边对?许孜招了?招手,“许孜,过?来。”

待两人走在长廊上,迎面烘来午后干燥的风,夫子问?,“你日后是个什么打算?是要去州府做官,还是去别处?”

许孜说,“学生打算去京城,就快启程了?。”

“京城?”夫子有些诧异,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想好了??”

“是,去京城之后,若是见到了?小师兄,学生一定将?夫子对?他的牵挂转达给他。”许孜口中的小师兄正是这?位夫子远在京城做官的小儿子,官拜御史台。这?个位置,越是忠义耿直,越是进退两难,若是恰逢乱世,以头戗柱的不在少数。

许孜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若是小师兄想要离开了?,他也一定会将?其带回骈州。

“好,好。”夫子悄悄抹了?眼泪,拍拍许孜的胳膊,“你也要好好的。”

许孜点头应是。

“以你之能,拘在骈州确实?屈才,出去闯荡闯荡也是好的。若是外头黑风飞雨,你再回来就是,便是倦鸟也知还呢。”

许孜,或者说谢不倦,再度点了?点头。

夫子看了?看日头,“你妹妹是不是该下学了??往日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就该到我们学堂外头等着啦,一日不落的。”夫子说着,乐呵呵地笑起来。

许孜也笑。

两人分开之后,许孜便去了?许知雾上课的地方,透过?窗户能看见她正收拾着书袋,将?书案上的书册一本一本放进去。

她微微俯着身,额发柔软

地垂下来,侧影俏丽可爱。听她说,这?些额发要等到她及笄才会梳上去,到时候露出光洁的额头,梳妆的时候还可以给自己贴上花钿。

小姑娘从很早的时候就盼着及笄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许知雾侧过?头去,瞧见了?窗外远远立着的雪白?人影,顿时喜上眉梢,“哥哥!”

她笑着与先生告辞,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哥哥今天好早!哦对?,哥哥结业了?。真好,以后不用?念书了?。”

许孜接过?她的书袋,揉了?揉小姑娘的后脑勺,“便是结业了?,也不能丢掉书籍,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就跟夫子似的。再说了?,结业的是哥哥,我还早着呢。”

“阿雾总会结业的。”

许知雾想了?想,“那也得等到我及笄吧?或者我及笄之后也不能结业,可能要到我成亲的时候?”

许孜听见“成亲”二字,眼睫微微颤了?颤,没?有接话。

许知雾又问?,“哥哥今天结业,怎么不和同窗一起去酒楼?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又不会走丢了?。”

“他们已经去了?,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许孜笑了?笑,待走到了?甲班学堂外头的大槐树下,他让许知雾在树下荫凉处站好,而后和不远处立在一张简易木台后头的书生说了?什么话。

他很快回来,披着傍晚橘红的日光,笑容温柔地像是要化?在云霞里,他说,“今日哥哥结业,阿雾和哥哥一起留一张画可好?”

“画?哥哥,我会画啊,怎么不叫我帮你画?”

许孜轻轻摇头,拨正了?小姑娘微乱的额发,“阿雾来画,画里就没?有阿雾了?。”

“那好吧。”

许知雾心?下觉得今日的哥哥有些肉麻。

不远处的画师问?,“站好了??就这?个姿势?”

许知雾第一次这?样站着任人画,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闻言点点头示意她站好了?。

忽而肩上一重,许知雾偏头看去,哥哥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手指优雅地垂下来,好似只?是随意而为

她保持着脑袋不动,悄悄抬起眼睛看了?许孜一眼,只?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以及轻轻滚动的喉结。

感觉到她眼神?乱动,许孜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许知雾顿时老老实?实?地看向画师。

这?画师已经是画得极快的,仍是叫许知雾站了?许久。她向来耐心?不多,到了?后头便忍不住地动脚动脖子,浑身都不舒服似的。

“快好了?,就快好了?。”许孜总是这?样哄他。

等到当真好了?,许知雾顿时跟放飞的鸟儿一般,凑到木台前头看画。

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下,她与哥哥一着粉一着白?,都带着笑。哥哥的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姿势亲昵,但许知雾的神?态动作都透着股“我知道有人在画我”的拘谨感,一贯娇气任性?的情态都找不见了?,依偎在哥哥身边像个受气小媳妇。

乖得不像她。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会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会写得很快,然后开开心心进入成年男女【雾】的感情线,嘿嘿

这三天留评都有红包嗷~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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