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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件薄薄的披风盖在元琼的肩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来。

看着元琛和徐夙并肩走在一起,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第一次不甘不愿地承认了,她应该是羡慕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若是被当成孩子,那便快快长大。

总有一天,她也能如愿和徐夙站在一起的。

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方才哥哥说话时压着声音,她听不见,可是后来侍卫和徐夙的说话声却是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她的耳朵里。

让她下意识打了个颤。

确实狠。

可想法子的人只如邪魔一般念道——“臣觉得还好啊”。

他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可她却发现自己甚至不曾了解他真正的脾气秉性。

即便从沈鸢那件事之后,她费尽心力想要驱散对徐夙的惧意。可害怕就是害怕,那恐惧的种子似是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越是靠近他,就越是琢磨不透他。

甚至就连那能告诉她对方所想的腕上线,他都是没有的。

人似乎总是会远离那些陌生又没法掌控的东西,又何况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

转过头的那一刻,元琼忽然在想,会不会她永远都没办法和徐夙并肩而行。

-

云一观很大,弯弯绕绕了一路,张道长沿路指了晚上每个人宿下的房间,才把他们带到备了素斋的地方。

甄夫人一路上便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没入内,她就开始推脱说身子不舒服,还小声让一旁的婢女合欢去后厨煮点粥来。

没想到合欢刚要走,却被元琼喊住了。

徐夙微微侧目,眼中晦暗不明。

甄夫人有些意外,柔柔地用帕子掩面:“公主,这是作何?”

元琼眸中带着娇气:“寒食节当吃冷食,父皇向来体谅夫人身子不舒服可以不吃,可是夫人这么急着去煮热食倒让元琼很是嫉妒了。”

往年甄夫人歇息时要吃什么、要做什么,她从来是不管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虽然以前不懂那些权谋之事,但也不是个傻子。

今日马疯之事,她

第一个想到的背后人就是甄夫人。她本来以为三哥赵子逸没来是真的生病了,但现在想来,这说不定就是甄夫人为了避嫌而故意支开了他。

而这个节骨眼上,她又要遣人去后厨,后厨离关人的柴房这么近,倒是更加让人生疑。

因此元琼才拦下了合欢,直直地戳穿了甄夫人。

她的声音不小,让赵王和王后都看了过来。

甄夫人面上有点挂不住。

但到底仗着赵王的宠爱,她索性含笑说道:“公主不是也每次吃了夜半都会有腹痛之症吗?不若我让合欢多煮一点,陛下这么疼爱小公主,一定也会应允的。”

说完,她还楚楚可怜地看向了赵王。

元琼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有点急了:“父皇,我……”

赵王也知道甄夫人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每年使着性子不吃冷食,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被这么一看,他也没管元琼想说什么,只大手摸了摸她的头,附和道:“元琼啊,你若是也吃不了就和甄夫人一同去吧,寡人同意了。”

元琼看着甄夫人笑意更甚,一脸做了好事的样子,只觉得被摸过的头上已经冒了火。

什么鬼。

她根本不是这意思。

许是一行人在门外待了太久,屋内的拾忧道长坐不住了,门缓缓地从内被拉开。

拾忧道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纵是沧桑的脸上已有了皱纹,可那双浑浊的眼中却透着祥和与润和。

她淡然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随即对赵王和蔼地笑了:“陛下,冷食可为未煮生食,也可为熟食冷吃。贫道听闻这些年的冷斋夫人公主们吃不惯,今年便为大家提前几日准备了可久放的熟食,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赵王一听,很是高兴:“既如此,甚好啊!怎敢嫌弃,多谢道长才是。”

说完,便一脚踏进了屋中。

准备得这样周到,甄夫人再找什么理由要走那便是不识大体了。

她绞了绞手帕,只得一并跟上。

宝瑞本就不喜欢甄夫人,也是知道她家公主是不想走的,便开心地喊元琼:“公主,我们也进去吧!”

元琼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没来得及收住眼里的惊愕。

这拾忧道长好生眼熟。

不就是前几月在路边被摊子的那个老坤道吗!

