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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李家是六朝士族,这样大的家族,自然少不了暗地里的内斗。
李白霜是李家长房的嫡女,还没到出阁的年纪,京中才俊便竞相求娶。但她本人性子清傲,看不上那些纨绔权贵,总是一一回绝。
家人相问,她便说满京土鸡瓦狗,只有大理寺卿鹤立其中。
李夫人甚是忧愁,大理寺卿出了名的两袖清风,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只怕要吃苦,遂专程把李白霜带去了夏洛荻的官邸附近,靠近一看只见大理寺卿府邸门楣老旧,只有一老仆守在门口。
但李白霜不止没被吓退,还更加欣赏这位未曾谋面的夏青天。因四周百姓们路过夏府,大都停下来遥遥相拜,可见这位清官在民间的名望之斐然。
家人听说了之后,衡量一二,觉得这门女婿对家族名声大为有益。便开始着手准备着嫡女的婚事,又让李太师出马暗示李家要招他为婿,将其约到家中来相见。
郎才女貌,李家觉得这门婚事十拿九稳。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李白霜挑裙子选首饰,准备给未来的夫婿一个好印象时,却被告知夏大人娶了一位从人牙子那里救出来的歌女。
歌女?为了区区一介歌女,拒她的婚?
李白霜感到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那一段时间气得夜不能寐。
恰巧此时太后在宫中举办牡丹花宴,遍邀京中的贵族女子,宴上一见李白霜,便连称姿若寒梅、妙如牡丹,加上她也觉得宫中番妃太多,担忧之下急切地想给皇帝纳些高门汉妃。
李家见李白霜憔悴日久,便告知太后看中了她,想让她入宫为妃的事。李白霜一怒之下便答应进了宫。
入宫后,皇帝也待李白霜也不薄,一进宫便是贵嫔,没一年便升了妃,赐了尊号为“德”,乃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她虽情场失意,在宫中却是一帆风顺,这就扎了某些人的眼睛——那就是李家的二房,也就是齐王妃的娘家。
李家二房里原本也准备了一个女儿准备进宫选秀,只是按大魏宗室的规矩,一个大姓族中,只能出一个妃子,二房的女儿便被拒于宫门之外。
二房咽不下这
口气,找机会药病了李白霜准备带进宫的丫鬟,硬生生将自己房里一位管家婆子的女儿塞进了李白霜身边随同进了宫。
宫里刀光剑影的,从家里带来的丫鬟,不管先前出身何处,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德妃最信重的左右手。
而这个丫鬟,就是阿蔷。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构陷皇后!”
小佛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阿蔷身上。
阿蔷颤声道:“奴婢没有想陷害皇后,奴婢只是想帮娘娘……”
齐王第一个怒道:“胡说八道!王妃已横遭不测,你这贱婢安敢如此诬陷她!依我看,就是你这贱婢下的毒手!”
“娘娘、我没有……”阿蔷向德妃哀求道,“我是同娘娘一起回到宴上的,临走时也是看着齐王妃睡着了才离开的,娘娘是知道的啊!”
德妃看向夏洛荻:“的确,她后来一直与本宫在一起,没有那个机会杀人。”
“人,不是她亲手杀的,但这个鬼影,却是她做的。”
夏洛荻走到佛堂的供桌前,缓缓开口道——
“你并非临时受命所为,我从德妃娘娘那里得知,你每个月都会替她回一趟李府。你娘在齐王妃的母亲那里伺候,时常同你说过齐王妃苦于不能生育之事,可对?”
阿蔷脸色苍白地点了一下头。
“在中元节之前,你又回了一趟李府,得知齐王府的侧妃柳氏因受孕正得宠,一旦她生下世子,那王妃的处境就十分堪忧。所以这一次你回去,他们便要你在中元节做一场法事,这个法事,不是寻常的佛道之法,而是邪门歪道。”
说着,夏洛荻看向齐王。
“齐王殿下,王妃生前在卧房里供奉观音无数,始终不见有孕,便走上了歧途,可对?”
齐王脸色变幻了一阵,道:“本王忙于公务,岂知晓后院妇人之事?”
“皇叔。”封瑕看着他,笑了一下,“那皇叔说午时在母后面前所言的,与王妃伉俪情深、形影不离云云竟是梦话吗?”
齐王语噎,夏洛荻接着道:
“齐王殿下不知晓,那便由我来说。”
“自妾身从大理寺离任,这两
个月以来,京中的牛鬼蛇神便猖獗了许多。听……崔统领说,近来最猖獗的,便是所谓的‘紫府托生道’,这直至昨日,才将这邪道窝点捣毁,陛下应当知晓。”
封瑕顿了顿,道:“有所耳闻。”
夏洛荻眨了一下眼睛,手在颌下虚捻起来:“‘紫府托生道’里有一门邪法,称可以解决王妃子嗣之事,王妃便信了。并且一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可有凭证?”
