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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安晟要出宫,昭燕说什么也想跟,许嬷嬷费尽唇舌才把她哄下,又借口公主身况不佳,三催四请把她领回宫去喝药了。
安晟返回缀华宫后卸下一身矜持,疲懒地窝进梨花榻里,听菊侍官和竹侍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辩嘴。兰侍官给她送来一碗乌漆抹黑的汤汁,被她一脸嫌弃地推开:“我早好了,不喝。”
“这有益气补血的功效。”兰侍官神叨叨地意有所指,“您上回掉了那么多血,近来又总是熬夜,不补太虚亏,我是怕您受不住。”
这话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安晟嘴角抽搐,一旁的菊竹姐妹不辩嘴了,围过来笑不可支:“是呀是呀,我前两日癸水刚过,想喝还没有呢。”
“那给你喝。”安晟被这群斗胆戏弄主子的丫头气得不行,把碗推了出去,又被兰侍官给拦截回来:“小壶里还有,待会我给她们盛,这是您喝的。”
兰侍官熬的药又苦又臭,菊儿竹儿吐完舌头就跑了,留下安晟孤立无援,顶着压力把药喝干。
兰侍官满意地接过碗:“新来的煦儿姑娘我早上试过了。”
安晟不语,静候下文。
“她没察觉我把紫杊混进苏合里,对医理亦不敏感。我见她心无诚府,不像是个能装的。”今早安晟把柳煦儿支走,就是让兰侍官试一试她的底,“殿下怀疑她会用毒?莫非是觉得她与毒蝎之事有关,或者对此事有所隐瞒?”
安晟神情微妙:“之前小秦妃来闹事,梅儿曾受她的恩惠,有些看法毕竟不够中肯,我想让你把把关。”
“说的也是,既然是要放在身边,还以谨慎为重。”兰侍官不疑有他:“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
安晟的指腹摸上枕面的金丝绣牡丹,分神他想,无意识描摹:“对了,我回来这么久,怎么至今没见到她的人?”
兰侍官一惯专注捣药不理外务,菊竹姐妹清早随行去了凤仪宫,找人得问梅侍官。正巧说人人到,梅侍官从屋外进来左顾右盼:“你们见到煦儿了吗?早上出去至今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安晟冷眉一横。
*
毒蝎伤人事
发在梁嫔寝榻之上,她出事之后身边的宫人全被押去宫正司,大理寺接手之后首要是把文录名册调出来。
邢严从皇后手中拿了谕令,立刻带人走一趟宫正司。
说起来这桩事颇为棘手,牵扯的问题也相当严峻。邢严一来,宫正巴不得赶紧把事交出去,只不过交接事由极其繁琐,一时半会倒是把人绊在宫里。
临近正午,邢严收走了一撂撂厚重的册子,动身正欲返回大理寺,恰与一行人擦肩而过。那是一名被左右架起半拖半拽带进宫正司的小宫女,蔫嗒嗒往下栽的脑袋掩着半张惨白小脸,熟悉的面孔令邢严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慢着。”
耷拉的小脑袋瓜一动,惨淡的小脸缓缓抬高,居然真是柳煦儿。
方寺正也露讶然:“怎么是她?”
宫正司主管纠察宫闱、戒令推罚之事,本身不是什么好地方,时有犯事的宫人被拉到这里处罚,惨叫痛哭不觉入耳,与大理寺有着本质上的相似之处。邢大人来去自如面不改色,不动半分恻隐之心,更何况外臣不便干涉内廷事务,此时的他却鬼使神差地把人拦下:“她犯了什么事?”
“此女对宫中主子出言不逊,犯上不敬视为亵渎,领板掌嘴二十下。”刑罚女官不识邢严身份,却知这俩身着官袍不似好惹,说话也就放规矩些。
邢严蹙着眉:“不敬主子?哪位主子?”
对方y不欲多言:“这是上头下达的命令,我等只管奉命办事。”
邢严看出对方的不耐,转而改问柳煦儿:“你得罪了谁?”