因为太过惊讶,直到一行人已入了座,她的眼睛仍像是粘在拾忧道长的身上一般。

不过拾忧道长从头至尾都是一脸平静,未多看她一眼。

……

饭后,甄夫人没有多留,径直回了她的厢房,紧紧地闭上了门。

关门的一刹那,狠毒从她的眸中涌出。

合欢扶着她坐下,她却甩开了去,扬手就给了合欢一个掌掴:“蠢东西!不仅事情没办成,还让徐夙抓了个活口!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就想出这么些蠢办法吗?”

合欢跪在地上,低着头:“夫人别生气,奴婢今晚就去找个法子解决了那人。”

“解决了那人有什么用!”甄夫人扶着额头,表情越来越阴狠,“现在不仅是太子和徐夙,元琼公主的态度也不对,她许是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地上跪着的人脸上火辣辣地疼,却顾不得。

听到甄夫人的话,合欢抬起头犹疑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甄夫人咬牙:“小东西不除掉,留着后患无穷。你说还能怎么办?”

-

夜已深了。

道观的一颗琼花树下有人背身而立。

元琼只觉得白日用了力气,不只是手心,现下是浑身都疼。

于是她索性不睡了,想着出来碰碰运气去找找那和她“很有缘分”的拾忧道长。

她龇牙咧嘴地敲着后背,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徐夙。

眼看他就要转过身来,她心里一慌,左右看了看,跑进了斜前方一个小殿里。

可刚躲到门后面,她三魂七魄就被吓掉了一半。

门边一个暗角里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簿子和符文,再看那桌前的,不就是拾忧道长吗?

拾忧道长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公主,我们又见了。”

今日拾忧道长表现得像不认识自己一样,元琼一直以为她是已经忘记了她们两个曾经见过,但现在这话听来,道长还是记得她的。

她琢磨着拾忧道长的语气,问道:“所以那日我们在街上见到,道长喊我姑娘不是发现了我是女儿身,而是认出了我是公主?您认识我?”

拾忧道长微笑点头:“瑜夫人过世之时,是贫道操办的法事,那时有缘见过公主一面。”

元琼没想到拾忧道长和自己的生母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她对这个老妇人顿时又生出几分亲切。

习惯性地,她低头看了看拾忧的道服下露出的手腕,是根红线。

红线挺好的,就是意外地还挺多。

她有些惊讶地确认:“拾忧道长,您很喜欢我吗?”

拾忧道长看着她,笑着答:“是。”

元琼好奇地问:“是因为上次我在路边上帮你赶走了那个闹事的人吗?”

拾忧道长盯着她,极为缓慢地扇动了一下双眼,似是无言的赞同,又好像不是。

可元琼却在那双眼中莫名看到了高深,像是能看懂世间所有事,甚至像是……能替她解答腕上线的秘密一般。

她心里一动,问道:“道长上次说能下次再见能解我一个忧,可还作数?”

拾忧道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元琼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无情地浇灭,随之而来的还有满腔的迷茫。

“公主放心,解忧之事自然是作数的,”拾忧道长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公主今日之忧非忧,来日之忧乃为大忧。”

元琼听不惯这文绉绉的话,却也是明白了。

这是不愿意听了。

其实拾忧道长的话,元琼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少年人初识烦恼,便觉得那是天大的烦恼,何曾会想以后还会碰到更大的烦恼呢?

她只是撇了撇嘴,想着拾忧道长到底还是说话不算数了。

“贫道虽然今日无法为公主解忧,”拾忧道长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指向殿中的神像,“但公主既然来到了这里,不若求个愿望再走吧。”

元琼看向那个神像,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来都来了,那便许个愿吧。

许愿前,她忽地垂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

不多时,元琼走上前,虔诚地跪

于神像之前:“愿本公主最爱的那些人都能平安无忧,也愿——”

她双手合十,说得专注又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徐夙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外。

夜风吹动殿外之人的衣角,他方才转身时看到有身影闪过,于是走到了殿外,便自然而然听到了殿内人所许之愿。

他无意偷听,于是背着手走开,想要离得远一点。

可刚迈出步子,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只听得殿内的人声音尚带着些微稚嫩:“——也愿徐正卿能够长命岁,喜乐随。”

字字都砸在了他早已生了锈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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