夏洛荻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布口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乌木人偶。
“齐王殿下想必知道,前日那般大的阵仗,便是为此物证。王爷不必臆测是我从别处弄来的,所谓‘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满箱’,短短一日,妾身可凑不出这样昂贵的伪证。”
夏大人家无余财这事天下皆知,宫里更不可能允许有这种巫蛊人偶。
“此人偶身上所刻,便是‘紫府托生道’邪法的仪式。此法需要三样物事——写有孕妇的生辰八字的符纸、刻在许愿者身上的经文,还有所谓风水极佳之处的送子观音像。”
“对应来看,便是侧妃柳氏的八字、王妃尸身上的血经,以及丹华宫这处,先朝时留下来的送子观音宝像。”
丹华宫是先帝时除了藏珠殿外最奢华的宫室,向来是至为得宠的嫔妃才能入主,这里的送子观音像,无论做工,还是风水选址都是最好的。
封瑕道:“你怎知一定是信奉邪道所致?”
夏洛荻闻言,从桌上的一个干净布袋里取出一张沾了少许黑灰的白帕子,展示给他们,尤其是送到了齐王眼前。
齐王只闻到一股佛手柑的味道:“这是何物?”
夏洛荻:“这是从王妃口鼻中擦拭得到的污垢,经鉴乃是符纸燃烧后留下的黑灰。”
齐王猛地往后一跳,险些踩到身后跟着的柳长史,一脸嫌恶道:“夏氏!你不要太过分!”
“看来王爷的‘伉俪情深’也不过尔尔。”
夏洛荻不再理会他是不是暴跳如雷,“将烧成灰的符纸和进酒里服下,这仪式才算是完整——齐王妃认为,是自己命中无子,才导致多年不孕。唯一
的办法,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柳氏的八字换到自己身上,进而改变自己的命格,让自己命中有子,所以这佛堂悬尸之局,有一半,是王妃自己完成的。”
那一晚,实情应当是如此。
中元宴上,齐王妃特地喝得大醉,对皇后出言无状,引得许多贵妇侧目。这场宴会是德妃主办,见齐王妃闹得场面难看,德妃便听从了阿蔷的建议,将王妃先扶回丹华宫休息。
德妃自送齐王妃到自己宫中小憩,在照拂她时,齐王妃哭诉了她为怀上子嗣笃信了邪道,甚至想咒杀柳侧妃的事。
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德妃念及是同族,多安慰了她一阵。而此时被屏退到外面的阿蔷,则是借口取衣服,拿着从齐王妃处得来的柳氏的生辰八字符纸来到了小佛堂,将做好的鬼影吊上了房梁。
但此时,阿蔷又发现佛堂里的灯太亮了,便又将灯烛剪暗了少许,使得烛光不至于让鬼影映在窗户上。
可等她出去绕过柳树丛时,远远地便发现看门的翠儿呆呆地望着佛堂这边。
阿蔷唯恐被发现,想到翠儿平时手脚不干净,又想到了平日里听后妃们闲聊,说皇后的首饰带毒云云,便特地回到宫女所将宴会上收捡的首饰匣子清出一格来,只放了皇后的耳环在第一层,虚掩上之后,出去嘲讽了翠儿一番,便跟着更好衣的德妃离开了丹华宫。
翠儿受了嘲讽,心生不忿,来到宫女所时,见阿蔷屋里虚掩着门,一股酒香飘出来,心里一痒,想到阿蔷一等宫女,东西都是顶好的,便偷溜进去偷阿蔷的酒喝。
进去之后,翠儿发现不止有酒,首饰匣也没来得及关,就喜滋滋地打开来,坐在阿蔷的梳妆台上试戴,却不慎被扎破了耳朵,她便是在那时中的微毒。
在翠儿偷酒的期间,酒醒的齐王妃从侧殿离开,借着夜色与柳树的荫蔽,进入了佛堂里开始了最后的仪式。
她取得了供奉的八字符纸,烧成灰后服下,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之后,德妃回宫,众人发现齐王妃不见了,直到发现佛堂里的尸体。
“……再之后,想必王爷比我更清楚。”
见齐王沉默,德妃向皇帝微微一礼,道:“当时臣妾也在场,便由臣妾来说吧。”
“散宴时已是深夜,外臣不便入宫内,齐王殿下便在宫门外等待臣妾送齐王妃出来。但回宫之后,王妃却不见了。找遍宫室,最后是阿蔷在佛堂那边惊慌尖叫,臣妾过去时刚好碰上她,便被告知王妃吊死在了佛堂里。”
“当时,我们在佛堂外面,眼睁睁看着王妃的影子就吊在佛堂的窗上,而闻声进来的齐王殿下则是晕倒在佛堂里,他身边的柳长史一边去解救王妃的遗体,一边让我们去传唤御医,御医到时,王妃已经彻底无救了。”
“……什么叫失去了意识?”
“那符纸不是寻常的符纸,纸质里混入了迷、香。”夏洛荻看着齐王,道,“王爷是不是很疑惑,到这里王妃还没死?”
的确,分析到这里,王妃也只是被迷晕过去了而已,而真正致死的,是她脖颈上的勒痕。
“还有,她背上的血经文!要全部刻下来想必也要花半个时辰——”
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凶手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齐王妃背上刻满了经文的?有这个作案时间的,也就只有德妃了。
“王爷真是一双慧眼,竟一眼就看出来我经过测算才得知的作案时间。”夏洛荻收了脸上的笑,“不过,对凶手而言,将一篇经文刻满人的后背,不需要那么久,十息之内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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