内宫女人是非地,更何况宫正司每天来回进出多少名目受刑的宫人。冷血无情的邢大人竟有闲心管闲事,方寺正不禁侧目。
柳煦儿嘴唇嚅动,话到嘴边又噎住,眼神渐渐黯下来。邢严一年到头审问犯人只多不少,哪会看不出这番表现之下隐瞒不寻常文章,当即横眉竖眼:“既是上面的命令,那就一直去见宫正好了。”
见他这般不通眼色,气得掌刑女官脸色发青:“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是宫正司,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大理寺的人自是力挺上司:“放肆!你
可知道我们大人是谁?!”
邢严面沉如水:“我倒要看看你们擅动私刑的宫正司到底是何等了不得的地方。”
宫正司掌宫闱刑罚之事,内宫鲜少有人胆敢这么叫板,属实没想到今日会在自个地盘碰上这样的硬茬子,一行人没脸之余又惊怒:“内宫自有内宫的规矩,轮不到你们外人干涉!”
她们拿的是龚玉拂的命令,众所周知龚玉拂是柳大总管的人。在这后宫内苑就连皇后都要敬让三分的柳总管要罚一个小宫娥,即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也断然不会有人敢说一句不是。
更何况外臣不涉内宫事,她们有底气,根本不惧这些外廷大臣!
“那要是内宫的人,就可以干涉了?”
众人呼吸一滞,所有人都意识到说话之人并不在对峙双方之中。而就在此时,柳煦儿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双眼接触到公主清贵明艳的脸庞之时,她那惨淡的小脸一点点摒发出希望的光,这一瞬再憋不住泪眼婆娑,发出情难自抑的惨痛咽呜:“呜呜(公主)——!”
她嚎得太惨,以至于闻讯找来不明真相的安晟误以为柳煦儿已经遭过酷刑,一双凌厉的眼刀寒气逼人,冷冷剜过在场众位,并且迅速锁定眼神闪缩的几名女官,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宫算是内宫的人吗?”
为首的陈典正不得不站出来:“公主殿下,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安晟语速平缓,却不怒自威:“本宫在问你话。”
迫于压力,对方不得不低头:“那自然是……。”
“那就好。”话音刚落,安晟喝来菊竹姐妹:“拿下她,给本宫狠狠掌嘴。”
菊竹姐妹的身量可有别于一般宫女,运力一巴掌甩来能把人拍飞,两人照着柳煦儿被架起来的模样抡起陈典正,吓得她仓皇大叫:“那丫头犯了错,我们都是奉了柳公公的命令才把她带来——”
“柳公公?哪个柳公公?本宫不认得。”安晟抬起矜傲的下巴,森森一笑:“本宫只知道尔等奴才,竟敢逾矩到主子头上,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既然你说内宫之事只能由内宫的人管,那就让本宫来亲自管管。
”
安晟公主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谁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跑来宫正司发威。眼见陈典正被架起来抽嘴皮,那些原本架住柳煦儿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偷偷溜去找宫正,总之没人敢触她的霉头。
安晟将柳煦儿拉回身后,颦眉看她低头揉搓一双腼腆又通红的泪目,面上尽显不耐,却愣是只怒骂一句:“让你瞎跑。”
原以为恭走大佛送走麻烦事的宫正闻讯赶来,瞧见这等场面险些当场晕眩。还没来等她开口询问,先被安晟堵了一句:“本宫的人你们也敢动,这宫正司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宫正何等精明油滑之人,瞬息捋清立场:“下面的人安逸太过,平日缺乏管束,回头下官定严加整顿!”
安晟不甚满意地冷哼一声,招回菊竹姐妹把那煽肿的陈典正扔回去,领着柳煦儿调头打道回宫。
大理寺众人呆立其中,在这片兵荒马乱当中显得格格不入。邢严双眼一刻不离追着安晟,竟不顾方寺正的劝阻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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